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等人?”文清見容歆一直在看機場的入口處,便問她。
容歆捏了一下手心,搖了搖頭:“沒有。”
“那走吧,該進去了。”
“好。”她轉身又看了一眼身後,以為阮淮崢看到那個畫冊也許會來見見她。
他果然是冷酷的啊。
而此時的阮淮崢將自己關在書房裏,拿著畫冊一頁一頁地翻到最後,才看到她用小楷寫了幾行字——
你可能不記得了,我第一次見你是在中國書畫大賽上,你那次拿了第一名,風光無限地站在台上。而我就在台下看著你,想著我一定要成為你這樣優秀的人。後來被容華訓斥,蹲在場外沒出息地哭,你過來和我說不努力的人沒資格哭,還讓我考上國美。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考上了。謝謝你,讓我長成了這麽優秀的人。
“你居然真的沒去挽留她?”徐之才驚訝地看著一整天都沒出門的阮淮崢。
他的視線從畫冊上移了過來,看向徐之才,語氣無比冷靜:“不解決問題就去貿然追回來,治標不治本。”
徐之才一臉受教的表情,這人是把商場上的那套用到感情上了啊。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阮淮崢合上畫冊,說道:“治標。”
徐之才見他表情深沉,不禁打了個寒戰,這段時間還是不要和阮家伯母見麵的好。
阮淮崢十歲之前是在紹興長大,美其名曰是讓孩子從小打好書法和繪畫的基礎,其實是因為父母事業繁忙,根本顧不上孩子。
還好,他從小便有自己的主意,無論哪個方麵都優秀,讓他們做父母的覺得非常驕傲。
直到他二十五歲的這一年。
芮婉從程東那裏得知,最近她兒子和一個叫容歆的女生走得很近,她看過照片,確實長得不錯。她沒覺得有什麽,阮淮崢這麽多年身邊一直沒人,出現一個女生也不錯。反正他自己心裏也明白,最後會跟什麽樣的人結婚,容歆不過是他漫長生命旅程中的一個過客罷了。
直到聽說阮淮崢為了容歆居然去街邊的速食店等她下班,她芮婉生的兒子,她自然明白這代表著什麽,能讓他做出這種行為,那就代表他是真的動了心。
“夫人,少爺回來了。”
芮婉拉回思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阿崢回來了?”
她說話時,阮淮崢已經坐在了她對麵的沙發上。
芮婉看著阮淮崢,今天是容歆去法國的日子,他並沒有去追,那就說明他也明白了她的一片苦心。
“過兩天你和霍家的小女兒見見麵,說是也在國美讀書,和之才是同學呢。”
芮婉端著茶杯,餘光看見右手小拇指指甲上的指甲油塗到了外麵,微微一愣,耳邊就聽到了阮淮崢不帶感情的聲音。
“聽說我訂婚了?”
他靠在沙發上,隻是隨便坐著,就讓做母親的芮婉感受到壓迫感。
她笑了笑,放下茶杯:“遲早而已。”
“那我就和您說說遲早的問題。既然您已經找過容歆,就應該知道她對於我的重要性。她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比您清楚,我遲早是要把她娶進阮家的。”他的語氣不緊不慢,似乎在說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
芮婉的臉色一變,眼神也銳利了幾分。阮淮崢的固執她是知道的,從小到大他想要的東西,就算是曆盡千辛萬苦,最後他也一定要得到。而容歆是個活生生的人,可想而知她對阮淮崢來說是多麽重要。
“不可能,你知道她養父害死了你小姨嗎?”
“那你知道她被那個男人家暴,不得不逃開那個家嗎?”
他對芮婉有些失望,連帶著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暗淡。
“把小姨的死算在那個男人身上,記恨於和他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女,然後和我說我不能和她在一起,她是凶手的女兒。”阮淮崢的嘴角扯出一抹嘲笑,“你是我母親,做的任何事我不會責怪你,但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你的決定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我尊重你,也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選擇。我愛容歆,想和她在一起。無關門當戶對,無關孰是孰非,隻是我愛她而已。如果你尊重並相信我這個兒子,也請你相信我的眼光。”
芮婉僵坐在那裏看著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她舔了舔幹澀的下嘴唇,讓她接受容歆這樣的女孩做阮家的兒媳婦,她實在做不到。可阮淮崢說的每一個字似乎都在理。
忽然,阮淮崢的父親從樓上走了下來,拍了拍芮婉的肩膀,笑著說道:“別管了,他這麽大的人,已經有承擔後果的能力了。”
芮婉側身看向他,過了半晌,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我這麽做並不是讚同你。”
阮淮崢見此,唇角微微揚起,看向父親,微微頷首:“謝謝。”
向來嚴謹又古板的父親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希望你別忘了你今天所說的話。”
“自然不會。”
【2】
家裏的情況雖解決了,但也在阮淮崢的預計之內。父母都是受過高等教育且出身高貴的人,他們就算心裏不讚同容歆,也不會因此鬧得太難看,良好的教養讓他們做不出這樣的事。
而接下來,如何讓容歆獲得安全感、再次相信他,並且回到他身邊才是最重要的。
“阮少,這是你要的書。”程東抱著一大摞書從門外走進來,放到他的辦公桌上。
昨晚收到阮淮崢的短信,讓他把追《女生指南》這類書全部買回來,他想了半天沒理解這是為什麽,但也聽話地一早就去書店,像批發一樣將書都抱了回來。
“《追妻三十六計》《如何讓美女愛上你》《追妻寶典》《總裁霸愛小嬌妻》……”程東一本一本地將書放到他麵前。
“等等,最後一本是什麽?”阮淮崢皺著眉頭,看著這些花花綠綠的封麵,最後將視線定格在那本《總裁霸愛小嬌妻》上。
程東看了看,說道:“哦,你說這本啊,這本是目前最火的,說女孩都喜歡,說女孩都愛被霸道地對待。”
阮淮崢微微挑眉,語氣充滿了懷疑:“霸道?”
“嗯,霸道!”
阮淮崢半信半疑地將書收下,周末在家像看幾千萬的合同一樣在看這些書。
徐之才走進書房的時候,看著扔了一桌子不符合阮淮崢風格的書,好奇地隨手拿了一本,看到內容後,笑個不停。
“哈哈哈……你不是吧,看這種書?你身邊有個專業級別的導師不找,居然看這種書,簡直……”
越看越覺得好笑,他心裏又感慨容歆的影響力真是大,居然讓阮淮崢“自甘墮落”到這種地步。
“別看了,來來來,徐老師給你開個課。”
阮淮崢皺著眉頭,目光帶著質疑。
徐之才拉過一邊的白板,拿著筆在上麵寫了三個字——
安全感。
“你知道怎麽能讓女生有安全感嗎?”他揚了揚下巴,一臉驕傲。
阮淮崢靠在椅子上看著他,眼神宛如在看白癡一樣。
徐之才才不在乎,一會兒就有他要虛心求教的地方了,讓徐老師用自己的才智來征服他。
“那就是你要對她好,千萬別以為自己有錢有勢送點兒禮物啊,送張卡啊就能讓姑娘有安全感。你得時時刻刻陪在她旁邊,告訴她你喜歡她,除了她誰都不喜歡。”
他聽完,冷冷地說出四個字:“油腔滑調。”
徐之才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冥頑不靈。”
徐之才又轉身在白板上寫上——耐心。
“追女孩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耐心,千萬別被她們的冷漠打敗,特別是容歆那種,本來身邊的追求者就多,你要比其他人更有耐心。”
阮淮崢皺了皺眉頭,冷冷地看向他:“追求的人很多?”
徐之才點點頭:“你以為‘美院二美’是白叫的啊,追容歆的人不要太多哦。剛開學就美名遠揚,之後的日子裏一直是院裏傳說的美人。”
他見阮淮崢的臉色好像又沉了幾分,繼續說道:“你不會以為容歆身邊隻有你一個人吧?雖然你阮大少條件優越,實在罕缺,但不錯的人還是很多的,你也別太自我感覺良好。”
他話音剛落,阮淮崢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冷聲道:“出去。”
徐之才聳了聳肩膀,失戀的人啊,情緒總是這麽陰晴不定,徐老師善解人意,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了。
阮淮崢看著白板上的字,耳邊回響著剛剛徐之才的話。
她身邊有很多人,很多不錯的人。
不行,不能讓她待在巴黎。
太危險了。
【3】
巴黎。
容歆剛從車上下來,身上背著大包的畫具,跟著文清的研究生學長周然過來問她是否需要幫忙。
容歆搖了搖頭,笑著拒絕了。前兩天一直在阿爾勒逛,梵·高的大名讓這個小鎮多了幾分藝術的氣息。她站在聖特羅菲姆教堂裏,看著古老又華麗的建築,突然想起幾個月前,她和阮淮崢在山塘街邊上的小教堂裏,他目光溫柔地看著自己做禱告。
他一定不知道她當時在心裏說了些什麽。
容歆愣愣地看著聖特羅菲姆教堂裏的耶穌雕像,哭了出來,她不聲不響隻一個勁掉眼淚的模樣把文清嚇了一大跳,連忙過來問她怎麽了。
“容歆,你怎麽了?是不是最近行程太滿,壓力太大,身體不舒服啊?”
容歆擦了擦眼淚,可眼淚怎麽都止不住,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有,謝謝老師關心。”說完,她轉身準備離開教堂,去外麵透透氣。
文清見此沒阻攔,隻是輕聲說道:“最近看你狀態不太好,不是說你畫畫的狀態,而是你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年輕人還是有點兒活力比較好,你看看你最近死氣沉沉的樣子。”
“嗯,我知道了。”
果然中了阮淮崢的毒,沒有個一年半載是痊愈不了的。
容歆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點兒,看著人來人往的車站,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她腳步一滯,愣在原地,閉眼再睜眼,往那邊看過去,那個人消失不見了。
她現在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嗎?
“你沒看錯,是我。”他忽然出現在她的身後。
容歆受到驚嚇,下意識地轉過身去,阮淮崢居然真的就這麽出現在她的眼前。
他是怎麽知道她今天到巴黎的?
阮淮崢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腦袋,接過她背上又大又重的背包。
“走吧,車已經在外麵等著了。”
容歆還沒反應過來,一時不知該去該留,同一個隊的人都看了過來,文清自然也看到了。
他笑著走到容歆麵前:“這陣子就是因為他魂不守舍?”
容歆臉一紅,張了張嘴,又不知該說什麽,索性閉上了嘴巴。
阮淮崢走在前麵,好像篤定她會跟他走一般。
事實證明,她真的跟他走了。
阮淮崢不僅氣派地包了幾輛豪華轎車送他們回酒店,還把容歆以及隨行所有人的房間都升了一個等級,阮淮崢的財大氣粗讓累了一周的小夥伴們大呼過癮。
甚至還有人過來打趣她:“你真的找到了個很好的男朋友。”
容歆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十分想讓她把“男朋友”那個詞吞進去。
“不是。”
那人疑惑地看著她。
“不是男朋友。”她說得義正詞嚴,但不知為什麽總有種心虛的感覺。
“哦。”那人點點頭,然後恍然大悟道,“那就是丈夫。”
容歆的臉莫名地紅了紅,決定不再和那人繼續對話下去。
阮淮崢剛從電梯裏出來,剛好聽到了這段對話。
他笑了笑。
“丈夫。”
他喜歡這個詞。
【4】
隨行的學長周然敲了敲容歆的房門,容歆將他擋在門外,禮貌地笑了笑。
“有什麽事嗎?”
周然撓了撓頭,有些羞澀,好半天才把藏在身後的一盒巧克力遞給她。
“剛剛路過買的,見你沒怎麽吃晚飯。”
容歆看著巧克力愣了愣,沒有伸手接過的意思,忽然眼角餘光看到一個身影,隨即笑了笑,接過他手裏的巧克力。
“謝謝。”
見她收了,周然的臉一下子紅了:“那你早點兒吃,晚安。”說完一溜煙就跑得不見蹤影。
容歆笑了笑,覺得對不起學長,得找機會把話說清楚。
“才幾天不見,你就又有新人了,真是魅力無邊啊。”
剛剛那個黑影現身,冷冷的聲音,微諷的語氣,這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人比他更討厭了。
容歆看都沒看他一眼,快步折回屋內,用力關上門。
耳邊傳來一聲痛苦的呼喊聲。
她轉身一看,阮淮崢的手已經被門夾得通紅。她心裏一慌,連忙將門打開,將他的手拿到嘴邊吹了吹。
阮淮崢因為她的舉動,嘴角揚起了微笑,熱熱的氣息有些癢,也減輕了痛楚。
“脾氣還是那麽差。”一點兒都激不得,不過後麵倒是挺溫柔的。
容歆一愣,甩開他的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到底來這裏幹嗎?”
“自然是追回你啊。”他上前一步,將她攬到懷裏,“別生氣了,回到我身邊吧。”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用力地推開。她的眼神很複雜,看著他,似乎要把他看透。
阮淮崢沒由來地有些心慌。
“阮少爺,不早了,請回吧。”她的手握在門把上,有些用力,“您這樣的身份,要什麽樣的人沒有?別在我身上花時間了。”
他還真是自大,居然要她就這樣回到他身邊。
她容歆是那種要分就分、要回就回的人嗎?
阮淮崢看著緊閉的門,剛剛還掛著笑容的臉,此時已經嚴肅起來。
他說:“容歆,是你要分手的。”
容歆倚在門上,他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是啊,是她說的分手,可他不是同意得很幹脆嗎?
“我現在後悔了,你做好心理準備吧,你遲早會回到我身邊的。”
容歆扯了扯嘴角。
那就拭目以待吧。
第二天一早,她剛打開房門,就見門口的地上放著一束紅色的玫瑰。
她眨了眨眼睛,蹲下身來,見上麵沒有卡片之類的東西。
玫瑰很新鮮,還沾著早晨的露水,他居然還會送玫瑰花了?
這麽俗的手段是誰教的?
容歆捧著玫瑰,剛走了兩步,就見阮淮崢從房間裏出來。她腳步一滯,隨後將手裏的玫瑰塞到他手裏。
“拿回去,我不喜歡。”
阮淮崢低頭看著花,臉色微愣,容歆見他沒有動作,問道:“不是你送的?”見他臉色變黑,又問,“真不是你送的啊?”
她收回手,那這紅玫瑰是誰送的?
阮淮崢臉色陰沉,十分不高興地看著她懷裏的花,冷聲道:“扔了。”
容歆見勢往後退了一步,一手拿著花一手護著花。
她護著花的模樣讓阮淮崢更加不高興了。
到底是誰,那麽沒自知之明地送花給她?
“喜歡紅玫瑰嗎?”
她的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周然?
容歆的頭隱隱疼了起來,昨天晚上果然不該為了氣阮淮崢,收了那盒巧克力。
“喜歡吧。”
她笑得有些尷尬。
周然聽到“喜歡”兩個字,立馬瞪大眼睛,快步走到她麵前:“是嗎?我也喜歡。”
“她不喜歡。”
阮淮崢從容歆身後摟住她的腰,姿態親密,微微彎腰,另一隻手從她懷裏把花拿出來,塞到周然懷裏。
“我家容歆不喜歡這麽豔俗的花。”隨後他話鋒一轉,臉色也變了,“我也不希望我的女朋友收到別的男人送的花。”
容歆身體一僵,想推開阮淮崢,可阮淮崢把她摟得更緊了。
周然滿臉受傷地看著容歆。容歆剛想說些什麽,可阮淮崢在這時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無比親昵和溫柔:“餓了吧,我們去吃早飯吧。”
周然的表情簡直要哭出來了,看了容歆一眼就跑了。
“你可以放開了。”容歆冷聲道,光聽聲音就知道她心情很不好。
阮淮崢聽話地稍稍鬆開摟著她的手:“不吃早飯了嗎?”
她笑了笑,可笑意未達眼底:“主權宣示完畢,你可以走了嗎?”
“你什麽意思?”
“你來這裏不就是因為你那無比尊貴的自尊心受不了嗎?覺得我這種人怎麽可以甩了你?”
阮淮崢的臉上沒了笑意,無比認真地看著她:“你就是這麽看我的?”
她點點頭:“不然呢?”
“我對你真失望。”
他扔下這句話就離開了酒店。
容歆看著他負氣而走的背影,捂著自己的胸口。
“好痛啊。”
傷害一個人果然會罪有應得。
看她不就心痛得不得了。
【5】
那天後,阮淮崢氣得一夜未回,第二天卻依舊乖乖地出現在大隊伍裏,非要跟著他們一起去畫廊。
文清自然不會拒絕阮淮崢,也沒理由拒絕,隻是苦了容歆。
她跪在地上一邊塗色,一邊用餘光掃了眼在一旁盯著她看的阮淮崢。
按照阮少爺的性格,昨天受了那麽大的氣居然沒有連夜回國,還留下來,待在她身邊,這不合理啊。
她又看了阮淮崢一眼,阮淮崢立馬把手裏的紙杯遞給她。
“是渴了嗎?”他連忙問道,這架勢和態度看起來,簡直是對她關懷備至。
不合理,不合理,十分不合理。
容歆搖著頭,視線又回到畫板上,這位少爺到底是吃錯什麽藥了呢?
阮淮崢笑了笑,一臉寵溺地繼續看著容歆認真工作。徐之才說得沒錯,追女孩兒就要有耐心,不然一定會被她身邊其他不怎麽樣的人追走。
而且容歆看起來也並沒有那麽狠心,萬一那個叫周然的人隨隨便便做些什麽就讓容歆感動了怎麽辦?
不行,他必須寸步不離地看著,不能給任何人機會。
周然看著阮淮崢在容歆身邊,心裏非常不舒服,為什麽一個和這個專業無關緊要的人都能隨隨便便地插進來?
那他們這些為了這次辦展名額努力了很久的人怎麽辦?
越想越氣,他來到文清身邊:“老師,讓一個外人一直跟著我們不太好吧?萬一出了什麽事,影響辦展進度怎麽辦?”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周圍的人都聽到了。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阮淮崢投了過去,可阮淮崢沒有當事人的自覺,依舊隻看著容歆。
容歆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她準備站起來,和文清解釋一下,可能是跪了很長時間的原因,猛地起身,兩腳發麻,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一直關注容歆的阮淮崢立馬上前,將她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容歆的臉靠在他的胸膛上,這下目光更火熱起來。
周然見此,看向文清,語氣加重:“老師。”
文清看了眼那邊,見容歆正皺著眉把阮淮崢推開,而阮淮崢由著她推,隻是一隻手還扶在她腰間,怕她站不穩。他似乎感受到文清的目光,稍稍轉過來看了他一眼,衝他微微頷首。
文清回了他一個笑容,然後才將目光移到周然的臉上。
大家在一個隊裏也快一個月了,周然什麽想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也不愛管年輕人這些事,隻是……
“他不是外人,是我們的讚助方。”
讚助方?
容歆不可思議地看向阮淮崢,他居然是讚助方?
阮淮崢見她臉色不明,摸了摸她的臉:“怎麽了?”
容歆搖了搖頭,又跪了回去,繼續塗色。她出去洗畫筆的時候被周然攔住,堵在一個沒人的角落裏。
他神色糾結,似乎鑽進了死胡同裏,看起來很糟心的樣子。
容歆看向他,心裏有些愧疚:“有什麽事嗎?”
周然猶豫再三,才開口:“你和他在一起是因為他有錢嗎?”
容歆一愣,臉上的表情都沒來得及掩飾。她笑了笑,是她慣有的笑容,不到眼底,但十分誘人。
“那你喜歡我是因為我長得好看嗎?”
這下輪到周然愣住了,他看了容歆良久,才點了點頭。
“你認為你有什麽值得我喜歡的呢?”她剛剛用涼水洗過畫筆,手還冰著,現在用這冰冷的手指滑過他的臉、他的胸口,然後越來越往下……在腰腹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收回了手。
“抱歉,我真找不到你值得我喜歡的地方。”
周然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在容歆越過他要離開的時候,猛地拽住她的手腕。
“我雖然沒有阮淮崢那麽有錢,但是我和你有更多的共同語言。如果你要考研的話,我工筆很好,可以指導你,還有,我不僅喜歡你長得好,還喜歡你的所有。”
他說話的聲音很大,好像聲音大就充滿了自信一樣。
容歆轉頭看著抓著她手腕的手,語氣冰冷地說道:“鬆開。”
一直在角落另一頭的阮淮崢走了出來,站到容歆的身邊,幫她拿開那隻手。
周然一米七八的身高在南方來說已經不算矮了,但比起阮淮崢來,還是矮了半個頭,所以在氣勢上就輸了一截。
阮淮崢俯視下來,他本就帶著高人一等的氣勢,現在更讓周然覺得自己好像渺小得不得了。
“從你剛剛問出那句話,你就失去了追她的資格。這麽介意我比你有錢,那你就努力點兒,別讓我在別的方麵比過你啊。連對手都沒打聽清楚就在這裏大放厥詞,你很棒。”
最後三個字他說得極輕,可越是這樣,越讓周然覺得自己好像被他看不起一樣。
後來他才知道自己當時是多麽幼稚,那個阮淮崢在國畫上的造詣,不是他一年半載能追上的。
“剛剛你拒絕人的樣子真好看。”阮淮崢跟在容歆身後,一想到剛剛周然被打擊到的表情,他的心情就很好。
容歆停下腳步,看向他,他居然用這麽幼稚的口吻誇她。
不正常,絕對不正常。
“怎麽了?”
“沒事。”
【6】
“你說阮淮崢變得超級黏人、超級溫柔,還有點兒幼稚?”杜行在電話那端難以置信地重複著剛剛容歆說的話。
容歆將手機稍稍拿開了些,是啊,正常人都是這反應,阮淮崢果然不正常。
“這怎麽可能?你不知道……”杜行立馬閉上嘴巴,想起阮淮崢那張恐怖的臉。
容歆剛走沒幾天,他的小診室又被阮淮崢的人團團圍了起來,不僅威脅他乖乖說出實話,還讓他一個字不準泄露出去,順便還拿走了這些年容歆在他那裏的所有病曆。
強盜啊,那行為簡直是強盜啊。
“我不知道什麽?”容歆問道。
杜行幹咳了兩聲:“你不知道我有多麽吃驚,阮淮崢怎麽會變成那樣呢?”
“我也很吃驚啊,他最近就差體貼地將飯喂到我嘴裏了,你說他是怎麽了?”
他除了是愛你還能是怎麽了?這麽明顯的行為就是在追你啊。
“我覺得這是他對你癡情的表現。”
“……”
“喂喂喂……不是吧,居然把電話掛了?”杜行不可思議地瞪著手機,容歆也很不正常啊。
容歆拿著手機從衛生間裏出來,看到阮淮崢正在和文清說些什麽。
她躲了起來,等躲好才發覺自己這個行為很不正常。
肯定是因為剛剛杜行亂說話,還說什麽這是對她癡情的表現。
他那心理學的學位到底是怎麽考出來的?
庸醫!
他們結束今天的工作時已經接近零點,這個城市已經慢慢步入了冬天。
冰冷的風帶著塞納河的水汽凶猛地吹向他們,容歆將大衣裹緊,讓自己不被這寒風吹到。
而她身邊的男人似乎更怕她被冷風吹到,走在她的旁邊,幫她擋著風。
容歆看著阮淮崢高大的背影,影子被頭頂上昏黃的路燈拉得長長的,嘴角揚了揚。
雖然溫柔得有些木訥,但還算及格。
她走得有些慢,身後的人有說有笑地從她身旁經過,突然有一個人不注意撞到她,那人手上的熱咖啡灑在了她白色的大衣上。
“對不起,對不起……”
容歆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阮淮崢連忙將她身上的大衣脫了下來。
阮淮崢見她愣愣地看著自己,以為不高興他脫她衣服。
“不脫容易感冒。”
她知道,見他順勢要脫下自己的衣服,連忙出聲阻止:“別脫。”
他一愣,隨即眼神受傷地看著她。
容歆心一軟,將自己往他懷裏靠了靠,伸手解開他大衣的扣子,然後鑽了進去。
他看著她的動作,不太明白。
容歆的聲音從他懷裏悶悶地傳來:“如果你不介意這樣難走路的話,就這樣吧。”
阮淮崢笑了笑,將她往自己懷裏帶了帶,她本來就瘦,這幾個月因為一些原因變得更瘦了。他的大衣寬大,把她放進去,還能扣上扣子。
“那我們就這樣回去吧。”
“嗯。”
畫廊和酒店的距離不算遠,步行最多十五分鍾。
可他們在天氣惡劣的深夜裏走了快半個小時。
到酒店的時候,容歆的雙頰和鼻尖都被凍得發紅,阮淮崢見此,用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容歆不滿地抬起頭看向他,眼睛圓圓的,本就發紅的鼻尖被這一弄,更加紅了。
看起來可憐得要命。
阮淮崢低下頭,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低聲說:“晚安。”
更親密的動作都做過,可容歆還是被這純情的額頭吻羞得雙頰發燙。
“一定是被凍的原因。”她自欺欺人地想著。
【7】
徐之才也不知道湊什麽熱鬧,一個電話打過來,說自己已經在戴高樂機場了。
容歆看著手機,不明白為什麽他會打給她,而不是打給阮淮崢。
她也顧不上手上的畫了,歎了口氣,認命地下車去機場。既然隻通知了她一個人,看來是有些話想專門和她說,不適合把阮淮崢帶上。
容歆到機場的時候已經接近晚飯時間,徐之才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走了出來,走到容歆麵前摸了摸肚子。
“我餓死了。”
容歆看了他一眼,將他帶上車。
“忍忍,你怎麽來了?”
徐之才笑了笑:“當然是來圍觀咱們阮大少千裏追愛啊。”
得知他的來意,容歆沒再回話。
徐之才自然不會放過她,一個勁地問各種問題。
“看你這表情,看來阿崢的進度緩慢啊,還想怎麽折磨他啊?”
容歆皺了皺眉頭:“我沒折磨他。”
“他都這樣了,你差不多行了。”
“你來就打算和我說這些?”她沒回答徐之才的問題,反而看向他,反問道。
徐之才笑了笑,又痞又壞:“我說了是來圍觀的,要不是沈蕭怕你見到他不高興,不然他也要過來。”
兩人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倒也很快就到了酒店,拎著行李箱剛走到酒店門口,就看到阮淮崢正和一個女學生聊著什麽。
應該是女學生正紅著臉不停地說著什麽,而阮淮崢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眉頭習慣性地皺著,偶爾才回個一兩句。
這場景按理來說很常見,可容歆在阮淮崢身邊很少看到過女生,見到這情景還是不免愣了一下。
徐之才湊到她耳邊:“你要不珍惜,可能真的會錯過哦。”
容歆麵無表情地往前走:“收起你的台灣腔。”
阮淮崢見到他們走進來,一改剛剛麵對女生時的冷漠,眉眼溫和地走過來,接過她手裏幫忙拿著的徐之才的包。
“剛剛在畫廊突然跑出去就是為了去接他?”他語氣平和,隻看著容歆,似乎剛剛從祖國飛來的徐之才根本不存在一樣。
容歆點點頭,看見那個女生還站在那裏,她舔了舔嘴唇,不知為何心情有些煩躁。
“以後遇到這種事別管他。”
阮淮崢說得一本正經,徐之才站在那裏,聽到這話,立馬跳了起來。
“阮淮崢,你幾個意思啊。”
阮淮崢沒理他,見容歆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身後,也往後看了一眼,忽然明白她在看什麽,嘴角揚了揚。
“我不認識她。”
容歆一愣,看向他,下意識地要問“不認識還聊什麽”,卻看到他亮晶晶、飽含笑意的眼睛,於是咽回了已經到嘴邊的話。
“關我什麽事。”
她徑直往電梯那邊走去,沒想到卻被那個女生攔住。
徐之才饒有興趣地站在阮淮崢身後:“沒想到剛來就有好戲看。”
阮淮崢皺著眉頭,想著要不要上前阻止,可是又在心裏期待容歆的反應。
容歆冷著臉,眼尾微微上揚看著她,給別人一種被輕視的感覺。
“有什麽事嗎?”
“我喜歡阮淮崢。”
容歆心裏的煩躁更甚了,看向那人的眼神也更不耐煩了。
“關我什麽事?”她說完就按了電梯,直接走了進去。
喜歡阮淮崢幹嗎要和她說?喜歡就去喜歡啊。
容歆感覺自己的話越來越酸,心情也越來越煩躁了。
目睹了整場戲的徐之才拍了拍阮淮崢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兄弟,革命尚未成功,你要走的路還很漫長啊。”
【8】
徐之才跟了他們兩天就覺得實在太無聊。
“拜托,這是巴黎啊,每天把光陰耗在畫廊裏,簡直太浪費了!”
“那你就別待在這裏。”文清從他身後走來,拿著畫筆敲了一下他的頭。
徐之才捂著腦袋,看了文清一眼,居然真的跑了出去。
容歆看著他消失在畫廊門口,阮淮崢在一旁像沒事人一樣。
“沒事,別擔心。”
容歆看向他,終於下了決心:“我們談談吧。”
阮淮崢一愣,點了點頭,內心不知為何有些不安。
露天咖啡廳。
巴黎的壞天氣已經全麵來襲,烏雲壓得低低的,仿佛隨時都有可能下雨。
容歆坐在阮淮崢的對麵,頭發被吹得到處亂飛,她伸手將發絲捋到耳後,看向他。
“我和你說過,我想過平平淡淡的生活吧。”
他上身前傾靠近她,看著她,說道:“我可以給你。”
容歆笑了笑,沒說話,可能時間越久,人就越成熟,越明白他們之間的差距和未來的渺茫。
他握住她的手,沒想到她的手那麽涼,立刻握緊了幾分。
“對我有點兒信心好不好?”
他說得很卑微,容歆咬著嘴唇,拚命告訴自己不要被現在的他迷惑,不要被他欺騙,不要就這麽不顧一切地投入他的懷抱。
“可是我對自己沒信心。”她抽回手,“能夠認識你,喜歡上你,並和你在一起過,我已經感到很開心了。可事實上,無論從哪個方麵來看,我們都不合適,所以分開對彼此都好。”
阮淮崢試圖要將她看透,這個女人怎麽能狠心到這種地步?居然可以這麽冷靜地說出這麽一大段這麽冷血的話。
“我不同意。”
徐之才晚上回來的時候,明顯感覺到這兩人之間與平時不同的氣氛。更重要的是,阮淮崢居然沒去找容歆,而是一個人在酒店一樓的酒吧裏喝酒。
“又被容歆拒絕了?”
阮淮崢此時已經有了幾分醉意,見徐之才來,一口喝掉杯子裏的酒,自嘲地笑了笑。
“第二次被甩。”
徐之才愣了一下,他沒見過這樣的阮淮崢,仿佛整個人的盔甲都被那個叫容歆的人打碎了。
他有些不忍,自己兄弟怎麽能讓人這麽欺負?他拿過桌上的酒猛灌了一口。
“你等著。”
容歆的房門被敲響,她打開門,見門口是徐之才,便明白了他的來意,開門直接讓他進來。
他有些激動,都說旁觀者清,作為阮淮崢的兄弟,他應該是這段感情裏看得最清楚的人。雖然早期他也不太讚同,但相處下來,容歆確實是個不錯的人,而後來他看到阮淮崢用盡全力地去喜歡一個人,他都要被感動了,這個女人居然甩了他一次又一次。拜托,阮淮崢為了她,不僅和家裏攤牌,連公司都沒心思管了。
容歆看著他義憤填膺的模樣,低頭笑了笑:“我沒有不肯原諒他,我可能是真的不喜歡他了。”
徐之才一愣,他進來得急,站在房間裏麵,容歆背朝著門,麵對著他。
他正好看見阮淮崢出現在門口,臉上的表情隻能用“慘絕人寰”來形容。
容歆順著他的目光轉過身去,見阮淮崢正目光深沉地看著她,全身透著失望,然後轉身離開。
容歆心裏有些酸,但還是笑了笑。
徐之才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對容歆扔下“好自為之”四個字,就出去追阮淮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