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舀將穆南祁手中的茶杯接過來,如此更方便他查看這張地圖。
打開。
地圖上勾勒複雜,線路曲折坎坷,蜿蜒至了深處,並不是特別詳細的那種,而是簡單標明了方向和位置。
光是瞧這上頭的繪畫風格,便知曉黎鏡島叢林密布,古樹參天,又是一處荒無人煙的寒涼之地,其中未知的危險也必不會少。
這種地圖,如果不是一個方向感十分好的人,怕就算是持有此物,都不一定能夠找到具體地點。
但。
穆南祁並未多言,他僅是瞥了一眼,便抬手,動作慢條斯理,一點點,細細將這地圖重新卷好。
“這麽快就記清楚了?”薑舀見穆南祁如此草率行事,登時蹙眉詢問。
聞言,少年回頭,抬眼去看她。
穆南祁自小便桀驁,隻不過家破人亡後,寄人籬下,他收斂本性,克製這脾性,眉眼沉斂間依舊是與生俱來的矜貴,這是從出生起便印刻在骨子裏的氣質和氣場。
他收斂著性子,但不代表他這本性就會喪失。
至少這同其他保鏢一樣的低眉斂目,卑微如塵的這些做派,他是永遠都不會有的。
穆南祁於心底,其實一直都隻將這些當成是自己和鬱家的一筆交易,一次時間長久的合作,互幫互惠,合理來往的過程。
“看一眼足夠了。”他回答,聲線不高不低。
他的神情沉冷,已經長開的五官比前幾年更要精致,是能夠叫人驚呼出聲的侵略性麵容,臉上的輪廓也漸漸變得剛毅,加上這身旁人無處模仿的氣勢,竟是讓人不敢隨意靠近他。
在這一刻,薑舀都恍惚了一瞬。
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鬱櫻櫻的眼光。
而此時,薑舀認為,眼前的少年,或許的確可以成為照顧女兒的良人。
見薑舀盯著自己瞧,穆南祁微蹙眉頭,他並不喜被人如此逡巡,便啟唇,開口:“鬱夫人,還有什麽事?”
一句話落下,成功喚醒薑舀的神智。
她腦海裏思索的東西很多,但真正停留下來的,依舊是方才她對穆南祁所說的那些開導性的語句。
鬱櫻櫻在外人麵前基本上能少言便少言,於大多數事情上表現而出的模樣是全然的不屑一顧,能讓鬱櫻櫻感興趣的東西或是人,不多。
而,眼前的穆南祁便算是一個。
薑舀剛才說的那些,不過是看出了穆南祁對鬱櫻櫻好似沒有什麽興趣,不僅僅沒有,她還覺得穆南祁不太喜歡鬱櫻櫻。
“你對櫻櫻,是什麽看法?”薑舀開口。
這話,便就問的直白了。
穆南祁並不傻,結合之前薑舀對他的那些“開導”,他稍作思索,便大概明白了什麽。
不過是希望他能夠像是這些保鏢一樣,對鬱櫻櫻言聽計從,心甘情願,且毫無怨言罷了。他想。
隻是,穆南祁本來也沒有將鬱櫻櫻的無理取鬧放在心上,他大她整整四歲,在他的眼裏,鬱櫻櫻不過就是一個沒有禮貌的臭丫頭罷了。
她就是一個頭發都沒長齊的小屁孩。
他想到鬱櫻櫻差勁的性格,臉色並不好看,隻道:“沒有看法。”
薑舀不太高興。
在薑舀看來,她的女兒該是世界上最好的,穆南祁沒有出現之前,鬱櫻櫻在鬱家從未有過像是現在這般愁眉苦臉的時候,好似總也不開心,脾氣也暴躁了許多,還時不時悄悄盯著穆南祁發呆。
這些都是鬱櫻櫻最為直觀的變化。
可穆南祁竟然如此輕描淡寫地回答一句“沒有看法”,這比敷衍了事還要讓人心疼。
薑舀忽然瞧不上穆南祁了。
她冷著臉:“正好,這些天白家,王家,慕容家,沈家,戚家還有墨家的人紛紛給我遞來了請柬,說他們家的少爺和櫻櫻年歲相仿,想認識認識,一些事情還是提前定下來比較好,櫻櫻不喜歡別人跟著她,到時候你陪著她去見見。”
這些話落下。
穆南祁的眉梢,輕微一蹙。
年歲相仿,認識認識,提前定下來。
這些詞語不難分析,讓穆南祁挑眉,出乎意料,他莫名開口:“鬱櫻櫻才十三歲。”
薑舀原本也是隨口道出來的話,沒有想到竟然得到了穆南祁的回複。
她心底微微驚訝的同時,眉梢微揚,薑舀到底是一個長輩,她擁有歲月帶給她的感知力,眼眸轉動,輕巧地看著眼前的身影挺拔的少年。
薑舀繼續:“十三歲已經很大了,有的孩子不是從小就定下了娃娃親麽?櫻櫻也有娃娃親,但薛良俊不得櫻櫻喜歡,我要給她另外挑一個。”
聞言,穆南祁再次蹙眉。
他的表情其實並不明顯,加上穆南祁自控力極好,這些微妙的神情一閃即逝,如果不是薑舀一直都在細細觀察著他,怕是都發現不了這些神態。
片刻後,穆南祁回答:“嗯。”
這一下,便又換成薑舀蹙眉了。
薑舀氣得心口不適。
她還是第一次被一個晚輩氣成這樣。
薑舀到底是站在自己女兒這邊的,在見到穆南祁的態度後,薑舀仿佛忽然明白鬱櫻櫻這些年來的脾氣變化。
“櫻櫻從前不喜歡砸東西,”薑舀再次開口,語氣變差,“以後她砸了,你去幫她收拾好。”
穆南祁挑眉,並不直麵回複薑舀,也不說自己同意不同意,但他應該是拒絕的,因為他開始轉移話題:“沒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男人這種生物,即便他現在還隻是個少年,但這屬於男人的天性,是不變的。
他們在不喜歡一個問題,但又不好不說話時,就會轉移話題。
穆南祁看在薑舀是長輩的份上,多多少少是帶著尊重的;但若是換成別人,他其實並不想多答話。
他說完這話,轉身便走。
身後的位置上,薑舀站在原地,就這麽盯著少年離開的身影。
在穆南祁並不知道的情況下,薑舀低語冷嗤:“來搶我女兒的世家子弟這麽多,偏你不識好歹!”
薑舀並不否認,在這一輩的年輕人裏,層層比對,的確就屬穆南祁最為優秀,兩人在一起講究你情我願,穆南祁對鬱櫻櫻沒有興趣,她自然無法幹預。
道出這句話,不過是她作為一個母親,心疼鬱櫻櫻將心思放在一個不喜歡她的男孩身上罷了。
她瞧不得鬱櫻櫻受半點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