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藥物驅使,沈希衍的腦子,開始昏沉起來。

但他怕她會趁自己睡著逃跑,抓著她的手不放。

南淺拿他沒辦法,任由他握著,再坐在旁邊安靜陪著。

迷迷糊糊快要閉上眼睛時,沈希衍強撐著意識開了口。

“醒過來要是沒看到你的人,我一定會想辦法掐死你。”

南淺被他的嘴硬氣笑了。

“我不是說了,就陪在你的身邊,哪也不去嗎。”

她握緊他的手,再拉過被子,替他蓋上。

“放心睡吧。”

沈希衍這才支撐不住的,抓緊她的手,緩慢合上桃花眸。

見他的呼吸逐漸趨於平緩,南淺揚起的眉眼,緩緩垂落。

視線從絕美無暇的臉龐,筆直往下,落在另外一隻手上。

繞是做過那麽多次親密的事,他的斷指始終沒有在她麵前暴露過。

現在因為做手術被摘掉了手套,那根斷指便毫不掩飾呈現在眼前。

斷指有被接上去,垂放時,跟正常手指無異,但指骨處有一條疤。

那條疤痕呈環形,圍繞著指骨位置,突起一層密密麻麻的青紫紋路。

光看這道疤,就能看出,當時的他,必然是收起刀落,幹錯果斷,這才切得那麽整齊。

人常說十指連心,直至肺腑,那斷指之痛,自然堪比切腹之痛,他當時一定疼得要死。

想到高高在上的人,因為她的算計,落得個被人切指的地步,她的心,就被揪成一團。

她抬手,放到他的斷指上,感覺到這根斷指跟其他手指不一樣時,眼淚驟然滾落下來。

難怪戴著手套的時候,這根斷指始終往下耷拉著,原來隻是接上筋骨,並未恢複如常。

南淺知道原因後,淚水跟決堤了似的,掉落個不停,一顆接著一顆,砸在他的手背上。

她哭了很久,最終在醫生進來換藥前,硬生生止住,卻在看到他後背上的傷口時又哭了。

先不論刀傷,就光從前落下來的傷,都在肌膚深處,留下痕跡,便連腰腹都是大片傷口。

舊傷疊新傷,密密麻麻,一片一片,以至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全是醒目的傷。

想到六年前的沈希衍,肌膚幹淨清澈,全身沒有一丁點瘢痕。

可是遇到她之後……

幾乎全是傷。

就連命。

她都差點要了去。

南淺又自責又心疼,眼淚啪啪掉。

旁邊醫生見她哭成這樣,連連安慰。

“沈先生的傷,不致命,會好起來的。”

南淺知道他會好起來,隻是覺得自己是個不祥之人,害了他,又連累他,很愧疚。

“聽說他是為了保護你才受傷的,那這樣吧,這每日換藥的工作,就交給你來做。”

醫生給她一個贖罪的機會,她自然接受,便在醫生悉心教導下,學會了給他換藥。

等藥物失效,沈希衍從昏睡中,倏然睜開眼睛,恢複意識第一眼,就是尋找南淺。

好在這一次,她哪裏也沒有去,隻是握緊他的手,放到病床邊沿,再靜靜盯著他。

故而他睜眼時的慌亂,她沒有錯過,全部看在眼裏,也為他對自己的愛感到感動。

“阿衍,我在這裏,不要害怕。”

看到她的人,聽到她的聲音,沈希衍提到嗓子眼的心髒,這才緩緩放落下來。

他鬆懈片刻,又抬起清冷如雪的眼眸,凝著那張巴掌大小的臉,沉沉蹙起眉。

“你怎麽化妝了?”

他方才受藥物驅使昏睡過去之前,就已經發現她特意化了妝、還換了衣服。

雖然以前她也喜歡打扮自己,但兩年後再見,她次次都是素麵朝天,很少這樣。

特別是女兒去世後,她形同枯槁,宛若將死之人,看起來要多瘦弱就有多瘦弱。

沈希衍要她的時候,也問過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她都是說死了女兒沒精氣神,等緩緩就能好了。

他信了她的話,安排營養師,調理她的氣血。

可現在她突然打扮,讓他覺得有點詭異。

總感覺……她好像在遮掩什麽?

“你如果哪裏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

他不喜歡隱瞞。

南淺卻瞞著他。

“在外麵注意一下形象而已,哪有什麽不舒服。”

他還想問,南淺打斷他。

“你長得那麽好看,我要是寡寡淡淡,站在你身邊,也不配。”

她指了指病房外麵的護士。

“她們會嘲笑我的。”

沈希衍冷嗤一聲。

“你也會怕被人嘲笑?”

“當然。”

南淺說完,又抬手,摸了摸他的唇瓣。

“渴不渴?”

她望著他時,眼底是化不開的溫柔。

仿佛全心全意在愛著他一樣,那般濃烈。

但沈希衍知道,她不過是在假裝愛自己而已。

等差不多,她就會拿這份假裝跟他談離開的條件。

這個女人,慣會拿捏人心,也慣會利用自身價值,可別再栽了。

他不領情的,扭過頭,嘴裏說著不渴,卻忍不住抿了抿薄薄的唇瓣。

看到他這副樣子,南淺忍不住起身,用雙手撐著病床邊沿,再彎腰吻向他的額頭。

蜻蜓點水般,淺嚐即止,沈希衍眼底聚焦起來的冰霜,卻在頃刻之間,幻化成水。

他蹙著眉,望向女人,她卻直起身子,伸出細長的胳膊,打開床頭櫃上的紙袋子。

從裏麵取出一瓶水,擰開瓶蓋,往杯子裏倒滿水後,她再次彎腰,遞到他的嘴邊。

“喝一點。”

沈希衍卻沒張唇,反倒抬起深邃似海的黑眸凝著她。

“不想喝。”

他的語氣,不是完全拒絕,那雙眼睛也直勾勾盯著她。

南淺默了默,便慢慢想明白過來,他這是想讓自己喂呢。

她也沒有拆穿,隻是拿回杯子,放到嘴邊。

輕輕抿了一口後,她放下水杯,俯身上前……

用雙手,捧住他的臉,再低下頭,吻住他的唇瓣。

被強行渡水,沈希衍清冷淡漠的眸色,頓了一下。

隨即微微挑起眉眼,得逞般的,張唇咬住她的舌。

唇齒相纏之間,彼此交融的,是深情過後的眷戀。

沈希衍更是,不過是碰了一下,就心癢難耐的,扣住她的後腦勺。

“阿衍……”

南淺提醒他,還受著傷呢。

南淺隨即又按住他的手,不讓他繼續。

“你再這樣,下次不喂了。”

這樣嬌嗔的語氣,仿佛在跟愛的人撒嬌,沈希衍有些受用,便乖乖停下來。

“等好了,你得多給我幾次。”

南淺嘴上應著好,眸色卻暗下來,不過沒讓他瞧見,隻側過身,重新倒水。

“還喝不喝?”

沈希衍一邊把粘管子的膠帶貼回去,一邊像是想起什麽,在她看過來時,把手收了回去。

瞧見他的動作,南淺心口一疼,沈希衍這是怕她看到他的斷指會嫌棄,這才選擇躲避嗎?

“阿衍。”

她放下杯子,再傾身上前,抓住他放在後背的手,拿起來,再低頭吻向他的斷指。

“這是你為我受的傷,所以就算被我看見也沒關係,我不會嫌棄你,隻會心疼你……”

聽到這樣一句暖心的話,沈希衍有些分辨不清,她是在假裝,還是出自於真心?

可想了想,在未受傷之前,南淺待他,不是冷漠,就是無情,又怎會出自真心?

必然是假裝的。

可假裝的。

他也受用。

沈希衍無奈勾了下唇,又蜷起斷指,放到被子下方。

“渴了,喝水。”

他把手藏起來,也轉移話題,應該是不相信她說的話。

南淺有些失落的,移開視線,再重新拿起水杯遞給他。

沈希衍沒接,隻昂起線條分明的下巴,挑眉,示意她。

“喂我。”

南淺不依。

“這樣也能喂。”

沈希衍不說話了。

南淺拿他沒辦法。

又照著他的法子,嘴對嘴渡水。

一小杯水,硬是喝了半個小時。

不多時,他又鬧騰著要去洗澡。

南淺有些心累,卻還是哄著他。

“你受重傷,不能沾水,會感染的。”

沈希衍濃濃的眉毛,再次深深挑起。

“那你幫我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