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籃球場有三個,平時放學後要用都得提前申請排隊。

今天場地是三班在用,路辭就沒召集大家練習,讓大夥各回各家。

司機在校門口等著,路辭上了車,挎包往邊上一甩,嘴巴撅得老高,一臉不開心。

路辭問:“伯伯,我哥呢?”

“他和同學去打網球了。”司機王伯說。

路辭羨慕死了,感慨道:“他們同學感情真好,不像我。”

王伯瞅他那多愁善感的樣子就想笑,問道:“這小臉蛋垮的,受欺負了?”

路辭拿額頭“哐哐”撞車窗,語氣特別惆悵:“伯伯,你說我這人是不是招人討厭啊?”

王伯說:“怎麽可能,誰那麽沒眼光,還能討厭你?”

還能有誰,不就是那個不分好壞、不識好歹的鳥人季時風。

他正心裏嘀咕季時風呢,忽地看見路邊有個人,高高大大的,腿特長,黑色T恤淺灰色長褲,在一群放學的高中生裏帥的特別顯眼,讓人不看見都難。

路辭撇撇嘴,季時風真能裝逼,校服外套也不好好穿,大咧咧地綁在書包上。

他扯了扯自己的外套,不就是耍酷嗎,誰不會啊,下周一他也綁在包上,和季時風一決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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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時風正在掃共享單車,班上另一個叫吳令偉的同學也過來掃碼。

“伯伯,車停一下!”路辭趕忙喊停,按下車窗,把腦袋伸出窗外,特別做作且熱情地呼喚,“大偉,你今天怎麽騎車呀,我送你吧?”

吳令偉說:“不用了小路,我和幾個初中同學聚餐,就在前麵學院路,騎五分鍾就到。”

“那行,你好好吃好好玩,”路辭叮囑,眼珠子一個勁兒往季時風身上瞟,“要是今天有不聚餐直接回家的人,我可以送他的。”

吳令偉笑得很憨厚:“小路,你人真好,那我先走了啊,下次坐你車。”

那個“今天不聚餐直接回家的人”就好像沒聽到似的,彎腰把自行車坐墊拉到最高,長腿一邁,騎上車就走,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路辭。

季時風蹬共享單車也能蹬出一種“老子最酷別來惹我”的氣勢,自行車從路辭身邊“嗖”地經過,帶起一陣小風,吹得路辭小辮兒晃悠兩下。

媽的,真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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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騰騰的臉蛋貼上個冷屁股,路辭瞅著季時風的背影,有一點生氣,更多的是憋屈。

旁邊有同學經過,和他開玩笑:“小路,你伸著腦袋看什麽呢,望夫石啊?”

路辭耳根子一燙,就和炸了毛的兔子似的,猛地吸了下鼻子:“你才望夫石!我望的是個屁!”

合上車窗,路辭煩死了,一個勁兒撓座椅靠背。

王伯聽著那刺啦刺啦的聲兒,心疼壞了:“小祖宗,別撓椅背了,那可是真皮的!”

“伯伯,我借椅抒情呢,我們老師說了,這是種修辭手法。”路辭又是一通猛撓。

王伯邊打方向盤邊說:“怎麽了這是?和同學鬧矛盾了?”

路辭長長歎了一口氣:“有人無視我的付出、傷害我的真誠、羞辱我的尊嚴。”

季時風不搭理他,就是無視他;季時風不加入籃球隊,就是傷害他;季時風成天動不動喊他原名,就是羞辱他。

王伯瞬間心一涼,他在路家幹了十來年了,也算是看著路辭長大的。這小祖宗打小就沒心沒肺的,成天什麽也不幹,就知道樂樂嗬嗬的,這還是他第一次說出這種話。

無視就算了,竟然還有傷害、踐踏、羞辱?!怕不是在學校被什麽壞孩子欺負了。

路辭是被全家人當瓷娃娃捧在掌心裏養大的,他就算是有點兒頭疼腦熱,那可都是天大的事兒啊!

王伯從後視鏡裏看了路辭一眼,他一隻手撐著下巴,哀愁地看向窗外,側臉格外憂鬱。

“小路,要是遇到了什麽事情,”王伯膽戰心驚,“千萬要和家裏人說啊。”

路辭搖搖頭:“說了也沒用,誰也幫不了我。”

王伯心涼了半截,這事兒必須盡快匯報給路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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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邊是個十字路口,車停下等紅燈,路辭雙眼一亮,季時風也在這路口等紅燈。

他剛才還憂鬱呢,瞬間又來勁了,把車窗搖下來,手機貼在耳朵邊,裝模作樣地說:“喂?放兒啊,你今天要和初中同學聚餐嗎?你要是不聚餐,你坐我車回家唄!”

為了讓季時風聽見,他嗓門兒巨大,等紅燈的人全都“唰唰”扭頭朝他看。

路辭用眼角餘光瞥著季時風,演戲演的特別投入:“不順路也沒事兒,我先送你唄,我媽天天叮囑我,找點兒時間,找點兒空閑,領著同學,上車裏坐坐……”

轎車旁邊,季時風單手撐著車頭,心裏就快笑抽過去了,臉上還是毫無表情。

紅燈就剩最後二十幾秒了,路辭也急了,整個上半身都要探出車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趕快上車咱倆雙排!”

後邊有個女孩騎著小電驢,車頭支著一把巨大的遮陽傘,傘骨凸出來一點兒,尖銳的頂端戳到了路辭腦袋,卡在了他頭發和發卡中間。

路辭“哎喲”一聲,抬手就去護著腦袋,但傘骨和頭發纏在了一塊兒,一時間扯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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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亂動。”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好聽的聲音響起。

季時風一隻手蓋著路辭額頭,不讓傘骨劃著他;另一隻手解下了雲朵發卡,把傘骨小心翼翼地從路辭頭發裏拉了出來。

路辭一下愣住了,第一反應是——好想看看季時風現在是什麽表情喔。

他下意識地抬頭,季時風卻按住了他的額頭,低聲訓道:“還動,老實點。”

於是路辭安分了,季時風的手心真燙,熱乎乎的,蓋在額頭上好舒服的。

但熱度很快就撤去了,紅燈轉綠,後麵的車按響喇叭,催促他們快點把路讓出來。

“腦袋,收回去。”

季時風單腳撐著地,麵無表情,兩根手指戳了戳路辭鼻尖。

路辭剛才還一肚子氣呢,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會兒就和收到指令的機器人似的,乖乖把頭縮回了車窗。

接著,季時風眉梢一挑:“對了,你手機拿反了。”

路辭一個激靈,這才回神,低頭一看——

靠!手機正反麵拿倒了!

那他剛才衝著電話一頓逼逼,季時風豈不是早就看穿了?

路辭臊死了,一股熱氣從腳底板直躥天靈蓋。

轎車緩緩駛向馬路對麵,路辭望向窗外,季時風的方向是向右拐,風把他的上衣吹得鼓鼓的。

嘶,怎麽臉蛋也變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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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時風回了家,季博文已經做好飯了。

“洗手吃飯。”

“好,”季時風徑直往屋裏走,“馬上。”

他進了屋,“砰”一下關上了門。

“臭小子,你關門幹嘛?”季博文嚷嚷,“先吃飯,等會兒湯涼了!”

季時風反鎖上門,忽然有種做賊的感覺。

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從褲兜裏摸出一個小東西——淺藍色的雲朵發卡。

操!怎麽把這玩意兒帶回來了!

剛才替倒黴蛋拆了發卡,本來是要丟還給他的,不知怎麽回事,他看著倒黴孩子那鬆鬆垮垮的小辮兒和黑葡萄似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就把發卡裝兜裏了。

季時風呼了一口氣,打開抽屜,把雲朵發卡放了進去。

抽屜裏已經有三樣屬於路辭的東西了:貼著大頭貼的手繪名片、海綿寶寶發卡、雲朵發卡。

季時風皺著眉頭,覺著自己像個變態,總之是不太正常。

這幾樣東西拾掇拾掇,明天一塊兒還給那倒黴孩子得了。

口袋裏的手機傳來震動,季時風拿出來一看,是路辭給他發的消息,轉賬二十塊錢。

“三百八,找你二十。”

季時風笑了笑,虧這倒黴蛋還記得找零。

他點了收款,隔了一分鍾,路辭給他發了一個問號。

沒事找事。

季時風眉梢一挑,故意不回他消息。

又過了一分鍾,路辭連著給他發了三十幾個問號,季時風這才慢悠悠地回複:“有事?”

“過戶手續辦一下,”路辭特別嚴肅,“我要把你的財產繼承權移交給陳放。”

季時風笑出了聲,低頭就看見名片上貼著的路大富那張笑臉,白白淨淨的,眼睛彎彎兩道弧,特招人。

既然我都是他的前財產繼承人了,沒收他幾樣私人物品,也不算過分。

季時風心裏冒出這麽個念頭,喉結滾動一下,指尖在路辭照片上點了點,輕輕關上了抽屜,又往上加了一道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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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時風,一個比較擅長拉扯的男人。

咱就是說咱大富麵對風哥是毫無招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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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明天假期結束,要複工啦!由於互聯網社畜本人平時工作忙,加班嚴重,更新通常在零點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