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曰告白(二)

我見不得別人跟我認真,人家一認真我也不好意思瞎蹦達,就乖乖束手伏在他背上,心裏感歎——要是我還是當初那個顏二胖該多好啊,好歹他不能這麽輕易的就把我像甩一袋大米似的扛在身上。

我極其誠懇的幫他順了順略微淩亂的頭發,語重心長道:“我不鬧,你還是先放我下來。”

段青頌假裝沒聽到我的話,背著我就往外麵的大路上走。我琢磨著快到中午他準是餓了,所以要出去吃飯,也沒怎麽掙紮,反正到了人多的地方他會放我下來的。他那雙鐵臂啊……說實話我沒那個實力保證自己能掙開。

隔了一會兒,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時候,他頓了一頓,慢悠悠說:“阿梓,我喜歡你,我要你跟我在一起。”

乖乖,這可是個重磅炸彈,這廝終於忍受不了曖昧的遊戲,選了這麽個風和日麗景色宜人的春日跟我表白了。我心裏震撼歸震撼,但震撼壓不住我那股早知如此的感覺,於是我衝口而出道:“我早知道了。”

段青頌又是一頓,肩膀還明顯的一僵,又嗬嗬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可惜我在背後看不到他正臉兒上的神色,無法揣度他心裏的想法。於是我又補充說:“你先放我下來。”

段青頌拗著勁兒,不依道:“不行,你先答應我,要不我不知道拿什麽表情來麵對你,你現在乖乖在我背上待著想想。”

我默不作聲,真像他說的那樣仔細想了想。段青頌無疑是個很好的人,雖然說無恥點兒,但好歹知人識禮,風度瀟灑,年輕有為,前途光明(我什麽時候學了我媽媽的招牌成語了?),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青年。

許是我很長時間不說話,段青頌開始背著我用很慢很慢的速度朝前挪,說話的語速也是很慢很慢的:“你知道我最先注意到你是什麽時候嗎?那個時候……你還是高二的冬天吧。我去你們高中的家屬區豫園裏麵拜訪老師,出來的時候看到我老師的兒子在裏麵那棟樓的角落裏踟躇的站著,手都不知道放哪裏好。我正好去取自行車,就在那兒看了一會兒……近了才發現那兒還站了一個穿鵝黃色厚外套的小姑娘,手上戴著兩雙羊絨手套,瞪著一雙媚意天成卻清純欲滴的大眼兒瞧著我小師弟……”

我聽著這意思他在追憶過去,好心好意做個捧場的聽眾:“那個小姑娘可是區區不才本俠女我?可為什麽你說清純還加欲滴呢?這不對吧……”

段青頌歪過頭斜眼剜了我一記,繼續回憶:“我小師弟那才是真清純,拿著漂漂亮亮的情書遞給那個小姑娘,還大聲說‘我喜歡你!’……你記不記得,你是怎麽回答的?”

我配合的問:“怎麽回答的?”其實我確實不太記得了,他那小師弟長得什麽樣我還真沒印象。

“你居然隻是很失望的,幹巴巴的說……”段青頌一邊眉梢跳了跳,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很是明了,“你居然幹巴巴的說‘我知道了’,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天咧,高二時候隻有十六歲的我竟已經這麽酷了。

段青頌偏頭瞅我,一開聲就是怨婦口兒:“知不知道我剛跟你表白完你就跟我說你早知道了,我有什麽感覺?就像當年被你忽略的小師弟一樣,很沒有存在感呐……還加一個‘早’……你這個女人沒心的嗎?輕描淡寫的一句,人家可是鼓起天大的勇氣才說的……”

我不好意思的很,隻好稍微的柔聲細語的安慰一下他那顆受傷的心靈:“那個時候不是小麽……也不懂得照顧別人的自尊心,況且我總共也沒遇過幾回表白的,沒什麽臨場處理的經驗,你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你沒弄錯吧?”段青頌聽了非但沒有釋然,倒是愈發大呼小叫起來,“高中時候光我看見的就得有個七八回,你還說你沒啥被表白的經驗?大學隻多不少,你可別忽悠我了!”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卻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我高中的時候你到底跟蹤了我多久?”

段青頌撇撇嘴,大概是覺得我說話忒不會包裝,直接就用了跟蹤這麽猥瑣的詞匯,太直接太傷自尊了,於是他故意用力在我腿上捏了一把,惡狠狠道:“哪裏是跟蹤,隻是看你有趣,又發現是鄰居,正好我也晨練,巧遇而已,巧遇懂不懂?!!”

我恍恍惚惚的說:“我高中是真迷糊……都不知道是怎麽過的。你說的那些個被表白的事情我都沒什麽印象了……感覺就是夜以繼日的做夢,什麽事情都能想一陣子,連大街上的一個汙水井蓋都能引起我的一場幻覺……”

段青頌鬆開一隻手伸到背後去拍拍我的腦袋,語聲輕柔:“知道你迷糊著呢,眼睛裏都像蒙了一層霧……打壞主意的時候倒是機靈,到大學也沒怎麽變……”

我說:“我餓了,咱們出去吃飯吧,你快放我下來。”

段青頌警覺的把我往上扛了扛,嘴裏強硬道:“你先答應我,我再放你下來。”

“讓我再想想,再想想……”我喃喃的說著。本來我這人對一段感情的開始一向很草率,自己總是因為這個吃虧,可是這一回,我突然發覺自己不想這樣輕易而不負責任的答應段青頌了,心裏還亂著的時候是沒有資格再讓自己亂上加亂的,林貴生不就是個很好的教訓麽?要不是因為有些急於擺脫和陳瑋分手帶來的空虛,我怕是並沒有那麽容易就和他開始另一段感情。

思及此,我端正了神情注視著段青頌的側臉,用段青叢那種板正嚴肅的口氣對他說:“你很好,比我遇到的好多人都要好……所以我不想太輕率的做決定,我得好好考慮考慮……”

“是因為林貴生?因為他回來了?”段青頌明顯的臉色不怎麽好,聲音像蘸了醋,“我就是因為怕你在我和他之間猶豫,才這麽著急著跟你表白的……我遇見你比他要早,早好幾年……可是我怕嚇著你,尤其是你受了他給的打擊之後。可是我忍了這麽久,還是要顧慮到他的威脅……阿梓……我……”

我連忙在他耳朵邊上“籲”“籲”邊吹著熱氣邊吆喝著讓他刹車:“你別亂想,我重視你的感受,所以才沒有隨便答應的……我想我得徹底和他撇清了才能琢磨和你開始的事,這也是對你的尊重不是麽?”

段青頌被我吹得喉結一陣哆嗦,但聽了這番入情入理的剖析,臉色顯然好了很多,卻仍舊是不服氣的撅著嘴問:“那你要多長時間?”

我脖子一仰拋出一句豪言壯語:“也許一天,也許一星期,也許一個月,一年,甚至永遠。”

段青頌當場就背著手在我屁股上狂拍兩記,一臉煞氣眉毛糾結,小白臉兒漲的通紅:“小崽子!你媽媽真沒喊錯你!沒心肝的東西!”

我被暴力對待後倒是沒怎麽像平時一樣火冒三丈,隻是放低了聲音柔順的在段青頌耳邊說:“我怕我沒那麽喜歡你,像你喜歡我一樣喜歡……所以如果我付出的感情不和你所付出的對等,我會覺得……很對不起你……你能明白麽?”

段青頌也收了玩笑的神情,端端正正的把我背在背上,一絲不苟的偏頭看著我,眼睛裏盛滿了像櫻花瓣上的露水一樣的晶瑩光芒,紅潤的薄唇也坦坦然然的微微勾起:“阿梓是個好姑娘……但是,我寧願你對我自私些,隻要給我機會來疼你,我不在乎你愛我比我愛你淡薄,真的不在乎。”

“愛?”我模模糊糊的反問,心裏也有些迷茫,“已經可以說是愛了嗎?”

段青頌這次倒是沒說話,也許把我剛才的呢喃當成是自言自語了。我安分的趴在他背上,實話說一路上蹦達著邊走邊拍照,我的腳確實已經很累了。段青頌怕是知道,然後想了個不讓我感到歉疚的理由來背我出去。

哎……段師兄實在是個很好的人,比很好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