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澤天抬頭看了看西墜的太陽,眯了眯眼睛,不知腦海裏轉過了什麽念頭。莫名地笑了笑,起步走向另一座牢。區別於陌玘那間的“通風良好”,這一間“死牢”隻有頂角上的一間小小通氣窗,隻有一個西瓜那麽大。

“咣啷”,粗重的鐵鏈相互交錯,發出理應清脆卻又沉重的聲音。黑漆漆的牢內,隨著淩澤天的走近,他身後火把的映襯下,才勉強分得出物體基本的形狀。

黑暗如張大著嘴巴的野獸,一口一口吞掉所有的光明。搖曳的火把下,層層鏽跡斑斑的鐵鏈中,一個輪廓模糊的人影一動不動懸掛於鎖鏈中間,低垂著頭,似乎已經沒有意識。

空氣中彌漫著血與鏽的味道。

淩澤天毫不在意地走上前,滿意地看著麵前的囚犯原本白色的中衣上血跡斑斑。

“唔……是你啊。”囚犯的手顫了顫,雖然聲音已經沙啞,但吐字卻仍然清晰。若是陌玘在場,必然尖聲叫出,這人,居然是柒珩!

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毋庸置疑,始作俑者即是淩澤天。

“看來你還有精神,倒是和你的徒弟一個模樣。”淩澤天清晰地說道,卻是從聲音裏聽不出一絲感情,“你說她要是看到你如今的狼狽樣,會說什麽呢?”

“會說要殺了你。”柒珩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緩慢地抬起頭,俊雅的臉上雖然沾了汙濁,卻帶著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似乎眼前的悲慘場景都是錯覺,他站在淩澤天的麵前,談笑風生。

淩澤天的表情微變,“不愧是溪珩島主,果然有魄力。”輕輕鼓了鼓掌,“隻是不知你的硬氣還能維持到幾時……從今天起不準給他任何吃的東西,包括水。”目光冷冽,被他盯著的獄卒不由打了一個冷顫,嚇的差點跪倒在地。

火把的光微微晃了晃。

柒珩抬眼看了看火把,又看向淩澤天,“……你以為這樣就能讓阿陌就範,這樣隻會讓她越來越討厭你。”

“無所謂,我想要的隻是她留在我身邊。”淩澤天滿不在乎地揮揮手,準備打道回府,“若是你真的有本事的話,不妨可以在我奪到她之前救她出去。”

話雖然輕鬆,可是這裏終究是天牢,柒珩手腳被縛又身受重傷。

但柒珩卻沒有驚慌或者說恐懼,隻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真正好奇的卻是你如何找到我,並且在我的衣服上下了毒。”

淩澤天的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我或許做不到,但終究有個人什麽都能做到。”

“什麽都做得到麽,未必。”柒珩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們兩個注定費盡心思卻一事無成……”

未說完的話如屋內的黑暗一般隨著門的關閉戛然而止。

淩澤天深吸了一口氣,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麵對著那個舉火把的侍從微笑,“看都看完了,準備什麽時候動手?”

正準備滅火把的侍從聞言,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抬手掀開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並不驚豔卻清秀的原貌,不是雲舒又是誰?

“誰說我要動手……阿天你多慮了,我隻是想看看他們過得怎麽樣。”雲舒索性將火把往地上一丟,踩上幾腳滅了火,笑眯眯地看向淩澤天,“你們兄弟兩處心積慮地玩了那麽一套好戲,我怎麽好意思搞破壞呢。”

“你謙虛了,以你的本事,怎麽可能連救兩個人都做不到。”淩澤天也笑,如初次見麵一般陽光隨性。

雲舒聳聳肩,一副“隨便你去說吧”的模樣,繞開他準備往回走,“好好幹,年輕人,有前途哦。”擦肩而過的瞬間,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淩澤天失笑,“怎麽說?”

“我已經很久沒有看錯人了,造成如今局麵倒也是我咎由自取。”雲舒繼續步伐輕快地朝前走去,邊走邊不忘把身上的侍從服脫去,“你和你哥幹得很漂亮,可惜對手是我。”眯了眯眼睛,是與輕鬆表情不符的銳利,“……注定失敗。”

“你倒是和你身邊的人一樣,都是那麽自信。”淩澤天不以為然,縱使雲舒有天大的本事,這次也休想逃出他們兄弟兩的手掌心。

雲舒沒有回答,勾起了一抹自信的微笑。

——最後一張王牌。

再者,縱是軟的不行,雖然後果會很嚴重,但殺光這一片人也不是做不到的。若是擱在以前,是個不錯的提議,但如今,自己的身體……

思及此,她的眸色不由沉了沉,這一趟毒發,她昏迷了兩天才醒過來。距離上次毒發的間隔雖然沒有多大的改變,但後遺症卻明顯了許多。

差一點點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她悄悄取出腰間的一張紙條,展開,輕輕摩挲了一陣,運起內力,將其化為一陣白灰。心跳的速度有些加快,今後果然還是要少運功,唉,真要變成一個廢人了。

自嘲的笑笑,雲舒轉過彎,迎麵卻撞見淩澤嵐摟著兩個花枝招展的妃子朝這邊走過來。

一瞬間,淩澤嵐的表情一僵一沉,“墨劍在哪?你的傷還沒好怎麽不好好休息?”臂彎裏的兩個妃子不解地看著他們兩個對話,不明所以。

雲舒朝她們友好地笑笑,平靜的望向淩澤嵐,“他怎麽可能看得住我……我就是去藏書閣逛逛,然後一不小心撞見了阿天,隨便聊了幾句。”瞄瞄那兩個妃子,“看來你還忙,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淩澤嵐的臉黑了一半,鬆開摟著那兩個妃子的手,一把扣住雲舒欲離開的手。剛想說話,卻不料雲舒一把抽出自己的手,退開幾步,“草民告退。”

冷漠地轉過身,沒有回頭。

淩澤嵐被打開的手緊緊地攥了起來,又驀地鬆開。

“皇上?”身後的兩個妃子一頭霧水,隻怯生生地喚著他,膽大地輕輕揪揪他的袖子。

淩澤天一甩袖子,低吼,“滾開!”

雲舒仿若沒有聽到,但短短的十米距離,以她過人的耳力怎麽可能聽不到。但此刻對於她而言,聽沒聽到又有什麽差別呢?

她徑直走回房間,掩上房門,坐到書桌前,提筆疾書。待墨跡稍幹,將紙條裝入特製的小信封,卷好。

不慌不忙地踱步到窗前,取下手腕上的銀哨子,長吹。

不一會,“信翼”在天空盤旋而下,來勢極猛,又倏地在窗框停下。

雲舒愛憐地撫了撫它的羽毛,將信塞進它腳上特製的信桶,低聲道,“麻煩你了。”雙手一鬆,覆上哨子,發出一道長鳴。

信翼如有靈性,在哨聲響起的同時衝向天空。一聲長鳴,響徹晴空,盤旋在皇宮的上空仿若不散。

雲舒捏緊了哨子:但願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