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辭跟在季時風後麵,低著頭,踩著季時風的影子走。

影子走一步,他就走一步;影子拐彎,他也拐彎;影子快,他就小跑起來;影子慢,他也放慢腳步。

季時風帶著他繞到酒店偏門,拐進了邊上一條偏僻小巷。

星級酒店通明的燈火照不到這條偏僻的小巷,巷子裏沒有路燈,黑黢黢的,一片幽暗。

季時風驟然停步,路辭沒反應過來,“咚”地撞上了季時風的後背。

“哎喲!”他低聲痛呼,用手掌揉了揉額頭。

“路大富,”季時風轉過身,“這地方這麽黑,你也敢跟來。”

“不黑啊,”路辭抬頭看著季時風,“有月亮。”

他下半張臉裹在毛茸茸的圍巾裏,這個抬起頭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但眼神裏倒映的月光卻無比輕盈靈動。

季時風雙手插著口袋,輕輕笑了一下。

·

月光勾勒出季時風英挺的輪廓,為他一向顯得冷硬的臉頰罩上了一層模糊但柔和的光邊。

季時風的眉毛,季時風的眼睛,季時風的鼻子,季時風的下巴……

路辭看著看著,情不自禁地晃了神。

喝了酒的腦袋不太清醒,路辭隻知道彎著眼睛傻笑,笑著笑著不知怎麽又有點兒害羞,垂下頭,臉蛋在圍巾上蹭了蹭,咕噥說:“季時風,你真好看。”

“嘀咕什麽。”季時風說。

“嘿嘿,”路辭傻樂嗬,“沒什麽,我們去哪兒啊?”

季時風接著往前走:“路大富,現在才問,遲了點吧。”

“不遲不遲,”路辭跟在他後邊,重新開始踩影子,“你又不會把我賣了。”

季時風帶著他拐進了一個車棚,嚇唬他:“就是要把你賣了。”

這車棚很舊了,看樣子已經廢棄了有段時間,頭頂就剩個破破爛爛的塑料棚。

牆上有外七八糟的粉筆字,估計是附近居民區的小屁孩瞎塗畫的。

路辭蹲了下來,打開手機電筒照著牆,磚牆上全是花花綠綠的圖案和狗扒字,有個地方畫了一隻大象,旁邊又畫了個冰箱,歪歪扭扭地寫著——“把大象裝進冰箱分幾步?”

路辭念出了聲,問季時風:“你知道嗎?”

這腦筋急轉彎簡直老掉牙,季時風說:“開門,塞大象,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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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辭觸類旁通,又笑眯眯地問:“那你知道把我賣了分幾步嗎?”

季時風說:“幾步?”

“四步唄,我比大象多一步!”路辭扭過頭,伸出三根手指,認真地說,“第一,我鹹菜還沒吃完呢,你得讓我回家拿上,不然就被我爸吃沒了。第二,你要給我多準備點皮筋,我每天都要紮小辮兒的,大師說要紮到明年夏天,少一天都不行。第三,我出門前要先和我爸我媽還有我哥說一下,不然我好幾天不回家,他們該急死了。”

哪兒來的小腦殘,喝醉了在這合計怎麽把自己賣了。

季時風忍俊不禁:“第四呢?”

“第四就是,你要把我賣多少錢啊,”路辭看著季時風,嘴一癟,“我多給你點兒,你想我了就去把我贖回來吧。你會不會想我啊,你第幾天去贖我呀?”

季時風喉頭一陣陣發緊,路大富這倒黴孩子這麽招他,這他媽叫他怎麽招架得住。

“起來,”他衝路辭伸出一隻手掌,“走了。”

路辭撐著他的手站起來:“還走啊,腿麻了,走不動了。”

季時風從衝鋒衣口袋裏拿出鑰匙,在上邊按了一下,幽暗的車棚瞬間一片光明——

“摩托車!”路辭這才瞧見車棚裏停著一輛摩托,“哪兒來的!”

季時風從車頭上取下頭盔,把其中一個白色的拋給路辭:“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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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辭終於如願以償,又坐上了季時風的摩托後座。

這回腦袋上戴著頭盔,風不刮臉,舒服多了。

他兩隻手環著季時風的腰,也不問季時風到底要帶他去哪兒,反正去哪兒都行。

飛馳的摩托車呼嘯著開上了一條盤山道,燈火輝煌的城區在腳下鋪開,頭頂玉盤似的月亮越來越近,路辭覺得自己飛起來了。

上次坐季時風的摩托是去醫院的路上,當時著急忙慌的,沒來得及體味是什麽感覺。

原來是這種感覺呀……

路辭張開雙臂,好像要把月亮抱在懷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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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車開了將近半小時,停在了半山腰的一處觀景台邊。

路辭從沒來過這座山,他趴在欄杆上,看著腳底下的萬家燈火。

山裏的風一吹,路辭酒勁這才上來,扒著身子非要找自己家在哪兒。

季時風嘴裏叼著煙,見路辭半個身子都翻到欄杆外邊了,擔心他一頭栽下去,又好氣又好笑地薅著他的衣領把他揪回來。

“季時風,”路辭很興奮,臉蛋紅通通的,“你知道萬豪山莊在哪兒嗎,那是我家,我找我爸媽!”

萬豪山莊是市裏最有名的豪宅區,在東邊。

季時風給他指了個方向:“那頭。”

路辭往季時風手指的方向看:“哦哦哦,在那邊,看見了!”

季時風叼著煙笑,站這麽高,能看見個屁,他就是瞎指的。

“看見什麽了?”

路辭雙手托著下巴,煞有其事地說:“我爸媽在看電視,我哥在打遊戲呢。”

“小腦殘。”季時風背靠著欄杆。

“你家在哪裏啊,”路辭興致勃勃地問,“我看看你家。”

季時風吐出一口煙圈,他住在五柳胡同,老城區,典型城中村。

“那邊吧。”季時風夾著煙的手指隨便一點。

“看見了,”路辭傻樂,“你爺爺在屋裏睡覺,呼呼的。”

“瞎說,”季時風說,“我爺睡覺不打呼。”

“我說的是風,”路辭喝醉了也要狡辯,“從你家屋頂刮過去,呼呼的。”

季時風手肘向後,撐在欄杆上,偏頭看向身側的路辭。

倒黴蛋托腮看著山下,酒氣上臉後從耳根到臉頰都是紅的,眼神清亮。

山下繁華城市的無數燈光落在他眼睛裏,鋪成一片星空,亮晶晶的。

“路大富,”季時風低聲喊了他名字,眼中情緒複雜,“你家和我家,有沒有什麽不一樣。”

“我琢磨琢磨,”路辭眯起雙眼,做出一副認真觀看的樣子,小半晌後搖了搖頭,腦袋上的小揪揪跟著晃,“沒什麽不一樣啊,都一樣。”

季時風撣兩下煙灰:“哪裏一樣了。”

明明那麽不一樣,他和路大富是最不一樣的兩種人。

路辭扭頭看向季時風:“曬一樣的月亮,吹一樣的風,這不是一模一樣嗎?”

風吹散抖落的細碎煙灰,也把季時風心裏的灰吹散了。

季時風歎了一口氣,把煙掐滅:“你過來。”

·

路辭跟著季時風走到了觀景台另一頭,那裏有塊大石頭,半米來高。

他還沒來得及問季時風要幹嘛,忽然雙腳一輕——

季時風雙掌掐著他腰側,將他輕輕向上一托,放在了那塊石頭上。

路辭的驚呼卡在了嗓子眼,忽然像是回到了一個多月前的那個夜晚,季時風也是這樣托著他的腰將他抱起來,讓他進球。

“你幹嘛呀,”路辭站在石頭上,呆呆地看著季時風,“這裏也沒有球筐啊。”

“低頭。”季時風說。

路辭覺得身體已經不聽自己使喚了,季時風說什麽他就跟著做什麽。

他垂下頭,看見季時風從外套口袋裏取出了一個什麽東西,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個小東西圓圓扁扁,金燦燦的,掛在路辭的胸前晃。

路辭一愣,這是季時風的獎牌。

“恭喜你,季軍主理人。”季時風沉聲說。

“你的獎牌,”路辭瞪大雙眼,“給我的?”

“不是給你的,”季時風說,“本來就是你的。”

如果沒有路辭,他根本就不會加入籃球隊。

頒獎典禮的時候,季時風看到了觀眾席上舉著手機拍照的路辭,也看到了路辭眼底的羨慕和渴望。

如果說有誰最應該站在領獎台上,那麽在季時風眼中,這個人非路辭莫屬。

路辭寶貝似地摩挲著這個獎牌,這還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拿獎呢。

從小到大,他幹什麽都不行,讀書不行,也沒有什麽才藝,連獎狀都沒拿過一張。

路辭有些難以置信,小心翼翼地問:“季時風,你是在給我頒獎嗎?”

“不止是我,”季時風說,“還有月亮和風。”

路辭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嘴唇,接著勾起唇角,雀躍道:“我也有獎牌啦。”

“路大富,”季時風雙手插兜,表情很酷,眼底卻有遮不住的笑意,“十八歲生日快樂。獎牌屬於你,勝利也屬於你。”

·

月光輕輕的,風輕輕的,季時風的聲音也是輕輕的。

唯有路辭的心跳,一下重過一下。

路辭看著矮他一頭的季時風,有種甜蜜的感覺在心頭翻湧,這種感覺比果汁更甜,比蛋糕更甜,比一切點心都要更甜。

剛剛喝的酒後勁好大,路辭暈暈乎乎,感覺想要飄起來了。

風將季時風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送到路辭鼻尖,路辭心跳得越來越快,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

“季時風。”路辭喊他。

“嗯?”季時風回答。

“我想要我的十八歲禮物。”路辭說。

“什麽?”季時風問。

“要煙。”路辭咬了咬下唇。

“不可能。”季時風斬釘截鐵地拒絕。

路辭說:“我頭暈,你能把我弄下去嗎?”

“嬌氣。”季時風笑了笑,一隻手臂環住路辭的腰,將路辭放在了地上,“頭還暈不——”

話音戛然而止。

季時風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忽地緊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根根突起,像是正在極力抑製著某種衝動。

路辭在雙腳觸地的那一瞬間,踮起腳尖,仰起頭,親在了季時風嘴角。

這個吻很快,很輕,也很軟,季時風還沒有反應過來,路辭就已經退開了。

“嚐到煙了,”路辭借著酒勁,毫不回避地看著季時風,“苦苦的,又有點甜。”

“路大富,”季時風聲音沉沉,眼神裏透露著某種危險的訊號,“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季時風,”路辭忽然什麽顧慮都沒了,那種甜蜜的感覺將他整個人都燒了起來,“你喜歡我嗎,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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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大富告白進度條加載完畢!

接下來加載風哥的戀愛進度條,開始啟動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