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朝熙和二年六月十六日,亦為武林大會召開第十天,清早,各派掌門都收到了連劍山莊和元龍幫的邀請,帶著徒眾,一同前往熾焰堡大堂。

“不知暮莊主與元幫主此番請我們前來所為何事?”人來的差不多了,落座於主客位的潭影寺主持元智捋了捋胡子,徐徐地問道。

元希瞟了一眼角落的雲舒等人,雲舒回給她一個寬慰的眼神。昨夜他們成功救下雁翎兒,馬不停蹄地趕回了熾焰堡,商議下來,由於有些人希望低調一些,揭開謎底的任務就交給了暮子昕和元希。

她身側的暮子昕微笑著上前一步,回答道,“正是為了十天前雁堡主被殺一案……不瞞各位前輩,就在昨夜,我與幾位朋友救回了被擄走的雁翎兒雁小姐,也因此解開了謎案。”

“是誰?那,殺了我爹的賊人究竟是誰?!”雁家人姍姍來遲,聽到暮子昕這番言論,雁寒不由快步上前,麵色焦急。緊跟在他身後,雁賀、孟盈盈、雁南都齊齊一愣,快步跟上。

“凶手……”元希深吸了口氣,壓製住自己心頭的怯場之意,走到雁家人麵前,“就是她!”

眾人順著她的手指望去,竟是雁雄的原配夫人——孟盈盈!

“不可能!怎麽會是我娘呢?”雁寒急忙反駁。

孟盈盈被元希指的一愣,隨即……竟冷笑,“元希,我敬你是元龍幫一幫之主,可以不和你計較,但你含血噴人,汙蔑我殺害親夫,實在是太過分了!”

圍觀的諸位掌門倒還好,靜觀其變,而身後的徒眾們卻以按捺不住,竊竊私語起來。看樣子,對元希的指證頗有微詞。

“古語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夫人和少堡主也不用著急,我們既然敢指控,自然是有證據的。”麵對諸多懷疑,暮子昕麵色不變,冷靜地走上前,目光逼人。

“那就把你的證據交出來給我們看看,否則,你連劍山莊縱是三大世家之首,我熾焰堡也不會善罷甘休的。”孟盈盈毫不退縮,振振有詞地辯駁道。

元希明顯被氣到,麵對孟盈盈的挑釁,不由也冷下了臉,“那好,雁小姐……麻煩你把你昨晚告訴我們的話再重複一遍!”

跟在雲舒身邊的雁翎兒聞言輕輕抖了一下,情不自禁握住身邊人的手,正是昨夜的那名藍衣公子。藍衣公子回握了她一下,低聲安慰:“沒事的,我會保護你的。”

雁翎兒輕輕點頭,深吸了一口氣,走進了眾人的視線。

被殺的是熾焰堡堡主,凶手是堡主夫人,而指證堡主夫人的……居然是熾焰堡的小姐!

孟盈盈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眸底閃過一絲惶恐,但很快鎮定了下來,“翎兒,你沒事吧……千萬莫要聽信那些人的讒言,娘和你爹恩恩愛愛了那麽多年,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情呢。”

“若不是我親眼看到……”麵對母親如同往常一般溫柔的臉,雁翎兒難以避免地產生了一絲動搖,卻還是硬下心腸,哽咽卻吐字清晰地說道,“我又怎麽會相信是你……殺了爹!”

雁寒幾步衝出,一把抓住雁翎兒的肩膀,“妹妹,妹妹你說什麽?是娘殺了爹……這怎麽可能?!”眼神疑惑,滿臉的難以置信。

“哥!我怎麽會騙你呢!”雁翎兒掙紮出來,眼角滑落淚滴,眼神悲戚,“我親眼看見娘跪倒在樹林裏,親眼聽見娘喃喃自語說她殺了爹!”

“我原來還不相信,但看到爹的屍體,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是娘……殺了爹!”雁翎兒捂住臉,努力遏製住自己的顫抖,“我去找娘談,但卻反而被她軟禁起來,我萬不得已才逃了出去。”

雁寒驚詫之極,目光灰暗,怔怔地望著自己的娘親,“娘……妹妹她說的……是真的嗎?”

“不是,當然不是!”孟盈盈失聲尖叫道,“我是熾焰堡的堡主夫人,怎麽會殺自己的夫君呢?”

“作為熾焰堡堡主夫人的你當人不會動手,但,若是二十年前被雁雄滅門的荊家遺孤,卻是斷然做得出來的。”暮子昕淡淡地反駁道,卻似拋下了一塊巨石,讓圍觀的眾人心中翻起巨浪。

二十年前,雁雄單憑一人之力滅那無惡不作的荊家,這才得以登上武林盟主之位,這幾乎在江湖上已經是人所周知的事情了。若暮子昕所言屬實,那麽,確實也不怎麽奇怪了,隻是……眾人一致看向孟盈盈。

她此時表情駭然,臉色煞白,硬撐起的氣勢蕩然無存,雙唇抖了幾抖,卻始終說不出反駁的話。閉上眼睛,兩行淚滑下,再睜開,已經充滿了憤然,“……沒錯,是我殺了雁雄,我的的確確是荊家遺孤。”

“娘……居然真的是你……”雁寒如受重創,表情淒憤,“為什麽……為什麽!?”瘋了一般抓住孟盈盈搖晃,“你和爹都平平安安地過了那麽多年,為什麽還要殺他!”

“我當然知道!”孟盈盈不知哪來的力氣,狠狠地推開雁寒,望向眾人,眼睛發紅,“二十年前,他栽贓陷害我荊家,還趁天黑下毒,毒死我荊家上上下下七十二口,隻有我,因為外出探親而免遭劫難。為了報仇,我化名孟盈盈,偽裝成投親失敗的落難女子接近他,可他居然真的喜歡上了我,願意娶我為妻……”

“我將計就計,嫁入府中,一直找機會殺了他,卻因為種種意外而接連失敗。寒兒和翎兒的相繼出世讓我動搖,我曾經也想好好的過下去……可是……”她猛地轉身,惡狠狠地盯向默立許久的雁南,“半年前,他的私生子卻進了府。忠貞不二……哈哈,世上哪有那般的好男子!”

她癲狂似的大笑幾聲,“他居然還想把我的翎兒作為籌碼嫁出去拉攏人?我決不答應!我拔出匕首,一下捅進他的背後,他居然毫無防備……就這樣倒了下去……哈哈,哈哈哈……”

滿室寂靜,這隱藏了二十年的恩怨重見天日,卻將眾人震撼的什麽話都說不出。

“娘……”雁翎兒衝過去抱住孟盈盈,淚如雨下,“娘,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為了我……才……”

孟盈盈從她的懷抱裏掙脫出來,環視眾人,“雁雄……他罪有應得!!!”聲嘶力竭地怒吼而出,隨即仿佛脫力一般跪倒在地。

一塊錦帕,靜靜地落在孟盈盈的臉上。

眾人吃驚的目光轉向雲舒,雲舒無辜地聳聳肩,然後俯下身,柔聲勸道,“擦擦眼淚吧。”

“……眼淚……”孟盈盈後知後覺地摸摸臉頰,早已被眼淚濕透,“奇怪……為什麽我會流眼淚呢……”

“因為你已經愛上了雁雄啊,二十年,你早已不知不覺地愛上他了,若不是存在某些契機,讓你一時失去理智……”雲舒平靜地注視著她,“否則你怎麽會殺了他之後,在樹林裏一個人哭泣反悔呢?”

眼神示意雁翎兒靠近,注視著她把自己的娘親環抱住,雲舒站起身,平靜的望向眾人,一圈之後,落在雁南的臉上。兩人對望,雲舒淡淡地道,“真是一個無辜的悲劇呢……是吧?”

“諸位,容暮某說一句話。”暮子昕上前,搶回眾人的眼光,“這件事情牽涉太多,而且,堡主夫人也不是什麽罪大惡極之徒。得饒人處且饒人……”

眾人沉默,一向頗有威望的潭影寺主持元智和青城派掌門步樹德對望一眼,一齊向暮子昕點頭,似是同意了。其他的掌門也並無人出言反對。

暮子昕點點頭,儼然已經成為了現場的主導,“那……”

“娘!”一聲驚呼,打斷了他即將說出的結論。雁翎兒埋首痛泣,而她懷中的孟盈盈……一支金釵插在她的心口,血流如注。

雲舒一個箭步上前,為她把脈,但實在是下手太準確,正中心口,回天乏術了。沉重地搖搖頭,周圍眾人不由再次被現實衝擊,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雁寒怔怔地站在原地,似是隻剩下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大堂裏靜的嚇人,隻有雁翎兒的哭聲,斷斷續續地傳來,打動著每一個人。

藍衣公子似乎再也看不下去,走上前,抱住雁翎兒,無聲地安慰。

一場武林大會,熾焰堡卻損失慘重,隻剩下雁寒,雁翎兒,雁賀,雁南,以及寥寥可數的仆役。身處這種環境,眾英雄們也都忍不住心頭一陣難過。

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香氣,熏香爐青煙嫋嫋,仿佛載著悲戚逐漸擴散。

“撲通”,“撲通”,“撲通”,眾人還未來得及從悲痛中回神,變故陡生,最後排的弟子們竟接二連三地倒下,轉眼間就暈倒了二三十人。

“不好!”暮子昕大聲提醒道,“大家閉氣,這香氣有毒!”

可是為時已晚,不知不覺間,能夠勉強維持意識的還是隻有幾位前輩和寥寥幾個青年輩中的佼佼者,都坐倒在地或者癱在椅子上。

“這是‘迷蝶醉’,倒下的弟子們隻是昏迷而已。”雲舒輕嗅空氣,準確地判斷道,“但這香還有個麻煩的地方就是會讓人暫時武功全失,若是兩個時辰內拿不到解藥就會武功全廢,甚至因此喪命!”

“哇靠,那麽損,是誰做的手腳?!”元希氣得破口大罵,幾人之中她的內力最差,目前隻能勉強維持意識。

“哼,你看看這一室內還有誰站著,不就知道了麽?”雲舒冷笑道,依靠在牆壁上,似乎有些氣力不支。

“……說的不錯,確是個好辦法。”一道低沉的男聲沉穩傳來,給原本就惴惴不安的眾人心頭再加一擊,“不過,就算找出了你們的敵人,你們又能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