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曰落定塵埃(三)

我衝出樓道的時候,看到外出散步的露娜竄上來。我蹲下身去朝她張開手,她便喵嗚一聲鑽到我懷裏。往常我跟她雖然親密,她也不是每每都這樣給我麵子,今兒卻好像曉得我心情不好似的,在我懷裏乖乖巧巧的蜷著身子不動。

我親了親露娜的額頭,兩滴忍不住的淚水洇進了她尖尖耳朵正中的黑色茸毛裏。我抱著她邊往樓下走邊對她絮叨:“你還是跟著我吧,我一定好好對你,不讓你再餓肚子了。你也不要亂跑,當心給凶惡的狼狗咬傷,知道麽?我曉得我上學了以後我媽媽沒有好好照顧你,讓你饑一頓飽一頓的很受折磨,我這就補償你,你一定得給我機會……”

露娜隻是似懂非懂的張大了眼睛瞧著不斷後退的樓梯,身體還有些僵硬。我安撫著她,仍然不住的想到段青叢那句審判——

他叫我的全名,並說我毀了他的弟弟。

不對,他說的是——你也毀了我們的弟弟……

我們的……

他和沈青溪的麽?這樣看起來,他和沈青溪雖沒有什麽血緣關係,卻真正是實實在在的一家人,我雖和他結婚了,不管這婚姻的真實性怎麽樣,確然也被他排除在親情關係之外。

這可真是讓人心煩呐。

原來段青頌酒吧買醉,到現在無緣無故被驅逐出境,竟都是因為我的帶累了?瞧我多可惡?段青叢兄妹一定在想,這女人怎麽還好意思拿這事情來斥責別人,罪魁禍首賊喊捉賊,實在好笑的很。

怪不得沈青溪幾次三番的笑了,我竟然還不能立刻明白她的嘲諷之意,連我都覺得自己甚愚蠢。

還好,我最後還能有一分真力甩開段青叢的那隻大掌,還能有足夠的機智在跑出去之後抄起樓道裏許久不用的大鐵鎖將那兩個人鎖在房子裏,讓他們不能立刻來追我。可是現下抱著露娜,想到段青叢的神通,我跑到哪裏估計也逃不脫被他抓住的命運,心裏灰心喪氣的緊。

出門後打了一輛車,想到自己匆匆出來,除了關掉的手機揣在兜裏,基本上什麽都沒帶。我一下一下撫著露娜的毛皮以求鎮定,慢慢的,我拿起電話,開機後撥了號碼後堅定的說:“王皚,待會兒你能在銀科大廈那裏接我一下麽?我想回老家一趟,希望你開車送我回去。”

王皚難得已經換了幹淨清爽的黑色頭發,短而爽直。我苦笑著揶揄他的發型,他卻一開始就繃著臉一本正經的替我付了出租車錢,繼而一本正經的問我是抽什麽風。我不高興的板下臉,說:“你到底幫不幫忙?難得我求你一次。”

王皚先是一臉氣結的樣子,不過最後還是一撇嘴,道:“你可沒少求我,假惺惺。我要是不敲你一下子,顯得我過於好欺負。這樣吧,送你回家的事情我不會耽誤,但在這之前,你得跟我去我店裏讓我給你做個頭發。”

我心底一陣淒涼,直歎遇人不淑,眼看著他從認識我以來就一直念叨的邪惡願望就要成真了,我又確實需要他的幫助,無奈在房簷下低了頭說:“好。”

我沒想到,林貴生居然也在他店裏。

這許多日子不見,林貴生仍舊打扮的一派黑沉。我曉得這也許是他們行業的特殊需要,實在也不好多說什麽。進門的時候林貴生就坐在店裏的沙發上邊和咖啡邊翻著手裏的美發雜誌,瞧見我抱著一隻黑貓和王皚一前一後的進來,倒是沒怎麽吃驚,想來王皚在接到我之前就已經通知他了。

我垂下頭,暗暗鄙視了這兩人一次。

林貴生首先站起來裝作酸溜溜的衝我抱怨:“阿梓,遇到事情先去找王皚幫忙,難道是忘記了我比他更有神通?”

我一下子哼哼哈哈不知道說什麽好,本來我的打算是盡量不去招惹林貴生的,天知道這樣的實話怎麽說出口,於是隻好虛與委蛇。王皚倒是機靈,看出我答不上來,便上前輕輕捶了林貴生一拳,道:“你這個hēi社會樣子,誰敢要你幫忙!”

林貴生倒也沒追問下去,隻嗬嗬笑了幾聲作罷,想來也並不是體會不到我含含糊糊的意思,因為我瞧見他眼睛裏或多或少有著失望和一絲絲傷感。他手裏的美發雜誌正好翻到一大幅彩照,上麵是一個明豔的少女,長發款款,笑的很是溫柔。

王皚眼睛亮閃閃瞧著那幅彩照,又瞧著我,嚷嚷道:“貴生你近些日子果然有些長進,審美情趣高了許多嘛。這發型不錯,我正想在阿梓腦袋上試試。”

我聽了一陣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