等到天光大亮,城門開啟,齊淵一行馬車終於抵達了九鹽城。

相比於揚州城與蕪湖城的繁華熱鬧,九鹽城的城池更大,像一條長龍盤旋在燕國的最邊沿位置,城牆高高築起,隻有特定的時期才會開放。

這裏人口眾多且魚龍混雜,各種各樣的人都有,同時貧富差距也非常巨大,位於城中心奢華的地方紙醉金迷,有錢的富豪們可以一擲千金,掌控著大量的資源,而邊緣位置卻有著許多破舊的房屋,饑餓的流民與乞丐,依靠做苦力賴以生存的人們比比皆是。

很顯然,這個地方對於普通人而言,並不是適宜居住的好地方,因為城牆的外麵便是荒漠,而城外的一些國家,一直都對九鹽城虎視眈眈,一旦打仗,這裏就是第一道防線,富豪們得到消息可以立刻離開,但是普通人想要離開這個賴以生存的地方,卻幾乎是不可能的。

因為進入九鹽城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這裏可以接納異國的商人,隻要有代表國家的拜帖就可以,可是想要離開九鹽城,條件卻十分嚴苛,需要有身份證明,有各種印章,甚至還需要有本國身份有地位的人作為引路人才可以。

而這些事情,薑晚寧自然不擔心,就算她身上什麽都沒有,以她的身份,也一定能夠順利回家。

她掀開簾子,望向車窗外的景色。

富麗堂皇的酒樓,茶樓,各種各樣的秦樓楚館,街道上人來人往,卻顯得莫名肮髒混亂。

因為這裏的乞丐,實在是太多了。

走在街上的十個人裏麵,就有兩個乞丐,還有一個負重前行的苦力,而在別的城裏,在這樣繁華的街道上,幾乎是看不見乞丐的,但在這裏卻是司空見慣。

薑晚寧知道這些乞丐有很多是在別的地方活不下去了,所以才會來到九鹽城,亦或是一些原本可以過普通日子的百姓,因為被此處的富豪勢力欺壓,導致吃不起飯,種不起地,所以才隻能淪落成為乞丐,集合起來吃著富豪們吃剩下的泔水。

當薑晚寧親眼看見一個七八歲的小乞丐,因為撿了地上吃被狗吃剩下的骨頭,而被穿著富貴的狗主人一腳踹開,然後對著那小乞丐放肆大笑時……

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在這一刻,她終於真切地體會到了,何為民生,何為人間疾苦。

若不親自到人間來看一看,她這樣的人,又怎會知道……在看似繁華,國泰民安的燕國,還有這樣的一個地方,有這麽多的人在過著如此絕望的日子?

“停一下車。”

薑晚寧既然看見了,便看不下去,也忍不了,她將車廂內所有的糕點與吃的,全都交給了雪芙,讓她將這些送去給你那個被踹翻在地的小男孩。

當一個人饑餓到隻能撿狗吃剩下的東西的時候,就說明了這個地方已經潰爛到難以想象了。

她現在初來乍到,了解的實在是太少,能做事情也很有限,她隻能希望於這個小男孩今天能夠吃一頓飽飯……

雪芙知道薑晚寧心軟,也不敢違抗她的命令,直接拿了東西便出去了。

她雖然穿著普通的丫鬟服,但是身上的氣質很特殊,而這裏的富人們大多都很懂得察言觀色,不敢輕易得罪任何人,於是,那牽著狗的人一看到雪芙衝著自己來,直接二話不說便抱起自己的狗轉身離開了,沒再理會那個小乞丐,顯然是覺得為了一個乞丐得罪一個不知道是什麽身份的貴人不值當。

雪芙將東西主動遞給了那小乞丐。

那小乞丐一看到是吃的,立刻兩眼放光,一個翻身便從地上爬了起來,如狼似虎一般地抓過雪芙手裏的糕點便拚命地往自己的嘴裏塞。

雪芙沒想到一個小男孩竟然會有這般眼神,竟是有些被嚇到,她立刻輕聲安撫道:“別著急,這些全部都是給你的,你慢慢吃吧……”

話音還未落下,附近小巷子裏,突然衝出了更多的小乞丐,他們全都不足十歲,不僅有小男孩,也有一些小女孩,但是他們的眼神卻都是一樣的,全是對食物的渴望,看著雪芙手裏的糕點,頓時不顧一切地衝了上來,開始拚命地搶食,一雙雙髒兮兮的小手死死抓住了雪芙的衣裙,力量之大,幾乎要將她的衣裳撕碎!

雪芙同樣也是初來乍到,從未見過如此景象,不過短短片刻功夫,她的身邊就圍繞了二十來個小乞丐,他們的眼神死死盯著她,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求你再給點吧……我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

“姐姐我好餓……你隨便給我一點吃的可以嗎?”

“我弟弟才隻有三歲,再不吃東西他明天一定會餓死的,姐姐,我求你再給我一點吃的好嗎?我隻要半個饅頭……”

耳邊傳來小乞丐們哀求磕頭的聲音,直接將雪芙整個人團團包圍其中,她根本邁不開腳步。

小乞丐們仿佛認定了她是個初來乍到,並且十分心軟的人,所以團團將她包圍起來,不願意讓她離開,仿佛是要將她身上的價值徹底榨幹。

眼見著雪芙沒有反應,這些小乞丐們哀求不成,便開始動手,試圖搶奪她身上的首飾、荷包、腰帶、甚至是她的鞋子……

而周圍路過的富人們,卻全都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看著雪芙,仿佛是看見了笑話,有仿佛是早已司空見慣,所以人人的臉上都是冷漠。

這些年,來到九鹽城的人裏麵,自然不會隻有一個如雪芙這樣的人,可是,當一個地方的生存環境十分惡劣的時候,任何人表露出來的一丁點的善意,都會被迅速地瓜分,從而遭到可怕的反噬。

在這裏,由於乞丐們數量龐大,便會團結起來,為了能夠活下去,他們自然也會有他們生存下去的手段,就比如說現在。

雪芙若隻是一個普通的,善良的弱女子,在麵對這種局麵時,她根本就走不掉,甚至還有可能會被這些乞丐帶走,搶奪她身上所擁有的一切,榨幹她身上最後一絲的價值……

一想到這裏,饒是雪芙這樣,經過多年訓練出來的精銳暗衛,眼裏也不由得浮現出恐懼茫然之色。

她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隻是想給這個被欺辱的小男孩一口飯吃,事情怎麽就會發展成現在的樣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