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命!”

初春的溪水還帶著刺骨的寒意,林小草瘦小的身子在水裏撲騰了兩下就往下沉。

岸邊的林秀花捂著嘴笑,半點沒有呼救的意思。

“小草!”

砍柴歸來的林明遠目呲欲裂,扔下背上的柴火,從夯實土路上飛奔而來,一個猛子紮進水裏。

冰涼的溪水瞬間灌入鼻腔,十歲的身體比想象中更羸弱。

他拚命劃動四肢,終於在溪流拐彎處抓住妹妹的衣領。

岸邊突出的柳樹根成了救命稻草,他抓住樹根咬著牙把小草推上岸,自己卻因力竭泡在水裏半天緩不過來。

“哥...哥哥...”小草趴在岸邊哭喊,小臉慘白。

等林明遠緩過一口氣掙紮著爬上岸,渾身已經凍得發青。

他顧不上自己,先檢查妹妹的情況。

片刻後,他鬆了口氣,還好妹妹隻是嗆了水。

林明遠抬頭看向始作俑者,十二歲的林秀花像沒事人一樣正提著裝滿濕衣服的籃子往家跑。

林明遠不是‘本地人’,而是一名穿越者,穿越前他是一名孤兒,短短的二十多年人生摸爬滾打,受盡冷眼,好不容易才熬成了體製內的國企員工,結果因為被職場霸淩很快丟了飯碗,最後猝死在小公司熬夜加班的夜裏。

他這樣人,也算是見過不少人性的陰暗麵了。

但穿越到這個類似明朝的架空朝代一個月來,他的三觀不斷被刷新下限。

林小草和林秀花明明是堂姐妹,但林秀花居然冷眼旁觀,眼睜睜看著小草差點被淹死。

這份冷血和歹毒,像極了她那隻知道吸家裏血的父母。

令人作嘔。

“站住!你就這麽走了?”他聲音不大,卻讓林秀花頓住腳步。

“她自己笨手笨腳摔下去的,關我什麽事?”林秀花轉身時已經換上委屈的表情,“我還要給娘送衣服呢。”

林明遠抱起瑟瑟發抖的妹妹,緊盯著這個總愛使喚小草幹活的堂姐。

“你家衣服你不洗,騙小草來替你。”他聲音平靜得可怕,“我會告訴祖母,你差點害死妹妹的事情。”

林秀花臉色變了變,隨即揚起下巴:“祖母最疼我了!再說又沒真出事...”

話說半截,她突然瞪大眼睛看向林明遠身後,然後撒腿就跑。

林明遠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來了。

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熟悉的咒罵,母親張氏舉著燒火棍衝過來時,他頓時安心裏。

老林家有三房,情況極為複雜,家庭內部矛盾比他前世公司同事鉤心鬥角,互相使絆子還要陰暗。

但好在,他母親是個嘴硬心軟的好人,從來都沒有虧待他。

“劉金桂!看看你養的好閨女!”張氏的嗓門驚飛了樹上的麻雀,“敢害我家小草,今天非扒了這賤丫頭的皮!”

林秀花嚇得籃子都扔了,尖叫竄進屋裏。

張氏正要追,被林明遠攔住:“娘,先帶小草回去換衣服。”

張氏這才注意到小兒子慘白的嘴唇,頓時紅了眼眶。

她一手抱起小草,一手攙著林明遠,嘴裏卻還在罵:“天殺的黑心肝,看我一會怎麽收拾她!”

很快,林家院子裏炸開了鍋。

林明遠換了幹衣服,坐在堂屋角落給妹妹喂薑湯。

小草還在發抖,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角。

主座上,祖母周氏陰沉著臉,大伯林守業一家站在她左側,二伯一家站在右側,自己父母則梗著脖子站在中央。

“小孩子玩鬧沒個輕重,值得鬧這麽大動靜?”周氏拍著桌子,“秀花都說了是不小心!”

張氏冷笑:“玩鬧?秀花十二了,不知道初春溪水深?要不是明遠遇到了,小草就沒了!”

“這不是沒事嘛。”大伯母劉氏撇撇嘴,“窮人家孩子哪有這麽金貴,我家秀花六歲就會洗衣裳了。”

林明遠注意到父親林老三拳頭攥得咯咯響。

這個平日裏偷奸耍滑的男人,此刻眼睛紅得像要殺人。

“你家秀花會洗衣裳?”張氏聲音陡然拔高,“哪次不是哄我家小草替她洗?大嫂,你要臉不要?要不是我爹年年接濟,你們大房早喝西北風了!”

這句話像捅了馬蜂窩。

周氏猛地站起來,劉氏則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張翠蘭!你什麽意思?守業讀書是爹的遺願,全家供他是應該的!”

“遺願?”張氏譏諷地看向一直裝鵪鶉的大伯,“十年了,連個童生都考不上,就知道調戲小寡婦!”

堂屋裏瞬間死寂。

林明遠敏銳地注意到大伯臉色刷白,祖母則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

“你...你血口噴人!”劉氏聲音發顫,“他是讀書人!怎麽可能幹這種事!”

周氏終於回過神來,拐杖重重砸在地上:“都閉嘴!”

她渾濁的眼睛掃過眾人,最後停在張氏臉上,“老三家的,你想怎麽著?”

張氏挺直腰杆:“分家。”

這兩個字像塊巨石砸進池塘。

二伯林老二猛地抬頭,他妻子王氏則偷偷拽他袖子。

大伯一家臉色大變,周氏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休想!”老太太尖叫道,“隻要我活著一天,這個家就別想散!”

老太太想吸子女的血,而且偏心大房,如果分了家,大兒子讀書的事情可就沒人管了,所以她說什麽也不會答應。

這一點,張氏很清楚,但她是故意這麽說的。

在老太太拒絕的瞬間,張氏連忙退而求其次,不慌不忙地說:“那也行,既然不分家,大房有的,我們三房也要有——我要送明遠去學堂蒙學。”

讓兒子蒙學,才是張氏的目的。

林明遠心頭一跳。

在林家,老太太隻允許大房的孩子蒙學。

二房和三房的孩子滿六歲就要在家裏幹活,根本不可能去念書。

他先前試探過幾次,都被老太太否決了。

萬般皆下品,科舉是寒門子弟唯一的青雲路。

這一個月來,他隻能偷偷摸摸跟村裏其他孩子學字、學文章,但這些知識都是很零碎的,他也是一知半解。

“做夢!”劉氏尖叫起來,“束脩一年要二兩銀子,哪來的錢?”

張氏冷笑:“大嫂身上這件綢衫就值一兩吧?小虎去年開蒙不也花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