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說是有事情要商量,弄得路辭怪緊張的,悄摸問路易:“哥,咱家別是又要破產一回吧?那我可受不了!”

路易罵了他一句“腦殘”,往他耳朵上揪了一下。

“哎喲!”路辭扭臉就和季時風告狀,“季時風,路小富扭我。”

季時風看熱鬧,低聲說:“活該。”

路辭煩死了:“你倆一丘之洛,沒好貨。”

方牧小聲糾正:“小路哥哥,那叫一丘之貉。”

季時風點頭讚許:“你將來能考六百七十分,你小路哥哥看來是沒希望了。”

方牧雙眼發亮:“真的啊?!”

路辭衝方牧呲牙:“你也一丘之……他娘的,你也不是好貨!”

林詠梅板著臉,嚴厲道:“小寶兒,不許說髒話!”

路辭頂嘴:“他們仨合夥欺負我!”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就沒人搭理路祖康,弄得他這個一家之主很沒麵子。

路祖康清了清嗓子:“安靜一下,說事兒了。”

林詠梅掐他:“你兒子說髒話你管不管?”

路祖康立刻朝路辭吹胡子瞪眼:“你說什麽髒話你,全家人就你講髒話,你素質呢?學校就教你這個了?”

路辭蔫兒了,感覺這個家是徹底沒他位置了,兄弟情沒了,父愛母愛也沒了。

他往桌上一趴,破罐子破摔了:“老師就教這個,我還會說fuck。”

“你還有理了你?”路祖康拍桌子,“都是老師教的,那人家季時風怎麽不說髒話?”

路辭嚷嚷:“那你認季時風當你兒子唄!”

路祖康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你和季時風都這關係了,季時風可不就是我半個兒——咳咳咳……”

話說一半,路祖康老臉一紅,佯裝起咳嗽,拳頭抵著嘴唇,硬生生把最後一個字咽了下去。

林詠梅一隻手捂著嘴偷笑,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季時風放在大腿上的手背。

季時風垂下頭,同樣笑了笑。

他幾乎要忘記了像這樣一家子人圍坐在一起是什麽感覺,托身邊這位蔫頭巴腦的倒黴蛋的福,他這輩子還有機會可以體會到。

路祖康喝了口水,挺起身板:“說事兒了,趕緊的,說完開飯。”

·

其實這事兒吧說大不大,要是擱以前,那全憑路祖康一人做主了。

隻不過,現在他們已經習慣了,什麽事情都商量著來,大到路易複讀選哪所學校,小到家裏是不是要在門口安一個一百二十塊錢的監控攝像頭……無論大小,都是議題,由一家五口投票表決。

這回要說的事兒吧,就是林詠梅的工作。

上次一家人把話說開了,大家都不願意林詠梅再回去大排檔洗碗。

林詠梅身體本來就不是很好,要操勞一家大小已經夠累了,哪裏還吃得消這麽辛苦的工作。而且大排檔那一帶魚龍混雜的,時不時就出幾檔打架鬥毆的社會新聞,太不安全。再加上前段時間路祖康出門上班了,在一個化油器工廠安裝零件,朝八晚五包早午餐,月休三天,工資七千多,一家人省著點,倒是勉強能夠吃穿用度。

於是林詠梅就在家裏歇了一段時間,但家裏總歸是還欠著外債,林詠梅總惦記著也找個事情做,否則心裏就不安。

恰好筒子樓一層有戶人家要回農村老家,原先是賣早點的,有輛現成的流動餐車,林詠梅想低價盤下來,做點小生意試試。

“我主要是考慮到,一來吧,賺多賺少無所謂,做點小生意,多少有個收入,”林詠梅說道,“二來呢,下半年牧牧初三、大寶兒和小寶兒高三,三個孩子——現在加上小季,家裏四個孩子都要升學,我幹這個比去外邊打工時間上靈活,能有多些時間顧著你們幾個寶貝。”

“舉手投票吧,”路祖康看了眼季時風,一臉不耐煩,“也給你一票。”

舉手同意的有三個人——林詠梅、路祖康和季時風,剩下仨人沒舉手,平票了。

路辭“嘖”了一聲,強製按下季時風的手:“嫁雞隨雞嫁我隨我,我不同意他也不同意!”

路祖康保守了一輩子,聽不得這麽“浪**”的話,又瞪眼拍桌子:“你這說的什麽話!要不要臉了!”

“這就不要臉了?”路辭不僅理直氣壯,還得意洋洋,“往後還有更不要臉的呢,您老習慣習慣。”

林詠梅笑道:“行了,就你們姓路的愛吵架,炮仗似的。不同意的幾個寶兒說說吧,為什麽。”

路易先說:“出去擺攤那也太累了,早出晚歸的。”

“我現在成天待在家裏不累呀?你們一個個的上班了上班、上學了上學,我就一天到晚傻坐著,老年癡呆都坐出來了。”林詠梅說道,“擺個小攤,時間我還能控製,要是哪天累了不想去了,那就在家躺著,多舒服。”

方牧接著說道:“出去擺攤那也不安全,要是遇見流氓了怎麽辦?”

林詠梅方方麵麵都想好了:“我都看過了,往東邊不到一公裏就是民族中學,我平時擺學校邊上,能好些。要實在不行,我就擺到你們幾個的學校邊上,有你們幾個男子漢在,還有小流氓敢招惹你媽我?”

路易和方牧對視一眼,沒話說了。

林詠梅轉向路辭:“小寶兒,你說說。”

“我就是覺得……覺得……”路辭也沒什麽可反對的了,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你擺攤進貨也得花不少錢啊,成本忒高,不劃算。”

林詠梅點點頭:“這點我倒是考慮過,也問了價,就怕不保本。”

季時風接話:“這個您放心,我常去中心批發市場幹活兒,他們負責物流的老大我熟,拿貨能便宜。”

路辭急了:“靠!你哪邊的啊!”

“行啊小季,等你這幾天有空了帶我過去看看,我打聽打聽。”林詠梅笑著說,“小寶兒,這下能同意了吧?”

“不同意!”路辭這三個字說得鏗鏘有力。

“理由呢?”季時風問他。

“理由就是……就是……”路辭支吾了半晌,把手往前一推,“反正我就是不想你出去打工,我想讓你享福。”

林詠梅既欣慰又無奈,搖搖頭:“你這孩子。”

季時風輕笑,抬手拍了拍路辭後背,指腹在他的脊骨上輕輕摩挲著。

·

一桌子人又投了一次票,這回五比一,路辭沒招兒了,開始耍賴:“你們現在就是合著夥對付我一個唄,我離家出走成不成?”

路祖康“嗤”了一聲:“你走唄,你能走哪兒去啊?”

“瞧不起誰啊?”路辭翹起二郎腿,腳丫子晃晃悠悠,又開始得瑟,“我去季時風家唄!”

路易瞅他一眼:“季時風爺爺不還沒同意你倆嗎,也就你成天死皮賴臉往人家裏湊,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這話路辭沒法反駁,幹瞪眼小半天,又和季時風告狀,“季時風,路小富罵你家是個屁股。”

“謝謝阿姨,”季時風先是禮貌地接過林詠梅盛給他的湯,接著轉頭拍了下路辭大腿,低聲道,“不許抖腿。”

路辭磨了磨後槽牙,不說話了,老實吃飯。

·

吃過了飯,季時風留下來給路辭分析了下這回期末考的分數結構,又給他勾出了幾個物理知識點,叮囑他睡前溫習。

過了八點鍾,季時風估摸著爺那邊差不多快要結束了,起身離開,路辭送他下樓。

時值盛夏,即使是晚風也不免帶著三分燥熱。

兩個人在巷子裏並肩走著,擺臂時溫熱的肌膚輕輕摩擦。

巷子裏的水泥路沒有鋪瀝青,坑坑窪窪的,一點都不平整。

裏麵有好些處惱人的凹陷,要是遇著陰天下雨,就累成叫人避之不及的髒水坑。雖然連日的大晴天讓水分蒸發,但在難以接受陽光直射的巷子裏,這些凹陷處還殘留著水漬。

路辭遇著一個凹陷就跳一下,連著跳了好幾個,樂此不疲。

季時風笑話他:“幼稚不幼稚,不嫌累啊?”

“不累呀,”路辭跳過一個晃著水的小坑,“我數過了,這條路一共有三十多個巴掌大的坑。”

“兔子似的,”季時風雙手插兜,慢悠悠地走,“瞎蹦躂。”

“嘿!看我路大將軍小飛俠!”路辭雙腳並攏,用了個立定跳遠的造型,跳過一個凹陷,穩穩落地後踮起腳、高舉雙手,對著四麵微微躬身致意,接著扭頭朝季時風拋媚眼,“季時風,看我,像不像奧運冠軍?”

“你也就是個嗷嗷冠軍,”季時風掐他臉蛋,“不覺得這些坑髒啊?”

和髒水坑玩得挺起勁,倒黴孩子!

路辭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因為髒,所以要跳啊。越髒,就要越用力跳。”

季時風怔了怔,刻意放緩腳步,讓路辭走在他前麵幾步。

他跟在路辭身後,看著路辭走幾步就蹦一下的背影,忽然覺得很是感觸。

說分手的那一天,他在馬路對麵遙遙望著這條巷子,逼仄、陰暗、潮氣氤氳,而路辭是多麽鮮活敞亮、和這條巷子截然相反的一個人。

季時風那時在想,倒黴蛋怎麽受得了這樣的地方,如果隻有他一個人,他一定無法適應,一定很不習慣,一定會摔跤、會害怕、會掉眼淚,所以他決定要回頭,要回到他的倒黴蛋身邊。

然而事實並不如季時風所想,他看著路辭跳躍時揚起的衣角,連同燥熱的風、昏暗的小巷、凹凸不平的土坑也被他拂動了。

季時風眼底眸光閃動,他早該發現,路辭能夠讓黯淡的一切變得鮮活,包括風、巷子、和小坑,也包括他。

因為越暗的地方,路辭就越用力地去發光。

季時風輕輕笑了笑,喉結上下攢動。

他在想,其實從頭到尾,真正害怕的那個人是他,真正需要對方的那個人同樣是他。

·

“哎,”季時風喊道,“路大富。”

“幹嘛!”路辭回頭,睜大眼瞪他,“別喊我原名!”

季時風向他彎了彎手掌:“過來。”

路辭不樂意:“你過來唄。”

“你來我這兒。”季時風說。

“靠,”路辭煩死他這霸道樣兒了,“你發什麽癲啊,鳥人一個。”

“乖,來我這邊,”季時風眉梢輕輕挑了挑,笑了一下,“小寶兒。”

“不來不來——”路辭愣住了,咽了口唾沫,不敢相信地睜大雙眼,“你喊我什麽?”

季時風笑著說:“大富寶寶。”

其實這不是季時風頭回這麽叫他,但以往季時風這樣喊他的時候,路辭不是在生病就是在崩潰,就沒有一回聽清的。

路辭臉頰“噌”一下通紅,十根手指頭揪著衣角,別著身子,咕噥道:“寶來寶去的,你幹嘛呀……”

季時風瞅他這扭捏樣兒就想笑,加大音量,又喊了一聲:“大富寶寶,過來。”

路辭心跳一下快過一下,想著這時候該怎麽表現比較好啊?

要不裝可愛吧?電視劇裏都這麽演的。

於是路辭鼓起臉頰、撅著嘴,小跑到季時風身邊:“喊我過來幹嘛?”

季時風忍俊不禁,兩隻手掌捧著路辭的臉往中間按:“路大富,做作起來了是吧?”

“你他大爺的……&%@#$##”路辭被他捏著臉說不出利索話,支支吾吾亂罵一通,“你似鳥棱一個!”

迷惑他的時候就一口一個“寶寶”,到手了就喊他“路大富”,典型的穿上褲子就走人。

這他媽還談個屁的戀愛!沒法談了!

路辭接著抬腳去踩季時風的腳,季時風眼疾手快地後退半步躲開,掐著路辭臉的手指頭緊了緊,眯著眼低聲道:“你給我老實點兒。”

路辭又抬起膝蓋往季時風下腹下邊撞,季時風“嘶”了一聲,趕忙往邊上側了半步,眸光一緊,幽幽道:“路大富,你他媽是什麽地兒都敢撞啊?”

路辭衝他呲牙,天不怕地不怕的拽樣兒。

季時風俯下身,在他耳廓上輕咬一下,用氣聲說:“這地兒你要是撞壞了,往後吃虧的是你自己。”

路辭眨了好幾下眼才反應過來這話什麽意思,忽地耳根一燙,張牙舞爪地要撓季時風。

季時風一邊躲,一邊找準位置,低頭在他嘴唇上輕啄一下。

路辭手腳一頓,不動彈了。

季時風低笑出聲,輕輕含住路辭的唇瓣,在輕微的吸吮聲中含混道:“這下老實了?”

路辭“唔唔”幾聲,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季時風想著多半沒好話,肯定又在罵他是鳥人一個了。

一個細密的親吻結束,路辭一如既往的沒出息,腿也軟了、手也麻了,是罵也罵不動、踹也踹不動了,安安分分地靠著季時風,紅著臉咕噥:“喊我過來到底幹嘛呀?”

季時風牽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緊扣:“不是要跳水坑嗎,牽著我,一起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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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大家,預計本周末正文完結哦~

番外暫定:

一、if線:當有錢人季時風遇到窮小子大富;

二、大學生活;

三、成年工作,以及隱藏款成人部分(噓)!

最後,隔壁新文《卑職告退!》開始預收啦!腹黑少將x臭屁王子,同樣是個輕鬆小故事,請大家多多收藏支持吧( ?? 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