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是一道閃電劈下,映亮了半邊膳廳。

慕伶浠深吸了一口氣,就算再怎麽不想麵對現實,卻還是要迎接它。揮手招來淨音,露出一貫的笑容,“小音音……”

淨音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卻還是乖乖地靠了過來。

“還記得我們兩個埋寶藏的地方麽?”

淨音點點頭。

“唔……那就好……”慕伶浠拖著下巴,“那你現在去幫我拿兩個簪子送到三娘那邊去……”

“誒?”淨音有些不解,這話題也跳得太快了吧。

慕伶浠敲了下她的腦門,“誒什麽誒,本小姐叫你去送就送唄……再有廢話,大刑伺候。”

淨音捂住腦袋,眼神無辜,“好吧,奴婢遵命。”轉身要走,卻是回頭,猶豫著說,“小姐……你沒有瞞我什麽吧?”

“怎麽可能……我們誰跟誰啊。”慕伶浠笑著回答,與平時無異。

淨音略略放下心,朝房間走去。隻是她沒有留意到,她前腳剛走,後腳管家慕儒就走到了慕伶浠跟前。

“……紫兒身邊一直沒丫頭,以後就讓淨音跟過去吧。”慕伶浠重新端起茶杯,抿了口,已經涼了。

“是,小姐。”慕儒麵無表情地答道。

慕伶浠歎了一口氣,環視了一圈,慕淵遠、慕溪初和慕忻白一如既往地在客廳的另一個角落聊天,笑得開心,不由勾起嘴角,“哦?還沒有告訴他們麽?”

慕儒微微抬眼,一如既往儒雅的動作,此刻竟有些透著冷意,“是,丞相吩咐了。”

慕伶浠沉默,“還有多久……”

慕儒喉間動了動,正要回答,膳廳的門卻突然被撞開,一個護衛打扮的男子倒在慕伶浠和慕儒的腳前。

“哼,這慕府的護衛果然都是草包!”一個雄渾的男聲隨即不屑地響了起來,“連暗衛都是飯桶……”

“你是誰!怎麽進來的!”被來者一驚,又聽到此人出言不遜,脾氣火爆的慕溪初頓時拍案而起,怒喝。

“哦?”那男子聞言,緩步步入膳廳,燭火依稀照亮了他的臉。唔……長得還不錯,有一種粗獷的英俊,隻是一道刀疤順著左眉劃到了下巴右側,襯得整個人殺氣騰騰,“小子,你若是不服,那就來試試……”

陽嘯天……

慕伶浠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對方一周身,步履有力,眼神銳利如鷹,看似粗魯,實則粗中有細,確實符合她心目中久曆江湖人士的形象。

慕溪初衝動地想上前,卻被穩重的慕淵遠攔下,低聲地說:“你打不過他的……就算我們兩個聯手,也是沒用的……”

聲音雖輕,但是怎能瞞過內力高強的陽嘯天的耳朵?陽嘯天麵露欣賞之色,目光已經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圈,“咦?慕揚居然不在?”冷冷地哼了一聲,“十年不見,還是個懦夫……”

“不準你侮辱我爹爹!”慕忻白聞言大怒,尖聲叫了出來。

“哦?是這丫頭?”陽嘯天笑的不懷好意,“倒有幾分媛兒年輕時候的樣子……”說著,朝慕忻白走去。

慕忻白一瞬間白了臉色,慕溪初和慕淵遠護妹心切,紛紛擋在了慕忻白身前,緊張地繃緊了臉。

慕儒聞言,身形微動,還未來得及說話,卻有一個冷淡卻平靜地聲音從身後傳來。

“不,你要找的是我……”慕伶浠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從慕儒的身旁走了出去。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慕伶浠用隻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極其迅速地說了一句話……製止了慕儒的動作。

陽嘯天的目光一瞬間籠罩了過來,沉沉地落在肩頭,似是要把慕伶浠壓垮。努力讓自己不表現出恐懼,慕伶浠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

陽嘯天饒有興致地轉過了方向,這丫頭貌不驚人,但是一舉一動倒是很有慕揚那家夥的影子,“我說小丫頭,你知道我要幹嗎麽?”

“知道。”慕伶浠冷靜地拂了拂頭發,目光冷然,“找到慕揚和藍淑媛的女兒,然後,殺了她……”

慕忻白的臉色瞬間變成慘白,慕溪初和慕淵遠的臉上也完全沒有血色。

陽嘯天身形一動,也沒看清,下一秒,慕伶浠已經被他抓住了領口。兩個人對視,陽嘯天的眼神充滿了壓迫,一滴冷汗從慕伶浠的額上滑下。

“那麽,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是慕揚和藍淑媛的女兒嗎?”陽嘯天危險地眯起了眼,殺氣鋪天蓋地地湧出,居然籠罩了整個膳廳!

慕伶浠忍住牙關打顫的衝動,啞著聲音答道:“……是……我是慕忻白……”

“哈哈哈~~”陽嘯天忽然大笑起來,仿佛與此應和,窗外一道閃電劈下,驚雷滾滾。

陽嘯天重重一掌落下,拍在厚重的紅木茶幾上,瞬間一張茶幾變成了碎片。

“好!”他震耳欲聾地吼了一聲,然後往慕忻白等人的方向注視了一會,身形再動,攜著慕伶浠衝出了膳廳。

又是一道閃電劈下,可是院落裏,已經失去了陽嘯天的身影。

“慕……慕叔……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慕淵遠努力讓自己的心跳平複,已經有些銳利的眼光,望向一直靜靜地充當透明人的慕儒。

慕儒緩緩地轉過身,木然地目光中,居然有些莫名的悲傷……“難道少爺們還不清楚麽?大小姐慕忻白已經被抓走了,而且必死無疑。”頓了頓,目光對上還沒有回過神的慕忻白,“從此以後,慕府再沒有大小姐,隻有二小姐……慕、伶、浠。”

又是一道閃電驚雷,映得眾人臉色慘白。

慕儒轉身,接下來還有很多事要做,比如怎麽處理院子裏的那些屍體,還有膳廳的門也需要修……但是慕伶浠臨走前的那句話還是忍不住回響在腦海裏,讓他心裏那股淡淡的歉疚感翻天蹈海起來——

“慕叔……你們和爹爹要保重……”

另一邊,被陽嘯天挾走的慕伶浠睜開眼……天,陽嘯天居然還在趕路!

她暈過去之前,陽嘯天剛剛出慕府,她醒過來之後,哈,已經奔跑在了一條偏僻的山路上。

……這家夥究竟要到哪裏才想弄死我……慕伶浠汗。

“喲,小丫頭醒了?”陽嘯天的腳步漸漸慢了,一棟破舊的小木屋出現在慕伶浠的視線裏。

慕伶浠深呼吸了一下,被大叔拎著的感覺真的很不舒服,勒的她呼吸困難,“……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慕忻白?”

“哈哈,你這丫頭真是聰明……”陽嘯天一腳踹開木屋,一股黴味撲鼻而來,灰塵飛揚,一看就是許久沒人來了,“我又不是瞎子,那兩個小子拚命地護著那個長的很像媛兒的丫頭,那才是正主吧……”他把慕伶浠扔在了地上。

痛——慕伶浠動了動有些僵硬地手腳,站起來,“那你為什麽放過她……或者說,為什麽要抓我?”

陽嘯天挑了張凳子,拍了拍灰塵,坐下,“既然慕揚已經把你當做棄子了,那我幹脆就抓你了。”

棄子這個說法,讓慕伶浠很不爽,是的,很不爽……

“哦?我還以為是大叔你舊情未忘,看到那與藍淑媛相像的臉就忍不住心軟,幹脆順水推舟,抓了個替死鬼……呃……”慕伶浠盯著陽嘯天扼住自己喉嚨的手,“哦?原來我是被掐死的……”

“嗬嗬……你這丫頭,果真有趣。”陽嘯天鬆開了手,殺氣一瞬間又消失不見,“你說……是敏銳還是運氣呢?”

——這個人果然不簡單。慕伶浠揉揉有些發青的脖子,“或許兩者都有吧……”

“那你猜,這裏是什麽地方?”

慕伶浠努力地讓自己忽視後背濕透的那種黏糊糊的感覺,“是你和藍淑媛曾經停留過的地方吧……”既然自己前一個假設對了,那麽下麵的推論就很容易可以得到了……確實如陽嘯天懷疑的那樣,前麵慕伶浠所說的她自己都不敢確信,隻是在賭。

她被逼進了死角,無路可走。

“我都不忍心殺你了,丫頭……”陽嘯天目光中有些懷念,但是已經浸染了太多風霜,渾濁地他自己都無法分辨,“若是十年前的我,一定會放過你的吧。”他情不自禁撫上自己臉上的刀疤。

慕伶浠前一刻有些喜悅的心再次沉澱下來,苦澀從心中彌漫出來。

陽嘯天……出手了!

慕伶浠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卻沒有想象中的痛感,一顆藥丸被塞進了她的口中……

她立刻反嘔,可藥丸入口即溶,她所做的徒勞無功。

“別白費力氣了……”陽嘯天冷酷地笑道,“別以為我會發善心……既然慕揚要你替慕忻白死,那麽我為她準備的,自然也就給你。”

“到底是什麽?”慕伶浠怒喝。

陽嘯天並沒有預料中的暴怒,反而顯得很平靜:“暗香綺羅……江湖第一奇毒,十年前由毒王萬彧煉製,結果三天後,他自己死在了這味毒上。”

“解藥……那解藥在哪裏?!”慕伶浠的眸中掩飾不住的恐懼流露出來。

“無藥可解……”陽嘯天的話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慕伶浠擊倒在地,“五年前,神醫羅殺的妻子也曾中此毒,羅殺不眠不休三日三夜耗盡心力煉製出了世上僅有的兩粒解藥,可他妻子還是死了……羅殺瘋了,那唯一一顆剩餘的解藥也不見了,估計早就被毀掉了吧……”

那不就是,必死無疑……慕伶浠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三天……暗香綺羅發作的時間一共三天,從心髒開始痛起,然後全身都劇痛,最後生生將人痛死……”陽嘯天走至門口,冷冷地回瞥了一眼,“……而真的活到第三天的,也隻有神醫羅殺的妻子。”

門“吱呀”怪叫一聲,緩緩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