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樂易才接通電話,就見學姐急急忙忙的過來,滿臉慌張的朝他問道:“樂易,你剛才有沒有見到小張?知道她去哪了嗎?”

“小張?”聞樂易移開電話,仔細想了想:“之前台上出了點問題,我在幾個小時前麻煩她去校外買東西了,不過沒等她回來麻煩就解決了,怎麽了嗎?”

學姐臉色忽然變得十分難看:“她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到現在都沒回來?”聞樂易皺了皺眉:“怎麽可能…明明…”

“是這樣的,”學姐有些艱澀地說:“剛剛前麵那條街出車禍了,倒下去的聽說是我們學校的人……而且是一位女孩子。”

聞樂易瞳孔微縮,胸腔裏悶悶地震鳴起來,仿佛刹那間有人掐住了他的氣管,他全然忘了自己正撥著電話,呢喃道:“…那個…確定了嗎?”

學姐說:“現在那裏圍著一群警車和幾輛救護車,但周圍的圍觀者裏有我們學校的人……說是,八九不離十了。”

……

等坐上副駕駛,聞樂易也還是有點出神,他被顧州提醒了好幾聲,扯著安全帶扣了七八下才對準位置。

顧州在車裏放起了輕音樂,問道:“在想什麽?”

聞樂易看了對方一眼,微微垂下眼簾,用輕快的語氣說:“沒什麽,隻是在遺憾你沒有欣賞到我剛才hold全場的樣子,畢竟應該不會有下一次了。”

顧州問:“所以,不能回去給我跳嗎?”

聞樂易疑惑道:“什麽?”

顧州說:“你手上提著兩袋東西,其中有一袋不是表演服嗎?”

“你又知道了?”聞樂易急忙撚緊了另一個袋子,捂得嚴嚴實實了,才說:“你上次那麽過分,我才不要回去給你跳。”

顧州不解的反問道:“過分?”

聞樂易皺了皺眉,又抱緊了懷裏的大東西,不爽道:“就一個星期前你打我那次…老子長這麽大我爸媽都沒打過我屁股,你還打那麽多下,我第二天穿著褲子都勒。”

顧州意外的說:“我以為…”

聞樂易瞥了他一眼:“你以為什麽?”

以為你還挺樂在其中的,以為冷落一個星期已經算原諒他了?

顧州擔心這些話把Cario惹毛了,小朋友會鬧著下車,便說:“那天沒忍住,下次不打了?”

揉搓起來的手感太好。

本來隻是想教訓性打兩下,沒想到小朋友反應會那麽大,用那種濕漉漉黏糊糊的眼神看著他……到了後麵,就確實沒忍住。

“…沒忍住、還有下次?而且為什麽是疑問句?”聞樂易有了點底氣,就差沒爬到顧州頭頂上作怪:“起碼、最低也得是斷絕半個月的性.生活什麽的……”

“你大部分結課了,”顧州肯定的說:“Cario,你今天晚上似乎不再需要早睡了。”

就是聞小少爺想耍賴早睡,也得熬到零點給顧州送生日禮物,想到這,聞樂易果斷的閉了嘴。

他覺得,手裏這套JK,可能是得髒了,處了這麽久 ,聞樂易對自己男朋友的心思了解的十分細膩,顧先生在性趣上很有惡趣味,大概是因為從小生長環境不同,那些在聞樂易看起來匪夷所思的動作……某人都能麵不改色的搞起來。

車子又平穩開過了幾個街道口,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停下,聞樂易側身看向窗外,周圍的路燈灑下冷白色的光,在聞樂易鼻梁、衣角、嘴唇印下好幾塊斑駁的光影分割線。

聞樂易現在看到街道就有點糟心。

聞樂易想著那位女同學現在還在醫院,他就十分不安……怎麽說也是因為他叫人出校門幫忙買東西,那位女孩子才出事的。

在這之前,盡管以前唏噓過許多這種類型的新聞報道,但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清晰的意識到“車禍”這兩個字有多可怕。

車廂內一時間安靜起來。

“Cario,”顧州打破了寧靜,一隻手扶著方向盤,一邊說:“這件事不是你的錯。”

什麽?

聞樂易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抬眼看向顧州:“你怎麽又知道我在想什麽啊……”

太明顯了。

“一字不落,全寫在臉上了,”顧州道:“這件事情不是你的錯,誰也不能預料到下一秒會發生的事,不用太內疚,知道麽?”

顧州的關懷很適用,聞樂易點點頭:“我也知道,明白你的意思,但就是安不下心,總覺得這件事情是我的問題……顧叔叔,我這樣看起來是不是很蠢?”

前方綠燈亮了,顧州重新發動引擎,問:“為什麽這麽說?”

為什麽這麽說。

還不是因為我們有年齡代溝。

“就是,”聞樂易對著空氣比劃兩下,比喻道:“總是將問題扛在自己身上,天生的浪漫主義者,不喜歡往變質的方向想現實問題……這些行為在你這個年紀看起來是不是很蠢?”

顧州說:“很可愛。”

可愛?這是什麽形容詞?

聞樂易一時間不知道對方是在罵自己蠢,還是在誇自己天真無邪,拿起了不斷震動的手機,不經意道:“所以你確實覺得我很蠢哦?”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聞樂易拿起來 看了一眼,是學姐在群裏匯報了事情的最新走向 ,原來今天出事的那個人不是他本校的,是大學城另一個學校的 。

虛驚一場。

聞樂易終於鬆了口氣:“顧叔叔,結果出來了,你看,做人嘛,常常需要提心吊膽,結果才能出乎意料吧?”

說的很有道理,但是這些都建立在氣運不錯的基礎上。

聞樂易樂觀是好事,責任心強也是好事 ,但當這種性質過多的夾雜在一個人身上 ,就不一定是好事了。因為往往這類人,在遇見一些勢不可擋的嚴峻問題時,會摔的很慘。

越是熱情的人,越是害怕自己孤立無援。

“Cario,”顧州淡淡的看著前方,天邊黑雲沉沉,遠處平緩地伸沿出一條直線,像是怎麽也看不到遠方。他語氣平靜的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你會怎麽做? ”

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

這句話讓聞樂易整個人都愣了一下,大腦忽地一片空白,近乎耳鳴。等到他反應過來,心裏便騰地冒出幾束煞煞的小火苗來:“你他媽在說什麽……”

你他媽怎麽想的,哪有人在生日前這麽說自己?

顧州卻說:“樂易,我是認真的。”

可是不管他認不認真,聞樂易都不想和他討論這種問題,語氣不太好的推翻他的言論:“為什麽我們的話題忽然扯到了這個?主題歪了,我們還是…”

“Cario,”顧州卻十分冷靜,甚至語氣平和的說:“如果有一天我比你先麵臨死亡,你就將我的身體焚化成灰帶在身邊,如果你哪天不想帶、厭煩了,就將它倒在你回家的路上,好嗎?”

“……”

什麽好嗎?

一點都不好,他一點也不想發生那種情況,就連假設都不願意想。

聞樂易聽出來了,顧州確實是認真的,就是在故意給自己找不快,就是在逼他認清現實 。

可是顧州說的也對,生老病死,世間常理罷了。

他也應該拿出態度和顧州好好聊聊,這才是最正常的。

但是……聞樂易閉了閉眼,胡亂咽了咽唾沫,啞聲道:“我沒想過這些事情,也確實不知道該怎麽做,你…你一定要讓我現在就考慮這個問題嗎?”

車子早就停了下來,已經到家門口了,兩人卻都沒有下車。

顧州覺得自己似乎過於強人所難了:“算了,時間還早 …”

“……可是…明天是你的生日。”

顧州切切實實的一怔,心裏有一塊地方猛的塌陷了,毫無預料、傾巢而出 。

聞樂易用指尖攥緊了懷裏的包裝袋,緩慢的出聲道:“就不能…今天晚上就不能…隻談新生,不談死亡嗎?”

“你……”

顧州這才側過身,很輕易的瞥見了少年發紅的眼眶、和一副難過到極度的模樣。便忽然開始後悔剛才的發問,心裏軟的一塌糊塗。

從剛剛開始就錯了。

他不應該問小朋友這個問題。

——在這些假設發生前,他都應該製止這些小概率事件的發生,而不是讓Cario獨自幻想這些悲劇 。

把人捧在手心裏都覺得不夠,怎麽能讓Cario為他哭呢?

“我的錯,對不起。”顧州認錯態度良好,抬手將人一點一點抱住了,意識到聞樂易沒有反抗,才低聲道:“Cario,我應該做什麽才能回到十分鍾前?”

十分鍾前,他們還沒有接觸到這個話題。

“世界上沒有後悔藥,”聞樂易埋在他的頸窩處,輕聲說:“…但是你可以安撫我。”

車窗外一片漆黑,月亮被一大片烏雲蓋了起來 ,露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薄弱光芒,但足以照亮整個世界。

車窗內暖燈如晝,顧州將少年的拉鏈拉至胸前,慢慢的扣住他的後腦勺,和他接了一個安撫性的、不帶任何情欲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