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進拘留所之後,王豔婷這半天一直像漿糊一樣的腦袋,總算清醒了過來,這個時候,她才真正地開始後悔和害怕!

不得不承認,她的心裏其實是相信紀念念的那些話的。

因為事到如今,紀念念實在沒必要再編個身份來嚇唬她,當然,以前人家也沒有騙過她,隻是在她到處說“紀念念是傭人的孩子”的時候,從來不解釋罷了!

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麽紀念念寧願被別人諷刺嘲笑誤會也不解釋,可說實話,她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很大程度上,她是逼著自己去相信,紀念念就是傭人的孩子。

因為隻有這樣,她的心裏才能找到些許的平衡和安慰。

憑心而論,是她自己非要去妒忌紀念念的,為了宣泄這種失衡的情緒,她才做了那些,如今看來很可惡卻也很可笑的事。

而人家紀念念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傷害她的事,甚至連理都懶得理她!

在飯店包間發生了那樣的醜聞,雖說跟紀念念有點關係,但那也是她自己不安好心想毀了人家在先。

她們倆明明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各過各的日子,她卻像魔怔了一樣,非得毀了人家不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樣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說起來,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這種瘋狂的想法呢?

是小學的時候,看到紀念念明明比她還小了三歲,卻比她優秀和比她受歡迎太多太多的時候嗎?

是初中的時候,她有了第一個暗戀的對象,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向對方表白,但那個男生卻不屑地看著她,直接了當地說“我喜歡的是紀念念”的時候麽?

或者,是她因為暗戀獨孤絕,為了接近他而付出了很多,可獨孤絕始終對她視而不見,卻在紀念念一來,就對她那麽特別的時候嗎?

王豔婷自己也不確定,她已經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妒忌紀念念到了非毀了她不可的地步,但她卻記得紀念念在離開前對她說過的話,每一個字她都記得!

她知道,這回,她完了…

————

阿深的葬禮是在紀家駐帝城基地舉行的,因為他的身份不能公開,所以,現場隻有紀家基地的工作人員,以及親衛隊的全體隊員來為他送行。

紀念念親自主持。

這是她在繼肖默言之後,第二次直麵親近之人的死亡。

可相比對肖默言因絕症過世的心痛和無奈,阿深的離世,讓紀念念在心痛和無奈之餘,更多了懊惱和悔恨,以及強烈的自責!

這幾天她一直在想,如果她那天沒有神誌恍惚,就不會放鬆警惕,沒有放鬆警惕,就不會讓王豔婷和那些綁匪有機可趁。

可她為什麽會神誌恍惚?因為失戀。

是啊,因為失戀!

可失戀又有什麽了不起的?她卻那麽沒出息,任由自己的情緒低落頹廢茫然,任由自己變得不再像她自己!

她真的很討厭這樣的自己,甚至是痛恨這樣的自己!

將情緒交由別人來掌控,卻忘了自己肩膀上的責任,也忘了必須時刻保持警醒的紀家家訓,這才害死了自己身邊的人!

她永遠都不想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她寧願沒有認識獨孤絕,寧願沒有愛情,她也不能沒有身邊的這些人!

而在綁架發生的時候,她也完全可以不選擇將計就計,她跟阿深說,這樣做是為了懲罰王豔婷,她要做所謂的消滅臭蟲的正義使者…

可其實,她隻是心裏覺得憋屈,想發泄而已,卻沒有考慮周全,才引發了這樣足以讓她痛悔一生的後果!

懊惱悔恨自責,種種負麵的情緒,已經快要將她整個人都吞噬了…

阿深去世後的那張臉,時時刻刻地撞擊著她的心髒,撕扯著她的靈魂,這種劇烈的痛和冷,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是她自認承受不來的!

而之前,因獨孤絕的所作所為,讓她感覺到的那點痛和冷,跟現在比起來,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葬禮結束後,紀念念揮手讓所有人離開,自己則一個人留在靈堂,看著阿深的遺照發呆…

這是多麽陽光俊朗的一張臉啊,他還那麽年輕,下個月才過二十五周歲的生日,她之前還說要幫他好好慶祝,要給他放個長假,讓他去旅行。

自從成為她的親衛隊隊長以來,在紀念念的印象中,他好像從來沒有真正的休息過,即使生病發燒,或者受傷,隻要還能起得了床,他就會堅持在崗,更別提休假了。

他幾乎是陪著她長大的,她隨時叫他,他隨時笑嗬嗬地出現,看著她的時候,眼睛裏滿是喜悅。

小時候,她家簡女士總是笑著說,阿深和莊井然是她家念寶的兩位護花使者,隻是莊井然的性格更討喜一些。

可能其他人都不記得了,阿深曾經也是一個很愛笑的男孩子,性格開朗中帶著一些靦腆,他是在成為她的親衛隊長之後才變的,他生命中所有的陰鷙和狠戾都隻是為了她!

阿深還有一個習慣,每當她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就會努力講笑話逗她開心,雖然他的笑話從來都不好笑,可他絞盡腦汁給她講笑話的傻樣子,卻總能讓她發笑。

他的話不多,總是像影子一樣默默地跟隨著她,卻給了她最溫暖最安心的守護!

紀念念把阿深的骨灰盒拿下來抱在了懷中,記憶又回到了出事的那天…

當她急急忙忙趕到醫院時,聽到的,卻是阿深“搶救無效”的噩耗,她當時完全懵了。

醫生告訴她,那一刀正中心髒,阿深在送來醫院的路上就已經停止呼吸了。

她一下子就崩潰了!

她無法相信,也不願意相信,拚命推著醫生再進手術室去救人,還聲嘶力竭地喊著讓人去請專家來會診,甚至讓人馬上安排直升機,她要帶阿深去國外治療…

最後,是匆匆趕來的司冥出手敲暈了她。

醒來後,看到莊井然和司冥守在她的床邊,擔心地看著她時,她才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隨後,她去看了阿深的遺體,幫他闔上了沒有瞑目的雙眼,據說,很多人試過,沒有成功,她卻一次就成功了。

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她!

她拉著他的手,跟他話別,還說了好多兩人小時候的趣事和糗事,這一說起來才發現,從小到大,一直是她在欺負他,而他則一直傻嗬嗬地任由她欺負。

她親手幫阿深整理了遺容,還幫他換上了親衛隊長的製服,那是他最喜歡的衣服,然後,她全程扶著棺槨送去了火葬場,最後也是她親自捧回了阿深的骨灰。

當天夜裏,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著的,卻很清楚地記得,她夢到了阿深在對她笑,跟她告別,還囑咐她要好好的,要保重身體,要笑口常開…

她是哭著從夢中醒來的,然後就再也睡不著了。

她至今都無法相信,那樣一個活生生的人,說沒就沒了,連個緩衝的時間都沒有給她。

她後來聽阿木,也就是接替阿深成為她的親衛隊長的人告訴她,阿深在臨終前的遺願,是希望自己可以被葬入紀家的忠衛陵。

她知道阿深是烈士遺孤,他的父母都是軍人,在阿深很小的時候,他們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雙雙犧牲,被葬在了S市的烈士陵園裏。

她本來還想請她爺爺幫忙,送阿深去跟他的父母“團聚”,但阿深自己卻想入紀家的忠衛陵,她當然應該尊重他的遺願。

然而,紀念念不知道,阿深想入紀家忠衛陵,是因為忠衛陵是以守護主陵的格局建造的,將來等到紀念念百年後,肯定會被葬入主陵,那他就又可以永遠的“守護”著她了!

枯坐於窗前整整一夜,月光清冷,滿室孤寂。

就這樣出神地看著天空中的那輪明月,看著它一點一點變得暗淡,再逐漸消沉,紀念念這才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再次伸手撫向阿深的遺像,聲音輕柔,“是時候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