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天朦朦朧朧地亮了,隻透露著少許的微光。動蕩的車廂內,淩澤姮至今仍然懷疑自己究竟是在夢中還是現實……
睡到一半被西萱拎起來,然後三個人逃命一樣地奔到書房,還見識到了一條密道,盡管那裏又黑又髒,空氣中還是嗆死人的多塵。好不容易出了那裏,這輛破破爛爛的馬車就等在前麵了,西萱二話不說直接拉著姐弟倆上了車。
究竟發生了什麽?!
心裏好像在打鼓,敲得淩澤姮忐忑不已……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對麵的西萱,一身幹練的裝扮,盡管神情落魄但是眼睛裏似有火焰在燃燒,不起眼的包袱鬆鬆垮垮地背在肩上,無力地倚靠著車廂壁。
“母妃……究竟發生什麽事了?”淩澤潁的聲音打破了一室寂靜。
西萱幾乎全身一抖,“不,潁兒,不能叫母妃,要叫娘,叫娘,聽見沒!”
……果然出事了!淩澤姮倒吸了一口冷氣。
半響,西萱似乎冷靜了下來,仿佛在解說,又仿佛在喃喃自語,“洛朝,變天了……”
“那父……”
“再也不會出現了……洛朝的下任皇帝叫,淩澤敬!”淩澤敬三個字仿佛從牙根中擠出來一般,染滿了仇恨與厭惡。
仿佛一道驚雷劈過,淩澤姮即使有了預感,還是不免冷得牙關打顫,淩澤儼……睡覺前還拉著她逗笑的淩澤儼……死了?死於皇權鬥爭!
這狗血的情節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淩澤姮霎時間腦子一片空白。
“……民澤鎮,四福客棧。不管發生什麽事,記得一定要趕到那裏!”西萱用極輕但是極肯定的聲音說道。
“嗯?”淩澤姮隻來得及發出一個單字,下一秒,馬車已經四分五裂了!
“嘭”,好疼——
淩澤姮勉強從地上爬起來,映入眼簾的是十多個黑衣人!刀鋒冷冷地折射著已逐漸耀眼的日光,也折射著一雙雙冷酷的眼睛。
——殺手!不會吧……
淩澤姮下意識地搜尋著西萱的身影,卻見她已經揮舞著一條銀色的鞭子與黑衣人纏鬥起來。她的身法有些生疏,但是尚算靈巧,一時之間黑衣人奈何不了她,可她卻也根本脫不開身。淩澤潁被她護在身後,躲得狼狽。
這樣看來,指望西萱來救她是完全不可能的了……淩澤姮咬牙,轉過身,飛快地奔跑起來。雖然不知道被馬車帶來了什麽地方,但看起來應該是一座山中。
若是沿著普通的山路跑一定很快被追上,那麽隻有往樹林裏鑽,仗著身量小說不定還有幾分勝算!主意打定,淩澤姮一頭紮進茂密的樹林裏。
身後的黑衣人不甘示弱地加快了腳步,一轉眼,離淩澤姮已經不出5米了……啊啊啊,古代為什麽要有輕功這種東西!淩澤姮連滾帶爬地硬著頭皮跑……
逃!一定要逃!若是被他們抓到,必定屍骨無存!
鑽過樹洞,黑衣人的影子已經籠罩到了自己的影子上,淩澤姮咬牙向前跨出狠狠一大步,誰料自己竟徑直往下墜了去!茂密的草叢後,居然是一個陡坡!
來不及任何反應,淩澤姮認命地抱住頭,天啊,別再弄個失憶失明的破劇情出來!身體已經不受控製地沿著陡坡滾了下去……
濃雲密布的天,早上才剛剛出了一陣太陽,轉眼間又蒙上了厚重的烏雲。夏天的天氣果真就像娃娃的臉,說變就變。
焉燃羽托著下巴,毫無生氣地發著呆。天氣好熱……
“嗒”,門輕輕地開了。
焉燃羽抬起頭,抬眼望去,是溱煙如啊……哦,還有她的奶媽,一如既往地用那雙小眼睛不懷好意地瞪著自己。
“焉燃羽,我們聊聊吧。”
焉燃羽微囧,好直接地開場白,微微正了正儀容,“好啊,那請坐?”
溱煙如毫不客氣地在桌邊坐下。
……你在指望兩個六歲的小妹妹能洽談什麽內容?
焉燃羽望著眼前的溱煙如,無語——
連劍山莊莊主暮書恒這一輩子就兩個結義兄弟,一個是焉燃羽她爹,焉頃,另一個是溱煙如她爹,溱鏌。
五年前,溱鏌和他老婆死了,唯一幸存的奶娘帶著溱煙如投奔進連劍山莊;兩年前焉頃和他老婆也死了,他親自將唯一幸存的焉燃羽接進了連劍山莊。
焉燃羽和溱煙如除了進莊時間不同,還有什麽不同麽?
好吧,溱煙如比焉燃羽長得漂亮也算一個……還有就是焉燃羽她是連劍山莊少莊主暮子昕的未婚妻,而溱煙如不是。偏偏她又一不小心地喜歡上了暮子昕,所以這兩個丫頭,注定是當敵人的啦……
至於焉燃羽對這門婚事的態度——既來之則安之,她也懶得廢話,先靠它混點吃混點喝再說吧……反正暮書恒也說了,這個婚約的選擇權在她手裏,她可以毀約,而暮子昕不行。
反正暮子昕一看也是個帥哥苗子,家世又好,自己也不吃虧……
“阿羽……”驀然間耳邊傳進了溱煙如軟乎乎的聲音,焉燃羽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顫。這種感覺就好像一隻老虎對著它眼前的獵物親切地呼喚“honey”,完全隻能讓人渾身雞皮疙瘩爆發外加冷汗涔涔……
“咳,溱煙如你有話直說吧……我聽著有點冷……”
“哼,焉燃羽,我就問你,你願不願意把和子昕哥哥的婚約解除掉?”溱煙如杏眼一瞪,有幾分嬌嗔的味道。
“不願意!”焉燃羽回答的那個叫嘎巴脆。拜托,那個可是我的長期飯票,除非找到下一張,否則白癡才會扔掉。
“你!”溱煙如被焉燃羽幹脆的態度弄得有些跳腳,“你……你再好好考慮清楚!”
“不了,我一點都不想考慮……”焉燃羽有些納悶,這個小丫頭今天是怎麽了?
“你……”溱煙如看上去被氣得夠嗆。
這時候,溱煙如背後的奶媽動了,朝著焉燃羽極其自然地走了過來,一種陰冷的感覺驀然間籠罩在焉燃羽的周圍。焉燃羽抓住了溱煙如眼中的不忍,驀然心驚,跳起來,“你要……”
她沒有問完,但是眼前已經一黑,失去了知覺。
“奶媽……真的要這樣做麽?”溱煙如有些猶豫。
“小姐,老身這是為你好,難道你沒聽見莊主和莊主夫人在商量過幾天要正式向外人介紹她了嗎——要是真的那麽做了,小姐你才真是沒機會了……”奶媽抓起已經不省人事的焉燃羽,“難道小姐不喜歡少莊主麽?”
“可是……”溱煙如有些動搖。
“小姐,自己想要的東西要不擇手段地去爭取。”奶媽接著勸道:“現在老爺和夫人已經死了,若是不趁機抓住連劍山莊這棵樹的話,現在還好,等你大了,又該怎麽辦?連劍山莊就算真的給你找了個好婆家,這天底下,又有哪家的位子比連劍山莊莊主夫人的位子好?”
溱煙如沉默了,背過身,走出了房間。
奶媽微微地鬆了一口氣,這是溱煙如的默許。接下來,就是要把這個麻煩送走了。
恰好今天暮書恒他們受邀出門,莊裏一個主人家都不在,隻要做點手腳,沒有人會發現的……她安心地笑了笑,將焉燃羽扛在肩上:索性就往深山裏一丟,讓她自生自滅好了,量她那點本事,也是逃不出來的……
“劈啪”,一道驚雷劈下,映亮了半邊天空。
將軍府的後門被打開了一條小縫,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從其中鑽了出來,背著一個小包袱,穿著一身明顯過大的男裝,一步一回頭,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還好天色昏暗,將軍府的護衛大多被派遣了出去,不然以這種拙劣的伎倆又怎麽可能順利溜出府?不過,尹梓衿尹大小姐才不管這些。
上次皇宴的風波早已平息,但是尹梓衿最近發現了很嚴重的一件事實——她老爹誆她!
那個討厭的女人最近不但頻頻出現在府裏,而且,昨天晚上居然還……過、夜、了!
孰可忍孰不可忍,她怒了!和尹湛狠狠地吵了一架,結果鬧得不歡而散。在房間裏生了一下午悶氣,趁著尹湛被召入宮,而冬月又恰好有事出府……收拾打包了點錢,尹梓衿毫不猶豫地離家出走了。
哼,要讓你們知道小姐我是真的生氣了!
已經很久沒有出過府了,尹梓衿沿著路很無聊地閑逛著。什麽活動都沒有,天氣不好,連擺攤的小販都沒有幾個。尹梓衿無奈,隻好一路走下去……
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無意識地走出了城。
其實……她原本隻想嚇嚇尹湛的,找個小店啊,客棧啊,隨便貓幾天,等到他一臉緊張地找到自己,就讓他發誓和那個女的斷絕來往,然後再乖乖跟他回去。
可是現在——尹梓衿硬著頭皮轉身往回走,卻發現城門已經無情地關上了——有沒有搞錯!酉時都還沒到,城門怎麽就關了?
饒是她撓破腦袋都想不到這是因為皇權變更,而下令提早關門的,正是她的尹湛爹爹!她徘徊在城門口,又不敢太明顯被守衛的士兵抓到,真的是欲哭無淚啊……
但更令她沒想到的是——
三個黑影從樹叢中慢慢地走出,一步一步從背後逼近她……
洛朝順泰二年,六月二十二日,夏至夜,淩澤弦病危,急召諸位皇子入宮,同時火速進宮的還有除皇帝外另三塊兵符的擁有者——鐵血宰相慕揚,驍勇將軍尹湛,淩澤弦的胞弟雲陽王淩澤蒼。
洛朝順泰二年,六月二十三日,醜時一刻,淩澤弦駕崩,追封諡號為“泰陽武帝”,傳位於太子淩澤儼。然而太醫院指控,太子淩澤儼涉嫌下毒毒害先帝,經查屬實,淩澤儼被打入死牢。經眾大臣推舉,三皇子淩澤敬臨危不懼,深明大義,為繼承大統的不二人選。
洛朝明浩元年,六月二十三日,辰時,淩澤敬登基為帝,下令處死原太子淩澤儼。太子太傅修文拚死求情,一同被押往午門,斬首示眾。
洛朝的天,一夕盡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