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晃眼到了九月,前幾月參加暑假集訓的那群藝考生已經回校,進入了不同的集訓班,為幾個月後的統一考試做著努力,而這間教室會迎來另外的學生。容歆來這裏,將放在這邊的東西收拾了一下,並且對顧牧之表達了感謝之意,也離開了待了幾個月的大教室。本來這教室裏每天亂糟糟的,都是忙碌的身影,如今隻剩下桌椅、畫板和七零八落的畫具。

她背著包剛踏出教室的門,顧牧之就叫住了她。

“容歆。”

“嗯?”

她看向他,稍長的劉海兒擋住了她的視線。

顧牧之站在教室中間,嘴角含著笑,聲音很大,充滿陽光和稚氣:“真可惜沒在你和他們一樣大的時候就認識你,但很高興能在現在認識你、喜歡上你。”

容歆笑道:“我也很高興。”

她背著包,走出了教室。

夏去秋來,短短幾個月,阮淮崢也如當初她所要求的那般再也沒有出現過。每天兩點一線的生活,讓容歆的日子過得忙碌而又充實。

上課畫畫,然後沒有征兆地想起他。

福利院有了那筆捐款,日子好過了很多,學費也湊齊了,連養父母都沒來添亂,明明一切都是最好的狀態,可是為什麽她開心不起來呢?

“喂,站在校門口發呆幹嗎?”徐之才從身後出現,摟住她的肩膀,“開學第一天就想遲到嗎?”

容歆麵無表情地打掉他的手,沒理他,往校內走去。

徐之才也不惱,繼續跟在她身後,語氣誇張道:“一會兒拿到課表別嚇到,有大驚喜。”

“是驚嚇吧。”

容歆手裏拿著課表,看著“篆刻”這門課下麵老師的名字。

阮淮崢?這個信息太驚悚,她臉上的表情都沒來得及掩飾,直接暴露出來,徐之才將她手裏的課表抽出,看著她在一邊笑個不停。

“哈哈哈,你剛剛的表情簡直可以用‘山崩地裂’這四個字來形容啊。你真不知道,阿崢沒和你說啊?不過這課他就帶兩個月,原來的老師是他的朋友,出車禍了,所以他來幫忙。”

容歆看了他一眼,將他手裏的課表搶過來,夾到書裏。

“我和他很久沒見麵了。”

徐之才愣了一下,這似乎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穆青青從走廊的另一端過來,正好和他們正麵相遇。

徐之才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觀察著兩人的互動。

容歆仿佛沒看到她一般從她身邊路過,卻被她叫住。

“歆姐……”

容歆握緊手裏的書,腳步未停,繼續往前走。

“我沒有錯,我也是為了自己的幸福。”

穆青青的手放在兩側握得緊緊的,容歆轉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隻無理取鬧的猴子。

徐之才撇了撇嘴,走到穆青青身邊,低下頭仔細觀察了她一下,發現無論是妝容,還是服裝,都快成為高仿的容歆了。

他伸手碰了一下她耳朵上的飾品,說道:“假的永遠成不了真,哪怕你一身名牌。”

穆青青的臉色瞬間慘白,緊緊地盯著徐之才。

徐之才小跑上前,用力摟住容歆的肩膀,衝著她欠揍地笑了笑,而容歆一如既往地沒有表情,隻用眼神嫌棄他。

穆青青咬著下嘴唇,目光越來越陰暗。她沒錯,錯的是他們,誰讓他們擅自將人分了等級。

【2】

不知道是阮淮崢名氣太大,還是誰泄露了新來的篆刻老師長得又帥又年輕,大教室裏坐滿了人。

踩著上課鈴聲到的容歆站在教室的後門口,看了好一會兒都沒找到個空位。

徐之才見她來,從第一排的位子上站起來,衝她擺了擺手。教室裏幾乎一半的人目光“唰”地投了過來,容歆低著頭快速走到他那邊。

“怎麽樣?還是我對你好吧?特意給你一個最佳視角。”

容歆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一陣頭暈,果然是最佳視角,第一排最中間的位子。

她瞪了徐之才一眼,很想問他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徐之才一臉“快表揚”的表情湊到她耳邊:“知道你的真愛還是阿崢,你看你這個位置,無論是看臉,還是聽聲音,都一級棒。”

她能弄死他嗎?

忽然,教室內一陣**,她抬頭往門口看去,正是阮淮崢從門口走了進來。

他穿著白色的休閑襯衫和黑色的修身長褲,手腕處袖口微微挽起,鼻梁上還架了一副黑框眼鏡,比之前見到的他多了幾分書卷氣和隨意,少了幾分嚴肅。

沒想到會與他的視線相交,容歆臉一紅,也顧不上其他,直接坐了下來。

阮淮崢看了她一眼,將書放在講台上。

他這種人什麽都不做,隻是站在那裏就很有壓迫感,沒一會兒教室裏就安靜下來了。

“我是阮淮崢,隻帶你們兩個月,你們可以不聽或者缺勤,我也可以隨意淘汰你們,反正來年我們也不會再見麵。”

他的話音剛落,容歆就聽到身後的女生尖叫道:“好酷,好帥!”

“有問題的可以開始問。”

徐之才第一個帶頭作亂:“老師,你有女朋友了嗎?”

阮淮崢看向他,又掃了眼坐在他旁邊的容歆,反問道:“你想做我的女朋友?”隨後勾唇反諷道,“可惜我不喜歡男人。”

全班哄笑。

徐之才笑了笑,嘖,果然在阮淮崢那裏占不到便宜。

“老師,那你喜歡什麽樣的女生啊?”

“長得好看的。”

“那你覺得我怎麽樣?”

“還需要努力。”

徐之才看著阮淮崢和下麵的學生一來一往,用胳膊碰了碰容歆:“你不問一個?”

容歆正無聊地翻著手裏的課本,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放下手裏的書,舉起手,背靠在椅子上,懶懶地看著阮淮崢。

“那你覺得我怎麽樣?”

教室裏突然安靜下來,阮淮崢將視線從別處移過來,在她身上似乎停了很久,又似乎隻是一刹那。

“很好。”

他隻短短地說了兩個字,容歆卻感覺自己的臉又要紅了。三個月前還說永不相見,三個月後卻在一間教室裏誇她。

她忽然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而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了下課。

下課鈴一響,容歆就抱著書準備衝出教室,卻因為行動太倉促,踩到了自己的裙子,一下子摔在了地上,順勢還推倒了旁邊的桌子。

容歆閉上眼睛,不用看都知道全教室的人都看向了她,徐之才好像笑得要喘不過氣來了。

她歎了口氣,伸手準備抓住旁邊的桌子借力站起來,卻被阮淮崢抱了起來,將她放在另一邊的桌上。

容歆低著頭小聲說道:“謝謝。”就準備跳下桌子離開,卻被他壓住腿,將裙子拉到膝蓋上,查看她的傷勢。

教室裏的學生還有一大半沒走,她沒辦法忽視身邊的目光,臉上發燙,覺得有些難堪。她拉住裙子,輕聲說:“沒事。”確實沒什麽事,隻是稍稍紅了點兒。

阮淮崢卻用食指摸了一下三個月前的傷口留下的疤痕,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隻是因為本來的傷口麵積比較大,所以還能看出來。

她將裙子往下拉了拉,躲開他的手。

“沒事了,我先走了,老師再見。”

徐之才看著容歆落荒而逃的背影,意有所指地說道:“我聽容歆說你們很久沒見了。”

阮淮崢走回講台,拿了書,沒回話。

“我還是那句話,玩玩就好,記住你的身份。沈蕭那事做得不地道,但是氣也出了,你還準備怎麽樣?你不覺得你對容歆有點兒太過了嗎?”

阮淮崢看了他一眼,語氣冷淡地說道:“我有分寸。”

你有什麽分寸!剛剛看容歆摔倒時的眼神,簡直心疼得要命。徐之才在心裏沒好氣地反駁。

【3】

容歆結束兼職,回到自己租的地下室時已經快晚上11點了,一輛熟悉的轎車正停在她家單元樓的樓下。

她拽著包帶,往前走了兩步,想看清車牌,忽然車前大燈打開,她被光照得一時睜不開眼。這時,車上走下來一人,向她走來。

容歆眯著眼,從光圈裏一點一點看清他的樣子。

“我思考了三個月,還是不能接受你的要求,我發現並不能對你視而不見,不能不管你。”阮淮崢的聲音不大,帶著特有的冰冷,可每個字說得無比認真,證明這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容歆抓著包帶的手越來越緊,指甲都快掐到肉裏。大燈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關掉,隻剩下老舊的黃色路燈照著,她仰著頭,看著他認真又好看的臉。

“你喜歡我嗎?”她舔著舔嘴唇,緊張地問出這句話。

本來是互相對視,阮淮崢卻因為這句話移開了目光。容歆因為他這個舉動,心猛地下沉,她笑了笑,臉色有些蒼白。明明燥熱的夜晚,卻不知道為什麽全身發涼。

“不喜歡我對吧?”

她抿了一下嘴唇,一直看著他,可全身都呈現一種緊張的狀態,在告訴眼前的人她很緊張。

阮淮崢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拉住她的手,將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隻有喜歡你才能管你嗎?”

容歆點了點頭,阮淮崢眉頭微蹙,張口想說什麽。

一個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剛緩和起來的氣氛。

“姐,這是你傍到的冤大頭啊!”

容僑站在不遠處,眼神挑釁地將阮淮崢看了個遍。

“長得不錯嘛,看來是條大魚。”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容歆身邊,“生活費沒了,給我三千。”

他說得理所當然,容歆身體一僵,猛地將自己的手從阮淮崢的手裏抽出來,拉住容僑。

“我們進去說。”

容僑打開她的手,挑了挑眉,眼睛朝阮淮崢那邊擠了一下,態度惡劣得像極了街頭的混混。

“在這裏不能說啊?怕你這新的冤大頭嫌棄你啊?不會的,你這麽漂亮,身世又這麽慘,還有我這個不怎麽樣的弟弟,他會更同情你的,給你更多的錢。”

容歆一巴掌扇在了容僑的臉上,被打的人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容僑的話說過太多次,對她已經沒什麽殺傷力,但是他在阮淮崢麵前說這番話,是把她最後一層遮羞布也撕了下來,將她醜陋的模樣完完全全地暴露在阮淮崢眼前。

她不敢看阮淮崢的表情,隻能死死地盯著容僑,她的眼圈已經隱隱泛紅。

從阮淮崢的角度看過去,這個女人真是可憐,脆弱得仿佛隨便一碰都能倒下。

阮淮崢伸手從錢包裏拿出一張卡:“密碼是容歆的生日,每個月會有限額,你才上高中,應該把重點放在學習上。”

“真囉唆!”容僑搶過卡,又瞪了容歆一眼,“哼!打一巴掌換一張卡,也值得了。”說完便跑得無影無蹤。

容歆還維持著麵對容僑的姿勢,聲音透著無奈和疲憊:“你回去吧,你給容僑的錢,我會還你的。”

她轉過身,往單元樓裏走去,剛走沒兩步,就被阮淮崢從身後抱住。他隻穿了件短T恤,她背靠在他懷裏,肌膚隔著薄薄的布料,真切地感受著他發燙的體溫。

“乖乖地接受我的好意不行嗎?”

“那我對你來說是什麽身份?”

阮淮崢將她的身體轉過來,彎下腰與她對視。

“你一定要糾結於身份與喜歡這兩件事嗎?我確實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對我來說是特別的,我想對你好,是因為我想。”

容歆不明白:“你做的事不都是因為你想嗎?”

他嘴角含笑,眼裏滿是溫柔,語氣也軟了很多,和平日裏那個高高在上的阮淮崢仿佛不是一個人。

“我做很多事情不是因為想要做,但是我對你好,是因為我想。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可以嗎?”

他的手指撫上容歆的臉頰,指尖有些熱,容歆覺得有點兒癢,想要躲閃,可他說話的語氣太溫柔,說的話又對她太具**力,本來就隱隱泛紅的眼眶又紅了幾分,視線好像又模糊了幾分,仿佛下一秒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容歆咬著下嘴唇,將視線移開。

“不喜歡我還說這種話,真是太過分了。”

阮淮崢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頭微微抬起,不讓她躲閃。麵前的人眼眶和鼻尖都紅紅的,可憐的模樣仿佛被他欺負慘了。

“可以嗎?”

真是太過分了,眼前這個人是她曾經的夢想,她怎麽可能有那種強大的意誌力拒絕?

容歆受不了他溫柔的目光,點了點頭,但還嘴硬道:“你這種冤大頭不宰白不宰。”說完就將腦袋埋進他懷裏,不讓他看到自己的眼淚。

哪有人用這種手段讓女生做自己女朋友的,偏偏她還被感動到哭。

“喂,阮淮崢。”

“嗯?”

“你是我的男朋友了吧。”

“嗯。”

“那我可以親你嗎?”

阮淮崢低頭看著躲在自己懷裏的人,右手壓著她的後腦勺,身體稍稍往後退了一些,將她的腦袋抬起,低頭吻上她的唇。

九月的晚風帶著些許熱氣,樹影深處不時傳來蟲鳴聲,暗黃的路燈下,幾隻飛蛾在徘徊,他們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長長的,一切顯得隱秘而美好。

【4】

“什麽?你和容歆在一起了?”徐之才驚得直接將嘴裏的酒噴了出來,“不是吧,你昨天不是還說你有分寸的嗎?”

阮淮崢放下手裏的杯子,皺著眉頭嫌棄地看著被弄髒的地毯。

“你喜歡她嗎?”

他聽到“喜歡”這兩個字,眉頭皺得更深了些,冷聲道:“不關你的事。”

“你不喜歡還跟她在一起。”徐之才擦了擦嘴,忽然想到什麽,說道,“難道是因為容歆的身材不錯,所以……”

他的話音剛落,阮淮崢直接拿起手旁的一本書扔到他頭上。

徐之才捂著頭說道:“行了,我不管你,你自己知道自己幹什麽就行。”

“我知道。”

“那你去哪裏啊?”

“接容歆下班。”阮淮崢有些不滿,明明讓她乖乖接受他的好意,卻還沒把兼職辭掉,他的話似乎對她一點兒威懾力都沒有。但這話說得無比自然,好像接女朋友這種事已經幹過無數次一樣。

徐之才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阮淮崢。不是吧,他居然要去接容歆下班,還有……他這一本正經又不高興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阮淮崢到速食店的時候,容歆還穿著工作服在櫃台收錢,她一抬頭,就見阮淮崢正一臉寒氣地看著她。

“啊……你怎麽來了?”

“來接你。”

“嗯?”容歆疑惑地看向他,她好像沒告訴他她在這裏做兼職,而且也沒有要他來接她啊。

他幹咳了一聲,掩飾了一下自己的不自然:“我看書上說男朋友要接女朋友下班。”

聽他一本正經地說出“男朋友”和“女朋友”這兩個詞,容歆的臉不可避免地紅了:“我還沒下班,你有空的話坐在空位上等一等。”

正是晚餐高峰期,他身後還排著長長的隊伍。周圍很喧鬧,可容歆好像自帶了屏蔽功能,全世界隻能聽到阮淮崢的聲音。

阮淮崢應該是第一次來這種店,而他一身精英氣質在主打學生群體的店裏顯得鶴立雞群。

他點點頭,坐到了窗邊的位子上,隨意的一個姿勢都好像是商業雜誌裏的成功人士。

過了一會兒,容歆端著一杯飲料放在他麵前。

“請你的,這是我們店的招牌西柚飲料。”

阮淮崢看著杯子裏粉色的**,皺起眉頭,卻沒有拒絕,拿起來放到嘴邊喝了一口。

“太甜。”

容歆“噗”的一聲笑出來,她坐在阮淮崢的對麵,雙手托著下巴,看著他因為太甜而感到不適的表情。

“你好可愛。”

他剛要反駁“可愛”這個詞不屬於男人,卻因為她接下來的話將反駁的話咽了回去。

“好想親你。”

阮淮崢的耳尖又悄悄地泛紅,他看著容歆,手指在冒著冷氣的玻璃杯外不停地摩擦。

“不行,人太多。”

容歆抬起頭看向他,撇了撇嘴,說道:“我知道。”

可是下一秒,她唇上一熱,阮淮崢身體前傾,輕輕地在她唇上一碰,就立刻坐了回去。明明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可她覺得過了很久。

容歆睜大眼睛看著阮淮崢,不敢相信矜持高貴如阮淮崢,也會在路邊廉價的速食店裏,在眾目睽睽之下親她。

容歆感覺臉更燙了,幹咳了一聲,眼神四處飄了半天:“你剛剛說看書上說要接女朋友下班,你看的是什麽書啊?”

“程東推薦的,說是女生都喜歡的戀愛書。”

容歆忽然想起之前和他討論過戀愛的話題,他當時對“戀愛”兩個字簡直嗤之以鼻,說什麽別把那種肉體的需求說得那麽高尚。

那這麽說……

“我是你的初戀,對吧?”

他愣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

容歆笑了笑,覺得自己臉上的溫度太高,於是拿過他手裏的西柚飲料,喝了一口。

阮淮崢的視線跟隨杯子落在她的唇上,看著她說出讓他心跳加速的話。

“那你一輩子都忘不了我了。”

這飲料果然太甜,感覺整個人都不正常了。

兩個小時後,容歆結束了兼職,從後麵換好衣服出來。

“接我下班後準備帶我去哪裏?”

容歆麵朝阮淮崢倒著走,身邊是來來往往的車,阮淮崢伸手將她拉到身邊,一臉嚴肅地說道:“注意安全。”

他說完這句話,也沒放開她的手。

容歆低頭看了眼握著的雙手,笑了笑。

“如果你沒想法,那我有個地方想帶你去。”

阮淮崢看著她沒說話,默認了她的做法,沒想到她卻將他帶到了西湖邊。

“我第一次來杭州就是繞著西湖轉了一天,那時候比這會兒還熱,我就在湖邊畫了一天荷花,曬黑了一圈。當時特別不喜歡杭州,雖然國美一直是第一誌願,但心裏還在想要不要考取央美,離他們遠一點兒。但看到西湖的時候,我才漸漸接受這個城市,覺得如果在這裏生活四年,應該也是不錯的選擇。”容歆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湖麵,語氣很平靜,“其實還是應該選遠一點兒的地方。”

不過,那樣就遇不到你了。

他稍稍走近,手裏多出了一個彩色的兔耳朵發箍,伸手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頭發,然後像做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一樣,慎重地將兔耳朵發箍戴在了她的頭上。

阮淮崢調節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滿意。

容歆的臉紅了,她摸了一下發箍的邊緣,看見路過的小女孩頭上戴著和她同款的兔耳朵發箍。

“不會很幼稚嗎?”

他肯定地回道:“不會,很好看。”

“那你親我一下。”

容歆看著他,雖然知道他說的是真話,可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還是讓她忍不住想調戲。

阮淮崢眉頭微蹙,抿了抿嘴唇,目光對上容歆亮晶晶的眼睛,然後又上前一步。

容歆不明所以,以為他生氣了,剛要說是開玩笑的,沒想到他雙手扶住她的腰,將她一把抱起。她受驚地勾住他的脖子,就在這一秒,他低下頭吻上了她的唇。

這天不知道有什麽活動,西湖上空突然放起了煙花,無數煙花在同一時間綻開,仿若白晝。

容歆抱著阮淮崢,心裏酸酸甜甜的,好像真的有一種在戀愛的感覺。

或許真的是在戀愛吧。

【5】

容歆的字寫得不算好,拿到篆刻作業的時候不免頭疼起來。她握著筆在紙上畫了半天,也沒設計出一個看著舒心的,早知道小時候也好好練練字了。

徐之才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拿起她的速寫本看了看。

“你可以去找阿崢課後輔導一下啊。”

容歆從他手裏將本子拿過來,自從這人知道她和阮淮崢在一起後,三句話不離調侃,不過她倒是很久沒見他身邊有人了。

“和霍琴分了?”

徐之才挑眉看了她一眼,反問道:“我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容歆搖搖頭,忽然想起什麽,說道:“你不是和阮淮崢師出同門嗎?怎麽差距這麽大?”

徐之才從前麵繞過來,坐到她旁邊:“我這種人怎麽能和阿崢那種人比?雖然我媽也是搞這行的,但她也是野路子出身,而阿崢家可是往上三代都是大家,他從小就在這種環境裏生長,你之前跟他去周莊是住他家的宅子嗎?”

他見容歆點頭,往前湊了湊,意味深長地說道:“那你也看到了隨便一個擺設都是真品,這種不顯山露水的人,你連他家底到底有多深都不知道。”

徐之才的話一直在容歆的腦海裏轉,本來今晚她把自己關在畫室裏準備臨摩《白氏草堂記》,卻因為分神,將已經寫了一大半的字全部廢了。

容歆歎了口氣,看著自己寫了三個小時的字,都說字寫不好肯定因為心不靜,這話果然說得沒錯。

本來隻開了一盞燈的畫室,忽然燈光都亮了起來。她抬頭朝門口看去,阮淮崢剛收回開燈的手,一步步走到她身後,仔細看了看她的字。

“在寫小篆?”

容歆點點頭:“篆刻設計一直沒靈感,想臨個字帖冷靜一下,但寫壞了。”

他稍稍往前,她的背碰到他的胸口,他就這樣從身後握住她的右手。

容歆比他矮不少,他身體前傾看了眼字帖,然後握著她的手,帶著筆在新的一張紙上寫。

第一筆下去的時候,容歆的腦子還是空白的,看著被他握住的右手,跟著他的力道和方向,似乎因為他身上特有的墨水香味,注意力也集中到了寫字上麵。

小時候字和畫一起學,她對練字的熱情總沒有畫畫高,覺得枯燥無味,每次練字都好像是為了完成任務。如果當時是這樣鼓勵她練字,而不是練不好就打她,那她的字應該會比現在寫得好很多。

“石嵌空,雜木異草,蓋覆其上。綠陰蒙蒙,朱實離離,不知其名,四時一色。”容歆看著剛寫完的字,稱讚道,“你的小篆寫得真漂亮。”

阮淮崢低著頭將她手裏的毛筆放到一邊,然後才看了看剛剛所寫的字。

“鄧石如的字帖不算難,以隸入篆比較跌宕。”隨後他看向容歆,“看你之前的字,楷書寫得不錯,篆刻這門課沒那麽可怕,放寬心。”

容歆笑了笑,不知道徐之才和他說了什麽,讓他這麽晚還來學校教她寫字、安撫她。

【6】

“我覺得你最近挺開心的。”

杜行快一個月沒看到容歆了,於是直接來她兼職的店裏堵她。

還沒到工作時間,容歆正抱著素描本在亂畫著,見杜行來,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麽來了?”

“我作為你的主治醫生,來看看病人怎麽樣了,萬一出什麽事,還敗壞我的名聲,說我醫術不行。”

杜行探著腦袋想要看看她在畫什麽,容歆立刻將本子合了起來,壓在桌上。

“什麽事?”她看了眼手表,“我還有五分鍾就要上班了。”

“聽說容僑來找你了?”

“嗯,聽說是跟著學校過來集訓的。”

杜行看了看她的表情,以前每次見過那家人後,容歆的心情就會變得很糟,而這次好像沒受什麽影響一樣。

“戀愛果然讓人成長啊,真沒想到全身都是刺的容歆有一天能這麽柔和。”

容歆麵無表情地看了杜行一眼,站起身來,走進了工作間。她一走,杜行就拿起她忘在桌上的素描本。

“我這是為了更了解患者,並不是偷看。”他看著本子,給了自己一個非常充分的理由,然後打開。

這本素描本應該是專門用來畫那個人的,填色都是用彩色鉛筆,看出來是放在身邊有空就隨手畫的作品。第一頁是橋上的回眸,那個男人的目光又冷又硬,仿佛能把人看穿。第二頁是男人在酒店門口,風吹起他的大衣,他一直看著遠處。第三頁是古宅門口,他從朝陽和霧氣中走來……

杜行一直翻到了最新的一頁,還是那個人,站在畫室裏彎著腰,拿著毛筆認真地寫字。

杜行發現每一頁的背麵都認真地寫著“阮淮崢”三個字,每一筆每一畫都能讓他感覺到容歆有多喜歡這個人。

果然是學畫畫的,連暗戀一個人都這麽特別,特別得讓人心動。

他抬頭往櫃台的方向看過去,容歆穿著員工服、戴著棒球帽,對每個來點餐的客人微笑。真不敢想象,這樣的人在半年前還每天依靠安眠藥才能入眠,臉色慘淡得好像得了什麽大病一樣。

“歡迎光臨。”

店門被推開,容歆抬頭看過去,見到來人,嘴角的笑意深了幾分。

杜行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見來人正是畫上的男人,他從進店開始目光隻停留在容歆的身上。

“阮淮崢……”

杜行是學心理學的,能從每一張畫的區別推斷出畫畫人的心理變化,也能看出這個人從一開始的冰冷、充滿攻擊性到後來越來越柔和的眼神變化。

“這人還真的很帥。”他看看畫上的人,再看看真人,本以為容歆自帶濾鏡將人畫得更好看,沒想到真人比畫裏還要多幾分氣勢。

杜行站起來,拿著畫朝阮淮崢的方向走了過去,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將手裏的素描本塞到了阮淮崢的手裏。

阮淮崢眉頭微皺,下意識地接過,低頭看過去,杜行已經走出了店。他看了眼手裏的素描本,再看向門外已經走遠的杜行,目光複雜。

“容歆,我也隻能幫你到這裏了。”

杜行看著藍天,心裏感歎自己這個心理醫生簡直當得太稱職了。

【7】

“我今天上夜班,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得明天早上六點才下班。”

阮淮崢聞言,臉色微沉,習慣性地皺起眉頭,他伸手將容歆微長的劉海兒夾到耳後。

“就你一個人?”

“還有個同事。”她朝那人的方向指了一下。

阮淮崢見是個男人,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他很想勸她辭掉這個工作,好好上學,其他的交給他就好,可見她並沒有這方麵的意願,還似乎挺開心的樣子,於是也就沒開口。

“我等你。”

容歆想了想,見他一副不容商量的表情,還是同意了。

程東進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半,店裏除了阮淮崢,就沒有其他客人了,容歆正在和同事做清潔工作。他看到阮淮崢趴在窗邊的座位上睡著的樣子,驚訝得半天沒有回過神。

容歆麵對程東不善的目光,第一次有了愧疚。

“明天早上九點,阮少在蘇州有會議,你卻讓他陪你在這裏熬夜?”程東的語氣很差,他實在不明白,這個女人除了長得好看點兒,還有什麽優點,世故勢利,還不清不白,阮淮崢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偏偏要和她玩這種純愛遊戲。

容歆臉色微變,沒說話,放下手裏的拖把,走到阮淮崢旁邊。見他胳膊下麵放著的正是她的素描本,她一時愣在原地,不知道這本子怎麽跑到他這裏來了。那她前麵所畫的那些……他豈不是都看到了?

她彎下腰輕輕地抬起他的胳膊,拿出素描本,正打開的這頁是他用隨身簽字筆畫的她正在工作的側臉。線條很漂亮,將她畫得很好看。

她看到右下角的幾個字,臉徹底紅了——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

她捧著素描本臉紅的時候,當事人也醒了。

阮淮崢微微後傾,倚在椅背上,抬頭看著她。

容歆好像有感應一樣,也朝著他看過去,兩人的視線就這樣相交,看了很久。

程東在一旁幹咳了兩聲:“阮少。”

阮淮崢這才看見他似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冷聲道:“你怎麽在這裏?”

“夫人找您。”

阮淮崢冷冷地說道:“知道了。”

程東稍稍往後退了兩步,見阮淮崢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容歆麵前,然後彎下腰,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在那個瞬間,程東和容歆的表情一樣無比震驚,可還拚命維持平靜。

“對不起。”

容歆立馬搖頭:“沒事,本來就不需要你……”

阮淮崢沒讓她說完,就將她擁進懷裏:“明天要去外地出差三天。”

“嗯。”她乖順地應了一聲,心裏想著難道這是在向她匯報行程,語氣和聲音都軟了幾分,“注意安全。”

阮淮崢摸了摸她的頭發,然後放開了她,往門外走去。

程東站在門口,拉開門,在阮淮崢剛踏出店門的那瞬間,容歆忽然大聲說道:“我會想你的。”

阮淮崢愣了一下,沒有回頭,徑直走了出去。

雖然夜色已深,路燈昏暗,但容歆還是看見他的耳尖紅了。

【8】

天氣不知何時涼了起來,外麵的台階上落了一地的楓葉。

容歆裹著外套從教室裏出來,看著難得晴朗的天空發了一會兒呆,徐之才從後麵勾住她的脖子。

“下個月有個高三的考前集訓,要接嗎?”

容歆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她和徐之才算得上是朋友,但兩人從來不會牽扯錢的事,一是經濟差距比較大,容易產生誤會,還有就是徐之才本來就看不上容歆,更別說幫她一把了。可現在她是阮淮崢的女朋友了,能幫就得幫。

“幹嗎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啊?你之前不是接過類似的事嗎?是我的母校,我是欣賞你才和你說的,跟你說,待遇很好哦。”他見容歆還沒同意,又接著說,“集訓的時間比較固定,而且就在杭州,肯定比你去速食店做兼職好,你也不想阿崢一直去店裏陪你熬夜吧?你也不想想阿崢是什麽樣的人,居然睡在路邊的速食店裏。”

容歆愣了一下,她沒想到前晚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徐之才說的話雖然不好聽,但她想到阮淮崢高高大大的身體蜷在那裏睡得不安穩的樣子,不由得愧疚起來。

她點點頭算是應了下來。

見她同意,徐之才笑了笑,準備離開,卻被她叫住。

“徐之才。”

“嗯?”

他抓著包,撓了撓腦袋,斜著眼看著她。

他身上穿著誇張的皮衣,脖子上掛著彩色的鏈子,還是她熟悉的那個徐之才。

“謝謝你。”

徐之才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別扭,他聳了聳肩膀,語氣無比嫌棄:“這麽肉麻,專門來惡心我的啊。走了,美女還在等我呢。”

他剛走,容歆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一向成熟穩重的程東在電話那端有些焦急。

“阮少在蘇州病得厲害,您有空過來一趟嗎?”

容歆抓著手機的手猛地收緊,一時腦子一片空白,連聲說好,訂了時間最近的車就往蘇州趕去。兩個小時不到的行程,卻讓容歆萬分煎熬,甚至沒去考慮為什麽會是程東打來電話,為什麽會讓她去。

接到電話時已經是下午六點,她一路趕來,再到他住的托尼洛書苑酒店,已經快到九點了。

程東正在大廳等她,見她來,簡單地說明了一下阮淮崢現在的情況。

“阮少昨天早上到蘇州後,突然降溫,會議室空調溫度較低,加上之前沒休息好,就開始輕微發燒。因為隨行人員沒有注意到,昨晚淩晨開始高燒,高燒退了之後一直低燒,現在還躺著。”

容歆腳步一滯,聲音發澀:“是因為那晚在店裏陪我嗎?”

程東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其中的意思卻非常明顯。

看到阮淮崢的那瞬間,容歆的眼眶猛地發紅。他躺在**,本就白皙的臉變得更加慘白,因為發燒,雙頰又有些不正常的潮紅,眉頭還習慣性地皺著,睫毛不停地眨動,睡得極不安穩。

她伸手輕輕觸碰他的臉,在他的眉心揉了揉。

程東站在她身後,見此,悄悄地退了出去。

“長這麽高有什麽用,降個溫就病倒了,果然金玉其外。”容歆坐在床邊的地毯上,拿著刀一邊削蘋果一邊碎碎念。

阮淮崢緩緩睜開眼睛,屋內光線很暗,好一會兒才看清坐在自己身邊的人。

“搞得我好像紅顏禍水一樣,程東那眼神就像是我讓君王從此不早朝一樣。”

聽到別的男人的名字,阮淮崢的眉頭皺得更深了:“程東?”

容歆一驚,正在削蘋果的手下意識地用力,不小心紮進了大拇指裏。她愣了幾秒,連忙將刀放下,下一秒,自己受傷的大拇指已經被躺在**的人含在了嘴裏。

她的眼睛下意識地睜大,雙頰有些泛紅,說話都磕巴起來:“你……你醒了?”

阮淮崢點點頭,低著頭看著她手上的傷口,血已經不流了,傷口也沒多大,這個人似乎很擅長將自己弄傷。

他的目光太熾熱,容歆縮了一下手,想將手抽回來。

“沒事了,你感覺怎麽樣?”她左手拿著蘋果,右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還好不燒了。”

阮淮崢看了她一眼,表情古怪,聲音有些沙啞,應該是生病的原因。

“早就不燒了,你怎麽在這裏?”阮淮崢的目光越過她,隔著玻璃看見外麵的程東,大致明白了。

容歆本以為是阮淮崢讓她來的,現在看來應該不是。她笑了笑,仰起頭對上他的眸子。

“因為我感應到你在想我,所以出現了。”

她說得毫不羞澀,阮淮崢卻聽得耳根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