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杏心裏思緒翻湧,忍不住多看了韓儀喬幾眼。

她看似高傲,實則心虛避開,越發印證了猜測。

薑杏主動出擊,再次試探,“我剛入京,人生地不熟,也就你一個可信賴的朋友。京中可有什麽好玩的好吃的,你同我介紹介紹,或者改日咱們約了一同前往。”

韓儀喬垂眸冷笑,隻是搖頭,卻不說話。

薑杏:“……沒時間嗎?我反正整日遊手好閑,回頭你得了空,讓人通知我,我隨時都行。”

韓儀喬:“難道你不知道,京中豪族世家規矩森嚴嗎?你是什麽身份,怎麽能同郡主一起遊玩?”

薑杏愣住。

韓儀喬又道:“士族和商人之間,本就隔著鴻溝。你初來乍到,不知其中規矩,倒也情有可原。”

說來說去,她高高在上,端著郡主的威儀,根本不拿薑杏放在眼裏。

若不是受了賀家人所托,薑杏何苦來受她奚落。

罷了,與她周旋,少不得給自己惹些閑氣,何必自討苦吃。

薑杏深吸一口氣,漫不經心道:“遊玩隻是托詞,畢竟你我之間,認識尚淺,並無友誼。既然民女沒資格同郡主一同遊玩,那我也不繞圈子了。我過來隻是受人所托,親口問你一句,賀淩可曾來找過你?”

韓儀喬驀然轉身,定定望著薑杏,“他來京城了?”

薑杏回望著她,卻是沒說話。

許是察覺到自己失態,忙避開薑杏的注視,假裝毫不關心回道:“不曾。”

薑杏但笑不語。

韓儀喬輕嗤一聲,道:“他一個鄉野村夫,如何能夠進得了壽王府的大門,真以為朝中勳貴都跟賀家村似的,誰家的門都能隨便進,不論討口水喝,還是打聽問路,都能有人熱情回應?醒醒吧,這可是京城,天子腳下,豈能容他一個莽夫放肆。”

她越說越氣,蒼白的小臉不由漲紅。

可薑杏卻從她的失態中,窺見一絲不一樣的東西。

“既然他沒過來找過你,我再去其他地方打聽。叨擾半天,心有慚愧,我這就告辭,希望郡主保重玉體。”

毫無感情的場麵話,薑杏說起來毫不費力。

韓儀喬不理她的客套,生著悶氣小聲嘟囔:“他鬥大的字不識半筐,豬腦子,一身戾氣,毫無可取之處。除了被人騙去做黑工,還能有什麽去處。與其來我這裏尋他,不如到京城周邊的黑作坊裏排查,保不齊他早就被人騙去囚禁起來,整日靠力氣換口吃的,不死也殘了。”

“多謝郡主指明方向,我明日便去。”薑杏起身,這就要走。

韓儀喬站起身,抬臂攔住了她。

“我記得,他曾提過,戍邊時曾有一上峰,如今在京中禁衛軍裏當差。那人好像叫……吳蔚,你可托人打聽打聽,也許知道他的行蹤。”

薑杏嗯了一聲,作勢又要走。

韓儀喬保持阻攔的姿勢,卻是沒動。

“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沒了,你找到他之後,不用告訴他我的近況。我同他夫妻緣盡,不想再有瓜葛。”

“嗯,知道了。”

“另外,你勸他早些離京,不要在這是非之地久留。他不適合留在這裏。”

薑杏一聳肩,滿臉無奈,“這一點我沒辦法答應你,畢竟人各有誌,他一個大活人,我如何能夠左右。”

韓儀喬張了張嘴,卻又實在沒什麽可叮囑的了,這才訕訕側身讓開。

薑杏垂首,“不打擾郡主休養,民女告辭。”

借著低頭,她目光在韓儀喬小腹不停回轉。

因為衣裳寬大,又因她如今瘦弱纖細,竟看不出與之前有何差別。

薑杏從未懷過孕,也猜不出怎樣去辨別一個早孕的女子,該是怎樣的行態。

一時摸不準頭腦。

門外響起腳步聲,有嬤嬤徑直闖進來,見到薑杏之後,露出狠厲之色,不管不顧往外趕人。

韓儀喬上前擋在薑杏麵前,一邊與那嬤嬤周旋,一邊護著薑杏往外走。

她眨了眨眼,驢唇不對馬嘴說道:“眼看天快黑了,再不走等天黑透了,路上可就難走了。我身上穿什麽戴什麽,自有人采買安排,根本不用自己操心。你以後不用登門,更無需向我推銷什麽料子首飾。”

薑杏一頭霧水,等出了門,仔細品咂一番她剛才的話,不由心頭驟冷。

獨辟的荒廢院落,不諳世事的丫鬟,霸蠻越主的嬤嬤……

所有的一切都引向一個事實,韓儀喬被囚禁在王府後院,不得自由。

費勁巴力尋回來的女兒,為何要鎖在庭院深處?

難道是因為沒有從小養大,所以沒感情嗎?

薑杏搖頭。

她阿爹可不是這樣的,幾次詢問她想吃什麽,想玩什麽,恨不得把京城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帶著她體驗一遍。

骨肉之情,常覺虧欠,彌補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忍心壓榨與苛責。

薑杏百思不得其解,隨著冬秀走出了那個神秘的院子。

四下無人,她試探著問:“冬秀,你們郡主也不小了,關於她的事兒,王妃、世子妃是如何打算的,你可曾聽到什麽風聲?”

冬秀聞言神情緊張,抿著唇前後左右察看半天,方才低聲跟薑杏道:“我們郡主的婚事,自有聖上定奪。大概,也許,可能,是要去和親的。”

和親?

薑杏驚得目瞪口呆。

這兩個字猶如一把天斧,劈開了薑杏混沌不堪的思維。

如此一來,很多問題便可以解釋通了。

為何突然把她尋回,為何囚禁,並非什麽鳳女歸朝,而是一場和親的陰謀。

他們需要一個流著皇室血液卻又毫無感情的女子,去撐起這個岌岌可危的朝堂。

薑杏滿腔怒氣化為悲憫,忍不住扭頭回看一眼。

鐵門內,那座陰森的院子像是洪水猛獸,把一個纖瘦的身影吞沒。

薑杏兩腿無力,跟在冬秀身後,艱難往外走。

王府的規矩,若非權貴高官,誰也不能走正門,薑杏剛才便是由冬秀從側門帶入的,這次她們依舊去往側門。

門口站著兩排護院,兩手背後,眉目淩厲,泠然把守。

冬秀帶著薑杏,腳步匆匆從那些人麵前走過。

薑杏垂著眸,快要走過人群時,突然聽到一旁有人輕咳了一聲。

極輕極輕的一聲,莫名熟悉。

她不敢貿然去看,等走過去一丈多遠,方才假裝無意扭頭瞥了一眼。

隻一眼,差點把她的魂給嚇掉。

那人竟然是……賀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