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是長子長孫!”劉氏扯著嗓子喊,“你家明遠算什麽東西?泥腿子的料!”
林明遠感覺懷裏的小草抖了抖。
他輕輕拍妹妹的背,不想眼睜睜看著這場鬧劇發酵下去。
“祖母。”清亮的童聲突然響起,眾人驚訝地看向角落。
林明遠放下妹妹,走到堂屋中央行了一禮,“孫兒不要家裏出錢。”
周氏皺眉:“什麽意思?”
“在學堂外麵旁聽不要錢。“林明遠抬起頭,“隻求祖母準我去,農忙時照樣下地幹活。”
劉氏嗤笑不止:“旁聽有什麽用,你學的明白嗎?”
“總比某些人強。”林明遠看向門外剛溜進來的堂弟小虎,“《千字文》背了半年還隻會'天地玄黃',先生打手心都打不破他的厚臉皮,認的字還不如我呢。”
小虎漲紅了臉:“你放屁!”
“閉嘴!”周氏喝止孫子,若有所思地打量林明遠,“你識字?”
林明遠不慌不忙地用樹枝在地上寫下“忠孝傳家”四個字——
這是林家堂屋掛的匾額。
周氏盯著那幾個工整的字,表情複雜。
最終她歎了口氣:“這事容後再議,秀花,給你妹妹賠不是。”
林秀花不情不願地挪過來,敷衍地說了句“對不住”。
林明遠冷眼旁觀,知道老太太這是各打五十大板的老把戲。
但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老太太的態度明顯沒有之前強硬了。
夜深人靜,林明遠躺在稻草鋪的炕上,聽著隔壁父母壓低的說話聲。
“必須送明遠去學堂!咱們不能再受大房的窩囊氣了。”張氏的聲音帶著哽咽,“小草今天差點沒了,咱們不強勢一點,說不定還有下次!”
“你以為我不想?”父親林老三難得沒吊兒郎當,“可娘明顯偏心大房...”
“那就分家!”
“娘不會同意的...”
“我怎麽就嫁給你這種行貨!窩囊死了!”
張氏罵了一句,然後嗚咽起來。
林明遠輕輕翻了個身。
前世他從孤兒院熬到重點大學畢業生,在體製內見過太多居心叵測。
他向來不相信任何人,隻相信自己。
但今天,向來潑辣的母親,居然為他做到這一步。
林明遠冰冷的心,觸及到一絲溫暖
小草在睡夢中蜷縮進他懷裏,小手還緊緊抓著他的衣角。
林明遠摸了摸妹妹枯黃的頭發,心裏五味雜陳。
前世他沒享受過親情,這一世他想試著守護好這個家。
翌日,天蒙蒙亮。
林明遠就起身去後山打豬草。
晨露打濕了草鞋,他一邊割草一邊盤算。
他聽說書的將,這個階段的科舉主要考四書五經,如果能弄到書本...
“喲,這不是想要上學的'大才子'嗎?”
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林明遠頭也不回,繼續揮著鐮刀。
十一歲的小虎衝過來踢翻他的背簍,豬草撒了一地。
“我娘說了,你這輩子隻配喂豬!”小虎得意洋洋地晃著腦袋,“書是你能讀的嗎?知道《百家姓》嗎?土包子!”
林明遠慢條斯理地撿著豬草:“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陳褚衛,蔣沈韓楊。”
小虎愣住了。
“怎麽?私塾先生沒教過?”林明遠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被寵壞的堂弟,“還是你逃課去掏鳥窩了?”
“你...你偷學!”小虎漲紅了臉,“我要告訴奶奶!”
林明遠突然笑了:“去啊。順便問問先生,為什麽總打你手心。”他湊近一步,壓低聲音,“昨天我看見你把先生的戒尺偷回來扔茅坑了。”
小虎臉色瞬間慘白。
這事他做得隱秘,連玩伴都不知道。
“現在”林明遠把鐮刀往地上一插,“把我的豬草撿起來,不然我告訴你先生。”
“別!別!我馬上撿!”
小虎誰都不怕,就怕學堂的先生。
看著小虎手忙腳亂的樣子,林明遠心裏毫無波瀾。
前世職場裏,這種外強中幹的貨色他見多了,對付個熊孩子還不是手拿把掐。
太陽從雲層探出頭,林明遠背著滿滿一簍豬草回家,遠遠就聽見母親的大嗓門。
院裏,張氏正舉著掃把追打劉氏,後者灰頭土臉,尖叫著往周氏身後躲。
“娘!”林明遠趕緊放下背簍跑過去。
張氏見到兒子,怒氣稍減:“小兔崽子告黑狀,說你要打他!”
林明遠她指著臉上被抓出的血痕,抓緊了拳頭。
“娘,你沒事吧?”
張氏伸手摸了摸脖子,疼的直咧嘴,但她兩手掐腰聲音強硬,“沒事,那婆娘比老娘我傷得重!”
林明遠心裏一暖。
他孤兒院的時候別人欺負他,從沒人這樣為他出頭。
“奶奶!”
小虎躲在老太太身後,怒氣衝衝指著林明遠說道:“他不但讓我撿豬草,還偷偷學了《百家姓》,您明明說過隻有大房能讀書的!”
老太太聽說大孫子受了欺負,本來是要給他出氣的。
但聽見這話之後,她忽然愣了一下。
小孫子沒有蒙學但已經會《百家姓》了?
難道真是個讀書的料子?
板起臉色,周氏猶豫再三,然後冷聲道:“天天鬧個沒完,不就是想讓明遠蒙學嗎?隨你們便,我不管了,別在這撒潑了!”
“誒?”
舉著掃帚的張氏突然愣住。
她還沒開始發力,老太太怎麽突然同意了。
小虎和劉氏人都傻了。
“娘!這不是浪費錢嗎!”
“閉嘴,錢三房自己出,又不花你的,你叫什麽叫!”
周老太太瞪了一眼劉氏,蓋棺定論。
“當家的!明遠可以去蒙學了!”
林老三剛鬼鬼祟祟從後院溜進來,就被喜極而泣的張氏牢牢抱住。
“好事!這是好事!”
怔愣片刻,林老三幹瘦的臉輕輕顫抖,把媳婦緊緊抱在懷你。
林明遠眼觀鼻鼻觀心,撇著嘴偷笑。
“對了,我今天掏了幾個鳥蛋,一會煮了給你們娘仨補補身子!”
人逢喜事,林老三滿臉是笑的從兜裏掏出三科黑白相間的鳥蛋。
張氏眼神一亮,做賊似的接過來,“我來煮,可不能讓大房瞧見了!”
物資短缺的年代,吃個鳥蛋都算是開葷了。
盞茶的事件之後,張氏捂著鳥蛋去而複返,她隨手一捏去掉蛋殼,在兒子和女兒的嘴裏喂了一個。
剩下一顆鳥蛋她掰開來,不由分說塞進林老三嘴裏。
“我男人一點也不窩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