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鬱櫻櫻全神貫注,將渾身注意力放在前方那微矮身後,長腿橫掃而過,便撂倒好幾個保鏢的男人身上。

聽慣了穆南祁那磁性低沉的聲,乍然聽到這道溫潤如流水的聲,鬱櫻櫻一時半會兒,竟未曾反應過來。

沈甚動作很快,已經來到鬱櫻櫻的背後。

“櫻櫻。”沈甚欲去拉她。

這隻手觸及鬱櫻櫻的胳膊,她下意識地,便猛然甩手,後撤!

如此抗拒,是來自她身體上的本能反應。

“櫻櫻?”沈甚被她甩開,微蹙眉,這張臉上的神情未有多大變化,依舊溫柔,“你……”

抬眼,四目相對。

兩人的視線於這時相接,目光對視,距離很近,能夠清晰瞧見對方可數的長睫。

鬱櫻櫻的眼神平淡且清冷,多了些漠然,似乎並不太想回應,但又或許是想起從前那半年的時光,她瞳孔微顫,到底是先垂下了眼。

回憶最是磨人。

半年的悉心照顧,無微不至,如一場短暫而又美好的夢境,停留在鬱櫻櫻的腦海裏,揮之不去,印刻著,叫她無法忘記。

是了。

鬱櫻櫻從前便沒有真心朋友,她被溺愛著長大,外邊的人對她畢恭畢敬,不敢多加冒犯,大多都是點頭之交,那些人虛偽到極致,而她本身性格驕縱任性,慣不喜和人打交道。

是以,除卻父母外,有人真心待她好,都是令她難以忘懷的寶貴回憶。

她又倔強,從前得不到這些好,她隻嘴硬著,假裝自己並不在意,甚至偽裝成一隻小刺蝟,認為自己不需要這些;後來得到了,她又惶惶不安,在穆南祁的逼迫下,不敢去接受這些好。

甚至在當初,保鏢張齊幫她一把,送她逃離別墅,在穆南祁的怒火之下,她也隻能逆著他來,裝作漫不經心,冷漠至極的模樣,如此穆南祁才會放過張齊。

她接受了林佐,結果林佐便被穆南祁廢掉了手;她隻有裝作不在意,穆南祁才隻將林佐一家趕去國外。

垂眼的刹那間,鬱櫻櫻思索了極多。

又或者,真是她從前太過張揚,太過驕橫,所以連老天爺都覺得,她不配得到這些好。

所以,才會將這些她所謂的“真心”,全部都染上利益和不純。

“你記得了?”沈甚低語反問。

剛才,鬱櫻櫻瞧他的眼神之中,帶著熟悉的氣息,不似上次綁架她時,那般的懵懂。

沈甚眸光微亮,像是高興的:“櫻櫻,你沒事就好。”

話音落下,鬱櫻櫻警惕異常。

她知道,沈家也要玉石。

而,當初和沈甚在一起的半年裏,他曾經詢問過她關於玉耳環的下落。

實際上,鬱櫻櫻在那會兒就有所察覺的,但她摸著指尖,心底裏不願意懷疑沈甚,便隻嬉笑著一筆帶過了。

“你想要我手裏的玉石?”

鬱櫻櫻將玉石抓緊,悄然將之放後一些。

聞言,沈甚微蹙的眉頭上揚,雙眸閃過糾結,低語:“櫻櫻,你相信我,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傷害你。”

他的話落下。

鬱櫻櫻的視線轉移,從前方穆南祁的身影上掠過,這動作微妙,不易察覺,但距離她最近的沈甚,盡收眼底。

沈甚有些無法理解:“一直以來在傷害你的人,就是穆南祁,櫻櫻,你為什麽到現在,還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從他回國後,第一次在包廂裏看見鬱櫻櫻,她渾身上下都帶著被**後的淤青,一雙小腳白皙如玉,可傷痕遍布,而這些都是穆南祁造成的。

她該恨透了穆南祁才對。

而她後來也的確在逃離時,下手狠厲,並未留情,毫不猶豫將匕首戳進那個男人的胸膛,這些都是她最為真切的恨意。

可……

為什麽現在,鬱櫻櫻竟然還將希望寄托在穆南祁的身上?

她怎麽能期盼著穆南祁呢?

沈甚繼續:“你……不該是這樣的。”

他記憶之中的小女孩,小時候的鬱櫻櫻,她高傲矜貴,張揚肆意,她不用考慮任何後果,她隻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無拘無束,不管是膽大妄為,還是循規蹈矩,她都擁有屬於她本身的那一抹色彩。

是發著光的,任何人都不配靠近她的光彩。

可她現在,竟然會對一個讓她傷痕累累的男人,抱有希望!

她明明是那麽灑脫,決絕,對任何事情都呈漠然狀態的女人,什麽都該束縛不了她才對!

“櫻櫻,玉石給我,好嗎?”沈甚再次開口。

鬱櫻櫻蹙眉。

她抬起眼來,瞧見沈甚溫潤的臉龐上依舊如常,可他的眸子裏似乎又多了些類似於憤懣的情緒,不甘,失望,又或者是接受不了。

“當初醫生查出我懷孕,你有沒有讓醫生給我打胎?”鬱櫻櫻忽然開口。

她詢問的話有些突然,且不合時宜。

沈甚一時間微變了臉色。

“你是不是讓醫生給我打胎?”鬱櫻櫻盯著他,進一步逼問。

見狀,沈甚微張了口,垂眼,道:“櫻櫻,為什麽忽然問這個?”

鬱櫻櫻道:“你隻需要回答,是還是不是。”

她的態度不容人反駁,沈甚並未看她,但到底回答:“是。”

的確。

當初,在檢查出鬱櫻櫻懷有身孕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的確是打掉這個孩子,畢竟……這是穆南祁的孩子。

鬱櫻櫻不需要穆南祁的孩子。沈甚心想。

“但打掉會傷身體,所以我並沒有讓醫生這麽做。”他補充。

鬱櫻櫻麵色微變。

又或者,當初穆南祁同她說這些時,她心中還存有一絲僥幸,可現在,沈甚親口回答,她到底是將這一點僥幸給吞咽下,掩埋。

“你信我,櫻櫻,我的確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沈甚開口。

他的聲音依舊溫柔。

鬱櫻櫻點頭,但慢慢後退,試圖逃跑:“你本來就沒有義務對我好,你能照顧我半年,我很感激。”

正是因為這些感激,她才會在落入穆南祁手中後,不顧心底的畏懼,跑去求穆南祁放沈家一馬。

但終究……沈家出來後,綁架了她。

一切,都是因為這玉石。

沈甚似乎並未聽出其中異常,他道:“櫻櫻,你給我玉石,我們還可以像之前一樣,我父親拿到這東西,就不會再為難你了,你想要的生活都可以實現。”

他道:“你跟我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