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曾經一直是南淺的執念,現在切骨割肉之後,驟然淡了。

以至於,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起來過,甚至,都沒有再期盼過。

“我不需要了,也不想再幫你,就這樣吧。”

她抬起另外一隻手,推開慕寒洲,就想起身離開,卻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隻要讓他把對你的喜歡,變成深愛,再幫助我拿回東西,就可以了。”

跟他之前,同她約定的,是一樣的,隻不過,過程不同罷了。

但對於南淺來說,這是無比傷人的決策。

沈希衍不愛她,那她欺騙他,還能過意得去。

如果他深愛上她,最終又被她傷害,那他該多痛苦?

她再次甩開慕寒洲的手,無比沉靜的,冷聲拒絕他。

“慕寒洲,我不想……”

“你不想傷害沈希衍?”

是,她不想,但在慕寒洲麵前,她不能承認。

“我不喜歡沈希衍,不想回到他的身邊。”

他騙她,那她也會騙他,他們之間,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坦誠相待了。

但她的心思,在慕寒洲這種高智商人群眼裏,算不得什麽。

他沒有再開口,也沒有阻止南淺離開,隻是蹲在原地發怔。

似乎被她拒絕,束縛住靈魂的枷鎖,都跟著鬆懈下來。

他內心深處,其實也不想再推開她,畢竟,他那麽的……

念頭一起,慕寒洲倏然斬斷所有念想,緩緩垂下眼眸。

看向手腕上,曾經留下來的,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疤。

這些疤,在提醒著他,做該做的事,絕不可以手軟,否則她死得該多冤。

南淺回到房間,關上門,像一匹飽受滄桑的馬,坐下來,就沒力氣起身。

明明窗外照進來的,都是陽光,她卻感覺不到溫暖,隻覺得冷。

那些蝕骨冷意,伴隨著微涼的風,倒灌進衣服裏,令她瑟瑟發抖。

南淺靠坐在床頭,抬起雙腳,又用自己的雙手,抱住自己的膝蓋。

她將下巴擱在膝蓋上麵,側過眼眸,渴望的,望著那一束束陽光。

曾經,慕寒洲就像這些光,在她幾次瀕死之際,成為了她的救贖。

現在,這些光猶如紫外線,照在嬌嫩的肌膚上,滋生出癌變的痛。

早知道是要命的救贖,當初就不該祈求上蒼,讓他永遠陪伴自己……

南淺把自己關在房裏,慕寒洲坐在沙發上,兩人誰也沒有理會誰。

直到夜晚降臨,醫院打來電話,南淺才掀開被子,急匆匆衝下樓。

“阿景病發了,需要輸血!”

慕寒洲猛然抬起頭,連大衣都沒拿,徑直起身,往別墅外麵跑去。

“你在家裏等著,我去輸血。”

自己弟弟出了事,哪裏等得住,南淺沒聽他的,跟著他一起上了車。

來到醫院,看到阿景昏迷不醒,又被醫生搶救的樣子,南淺擔憂得要死。

慕寒洲卻二話不說,直接撩起襯衣袖子,躺在旁邊病**,讓醫生輸血。

突發性的病症,要輸多少血,醫生也不好告知,隻能臨時看患者的反應。

兩個多月前,已經抽了400毫升的血,現在又不停的抽,慕寒洲臉色,很快白下來。

望著他蒼白的臉,還有那撩起的袖子下,那一層又覆蓋一層的刀痕,南淺低下了頭。

父親把慕寒洲領養回來的時候,他身上都是傷。

手臂、大腿、後背,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

那個時候,黎父跟她說,慕寒洲是被他的親生父親,虐待成這樣的。

要不是黎父出海,恰好遇到被扔進海裏的慕寒洲,他隻怕早就死了。

黎父悲天憫人,把年僅五歲的他,從國內領養了回來,細心嗬護著。

還叫她,以後要對哥哥好。

那時,南淺問黎父,那哥哥要是欺負我呢?

黎父點著她的鼻子,笑著說,這個孩子不會欺負你的。

他是沒有欺負她,甚至待她好到不像話,隻是會傷她的心罷了。

南淺捏著手指,順著視線看過去,正好看見,側臥著的慕寒洲,露出了襯衣下擺。

那長長的藏青色英文字母,就像一塊烙鐵,烙進她的心房,叫她至今都刻骨銘心。

南淺深深吸了一口氣,倚靠在病房門口,看著醫生們抽走他的血,輸進阿景體內。

等阿景醒來,南淺心疼的,拿起幹淨毛巾,替少年擦去額角流落下來的涔涔冷汗……

阿景迷離的雙眼裏,倒映著一張溫柔恬靜的臉,卻從那張臉上,看到恐懼與擔憂。

他抬起無力的手指,放到氧氣罩上,光是拿掉罩子,就花光了所有力氣。

移開氧氣罩那一刻,他就像脫了水的魚兒一般,十分費力的,張開唇瓣。

“姐姐……我,又讓你擔心了。”

南淺搖了搖頭,又萬般心疼的,擁了擁阿景。

“是你辛苦了。”

比起擔憂,患上這樣的病,該多麽煎熬痛苦。

可她的弟弟,卻無時無刻,都在承受著這樣的苦難。

她想,如果可以,她寧願代替弟弟,讓白血病來折磨自己。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阿景白到透明的手,撫向她的臉。

“姐姐,我總有一天會離開的,不必為我難過,隻是……”

他停頓一下,又艱難開口。

“在我離開之前,你能不能嫁給寒洲哥啊?”

他把姐姐托付給最信任的人,他走得也放心。

否則下到地獄黃泉,他又該怎麽跟父母交代?

從他眼睛裏看出希冀的南淺,緩緩垂下纖長眼睫。

這樣善良單純的阿景,成為了慕寒洲手中的刀,卻還希望他們在一起。

她知道阿景隻是想幫自己尋找一個歸處,然後安心的,等待死亡降臨。

隻是,她不願意了。

她不想嫁給慕寒洲了。

可是,要怎麽跟阿景說呢?

南淺沉思很久之後,再次抬起眼眸。

“阿景,我現在沒那麽喜歡他了……”

阿景怔了怔,又蒼白著臉,輕聲細語問她。

“你是不是覺得寒洲哥不喜歡你?”

南淺想說不是,醫護卻在這時,敲了敲病房的門。

“黎小姐,沈先生醒了。”

慕寒洲輸完血,也暈了過去,聽到他醒了過來,南淺鬆了口氣。

“我待會去看他。”

阿景的手,卻移開她的臉龐,放到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姐姐,你去看看寒洲哥,我擔心他。”

必然又是寒洲哥輸很多血,救下的自己,阿景怎麽都會擔心他的狀況。

“好,我幫你去看看他。”

南淺點了下頭,安撫阿景好好休息,這才起身,走向隔壁病房。

看到他靠坐在病**,閉目養神的樣子,南淺提起步子走過去。

“還好嗎?”

慕寒洲的眼簾,微微掀開,淡漠的目光,慢慢移動到她的身上。

“死不了。”

他對待生死,向來看得淡,可壓在心底的仇恨,卻放不下。

“你真的好矛盾。”

慕寒洲仰起腦袋,靠在枕頭上,空洞的眼睛,呆呆望著天花板。

“我也不想。”

他骨子裏,刻著殘忍的基因,就注定,他是一個矛盾至極的人。

南淺看不透他,也從未看透過他,隻降下視線,看向他的後腰。

在沉寂許久之後,南淺鬆開緊握成拳的手指,說出做好的決定。

“我再幫你一次,當報你捐腎的恩,報完,我們就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