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祖現世◎

能在此地出現禁術, 那大約隻有一種可能——林婉婉。

進入元空古境前,歸不尋確實也聽見行無祟的喊聲,當時他並沒有過多留意, 在元空古境內出現錯覺本就是常有的事。

現在看來, 恐怕在那之前,這對師徒就已經出事了。

而三人來時散落一地的破銅爛鐵,有極大可能就是師徒二人以蠻力對抗, 導致銅鐵鸚鵡加倍反擊而散架。

可是……

林婉婉怎麽可能會在行無祟麵前使用禁術?她不是應該避之不及嗎?

“別想了, 我們一同去看看就知道了。”

樓棄聲色淡然平靜, 似乎總是能輕易看穿他人的心思。

“……嗯。”歸不尋凝視樓棄片刻, 邁開步子悶聲應下。

這些天的相處下來, 他對樓棄確有改觀,但是心存的疑慮卻並未褪減分毫。

這個人身上存在的疑點實在太多。不論是他麵對任何事情都處變不驚的態度, 還是未卜先知般的直覺, 再或是出人意料的選擇和立場。

可樓棄實在是太過溫柔, 又對一切事物參悟得十分透徹。饒是歸不尋這樣警惕心極強的人, 都難免被他的真誠打動,沒來由的軟下一顆心。很多時候,他甚至覺得樓棄就是一位相處多年、熟悉已久的師長。

他思索著, 裝作不經意地樣子望了樓棄一眼。

素衣款款, 容色恬靜, 眼底清澈如同初生的小鹿, 讓人查不出一絲端倪與私心。

歸不尋默默收回視線。

難道真的是他思慮過度, 將樓棄想的太過複雜了嗎?

……

元空古境外,深林內。

夜色凝重, 林間枝繁葉茂, 將本就微弱的月光遮掩得更加所剩無幾。

歸不尋依靠狼性本能, 在黑暗中摸索十分順暢,白狐被他緊緊裹在懷中,腳下步子放到最輕,也不知道是怕驚擾了林間人,還是懷中狐。

樓棄雖然夜裏難以辨清狀況,但鹿族生來聽覺敏銳,他索性合上眼,仔細分辨空氣中每一粒塵微漂浮變化。

沙沙。

隻有風塵在動。

樹林一瞬間仿佛和他們二人一同屏氣凝神似的,聽不到其他聲響。

“嘰嘰。”墨色衣衫間那團絨物像是在夢魘,忽地動了動身子,小腦袋深深埋進衣裏,整個身子團得更緊了些。

歸不尋應聲垂頭,輕撫一下狐狸絨毛,壓低聲音:“別怕,我在。”

狐狸沒有回應,輕微的鼾聲均勻,聽著像是已經進入了熟睡。

血腥味越來越濃重。

望向狐狸而暫時舒展的雙眉很快再度緊鎖,歸不尋攏攏外袍,替狐狸擋去些涼風,凝神望向遠方某處。

下一秒,赤黑烈焰如同一條黑蟒,熱浪滔天,正對著什麽人呲牙咧嘴地吐出舌信子,將整片樹林都籠罩在這份光焰中。

歸不尋下意識緊了緊衣襟。

“這是二層禁術!”樓棄驚歎,“究竟是何人能夠承受住禁術的反噬?”

歸不尋故意反問:“哦?居然還有樓仙君不知道的事?”

樓棄沉聲片刻,麵色凝重,似乎做出什麽重大決定似的:“……是那位叫婉婉的姑娘吧?”

歸不尋沒有回應,但他審視的目光已經是最直白的回應。

樓棄兀自繼續說:“我知道你對我心存疑慮,這段日子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向你們坦白我的過去。”

“……”

“我經曆過那場盛戰,感受過生死近在咫尺。關於禁術,我可能比你要熟悉的多。”

“那位姑娘,雖然已經用青雲門特製的清香掩蓋身上的痕跡,但清香之下濃重腥厚的禁術之氣……她的師尊或許難以發覺,但瞞不過我。早在第一次會麵我就嗅出那股氣味。”

歸不尋回想起鹿鳴鎮驅逐邪祟那日的經曆,緩緩對上樓棄的視線。

樓棄彎起眉眼,輕笑一聲:“尊主那日恐怕很奇怪,我一介散仙,竟然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站在魔界的立場說話。”

歸不尋:“……”樓棄說的都是事實。

散仙雲遊四海不諳塵世,就算真的要擺明立場,那也一定是要站在仙家同門身側。就算魔界之地滋養著自己的母族,一日入仙門,終生為仙人。

“相比那些,我更擔憂六界會重新回到生靈塗炭的境地。”

長嘯劃破天際,無數落葉墜落枝頭,猶如洗禮傾灑而下。

樓棄的話語戛然而止,兩個男人對視一眼,不再多言,騰身而起迅速趕向赤焰沸騰之處。

“行無祟?”

林婉婉青絲四散而開,張牙舞爪的懸浮在腦後,麵上是猙獰怪異的笑容。

她唇齒微動,從喉間擠出低沉沙啞的渾濁聲響,居高臨下的俯瞰地麵上的白衣仙君。

殷紅的赤焰在她周身翻騰,眸中滿是被血色填充,與平日裏輕蔑高傲之態判若兩人。

“你為什麽還不動手?”低沉沙啞的嗓音再度響起,林婉婉突然放聲大笑:“你害怕傷到她對不對?”

行無祟手中的劍柄緊了又緊,幽藍色光焰翻騰的劇烈,一雙鳳眸死死緊盯半空中的愛徒,身形卻不動分毫。

樓棄與歸不尋看見此番景象,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遲疑出聲:“……煞祖?”

兩人落在行無祟身後不遠處,隨時做好出手的準備。

並不是要行大義幫助行無祟。

煞祖,乃為禁術鼻祖,自從他開天辟地的創造了禁術之後,六界便再無一日安寧。

煞祖曾在最鼎盛之時被天界戰神封印,奈何有人誤入歧途,竟曆經苦難解開重重封印,令六界再次陷入混沌之中。

樓棄方才提到的那場盛戰,正是六界齊力與煞祖抗衡的那一戰。

歸不尋並未參與過那場大戰,甚至大戰之時,他還沒有誕生於世。他隻是兒時常聽老魔尊提起,在那一戰中,最強戰力幾乎都出自妖魔兩界,八大上古巨獸也是在那一戰中封神。

盡管如此,六界齊心合力將煞祖封印後,人界便慢慢的將妖魔兩界視作邪祟。隻因被禁術控製心智而瘋魔,惹下腥風血雨的,非妖即魔。那些年裏,人界四處屍橫遍地,流離失所的難民隨處可見。

可自從煞祖被八大巨獸體內的靈珠封印在無間煉獄中之後,已有千萬年不曾再見過半點禁術的影子。無數癡迷者修煉,最終也隻能一知半解,甚至走火入魔被禁術反噬。

原先瞧見林婉婉初至元嬰期,就能順利修成一層禁術,歸不尋就已經十分訝然。

可他當時根本沒想過,她會突破二層,甚至能讓煞祖重現於世。

即便這隻是煞祖一縷微弱的神識,但剛才那般震天撼地的力量,足夠想象當年盛戰之況該有多慘烈。

……

“你別動她!”行無祟在低吼,幾乎是在懇求。

他早就察覺兩人的動靜,可他根本無暇管顧。

光風霽月不染塵俗的璿璣上仙,此刻紅了鳳眸,下唇被尖齒磨出血絲,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幽藍色的劍氣拋卻紛擾殺意滾滾,可佩劍的主人卻動了凡心。

二層禁術,煞祖僅剩的一縷神識。

這應當是斬草除根最合適的時機。

錯過這個機會,他將要麵臨的就是六界之難,蒼生安危。

這與他畢生修煉的宗旨完全背道而馳。

可這次他猶豫了,麵對著林婉婉那一張臉,縱使此刻她是猙獰的、可怖的,他依舊無法下手。

他並非敵不過此時的煞祖,而是一旦與之抗衡,林婉婉的肉身必將隨著煞祖隕滅一同消散。

“林婉婉”抬手間,又是一團赤焰迸發,滾滾濃煙頓時升起,伴隨著居住於深林間的獵戶的呼喊哀嚎。

“一不小心,就將這林子點著了呢。”“林婉婉”笑的肆意張揚,唇齒間一片猩紅,她挑釁地望向行無祟,挑了挑眉,“重華後人,你說,是這彈指間的屠戮刺激,還是你的好徒兒化成齏粉刺激啊?”

“換句話說,你是想要你的蒼生,還是她?”

林婉婉猩紅的眸色清澈一瞬,神情痛苦萬分,仿佛身體已經達到某種承受極限。

行無祟瞧著她嘴角溢出鮮血,眼中滿含糾結,既有身死的願望,又有對他會做出哪種選擇的一絲期冀。

眼看局麵進入白熱化,墨色凝霧霎時間在歸不尋掌中升起,趁著間隙,他還是忍不住問道:“重華後人是什麽?”

樓棄掌心也泛起幽藍光焰,聚精會神,蓄勢待發:“重華……是當年解開煞祖封印的罪仙。對煞祖而言,取其靈丹便可恢複神識,若能飲其鮮血,則可築成肉身,不破不滅。”

話音未落,隻見行無祟翻腕提劍,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倏地騰身而起,幻化出無數飛劍一同朝著林婉婉身前刺去。

歸不尋、樓棄:“!”

他竟然真舍得動手!

林婉婉望見師尊終於有了動作,先是懷有一絲期待,直到看清楚成百上千柄利劍都是用以獻祭自己,與煞祖神識同歸於盡之時,眼底僅存的一絲光線也暗淡了下去。

自己究竟在期待什麽呢?

就算他再如何對自己偏心,對自己袒護,哪怕以一人之身逆萬人之道。

可在他行無祟心中,蒼生永遠都在自己之前,不是嗎?

就像此刻,即使他眼眶發紅,握著劍柄的指尖在顫抖,那些利刃也還是刺向了她。

林婉婉苦笑著閉上了眼,靜靜等候利劍穿身的那一刻。

哀莫大過於心死,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再有來生,希望自己不要攤上這樣神聖的救世主,也不要再對攻略的目標動心了。

神識很快又被侵占,“林婉婉”雙目染血,在利刃將要刺破林婉婉肉軀之前,無情地嘲笑道:“好一個心懷蒼生的上仙!你可不知道,這丫頭現在連僅剩的一點掙紮都不剩咯!”

“林婉婉”眸色瞬間一暗,唇角染血,攀上得意的笑容。

“何況——你真的這麽天真,以為吾身這麽容易就能被你滅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沒有作話,隻有一隻熬夜想die的大學牲。寶寶們早點睡覺,我要去為了早八而奮鬥了嗚嗚

p.s.評論我都有好好看哦!一直每天追連載默默無聞的寶貝我也都知道!愛你們!!感謝你們喜歡我的故事,這是我堅持日更的最大動力!一個大親親^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