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跟你睡一屋唄◎

下一秒,隻聽得耳畔一陣悶響,緊接著,是堅物碎裂的聲音。

寄望舒等待的命運審判沒有到來。

她緩緩睜開眼,卻瞧見歸不尋高大的身形懶散地擋在她麵前,抬起的那隻手掌心還留有一團淡墨色的凝霧沒有散去。

長劍化作齏粉,已然沒有了方才的滾滾殺氣,此刻死氣沉沉,一如行無祟的表情。

那張絕世容顏清冷俊逸,還帶有一絲不可置信的僵硬。

“魔尊殿下、你……”仙風道骨的璿璣上仙不動聲色地咽了口口水,收起狼狽,“你怎可言而無信?”

少年魔尊揉了揉手腕,撣去衣袍上的塵土,為難道:“仙有仙規,魔有魔法,魔界不可殺生,違法者當除。本座看在你是外界人的份上,已經饒你不死了。”

字字鄭重,句句誠懇。仿佛行無祟是禍亂秩序的妖魔,而他才是拯救蒼生大赦天下的正道之主。

歸不尋沉聲挑眉:

“你確定現在不為落荒而逃做準備,而是要浪費時間,同本座理論誠信問題?”

行無祟不再開口爭辯。

在魔族境地上,他自知理虧,袖袍一甩,負手而去。

論身手,論法力,那兩個毛頭小子都不是他的對手。他已至上仙境界,而對麵這兩人,一個不過是五千年的少年雪狼,一個是八尾盡斷、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九尾狐妖。

但他必須忍氣吞聲,為蒼生,也為大義。

主要還是歸不尋的爹媽戰力太強,若是得罪了這兩人,恐怕修真界要被他們踏平。

既然九尾有歸不尋護著,看來隻能尋找時機,趁二人不在一起的時候再做打算。

長白衣袍翻飛而去,映在寄望舒眸中,一口氣不鬆反而提起。這樣一來,魔界與修真界的關係似乎更加岌岌可危,將在撕破臉的邊緣。

她甚至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那純白衣袍之下沸騰的殺意。唯恐其長袖一揮,濤天的煞氣便會蜂擁般湧出,讓她為那柄佩劍陪葬。

不過他們仙人也確實講究,吃了這麽大的啞巴虧,腰杆依舊挺得筆直,飄飄然而去。

就好像一隻仙鶴落入泥潭,黑泥裹了一身,把他惡心的陣陣作嘔,在外人麵前卻還要伸長細頸,始終不肯低下那顆高貴的頭顱。

行無祟的身影很快與蒼茫雪景融為一體,飄雪在不知不覺中落了滿頭,歸不尋與寄望舒默默對視一眼。

噬魂幽穀又恢複了往日死寂。

歸不尋凝視遠方,長籲一口氣,緊繃的神情鬆下不少。濃重的少年氣息撲麵而來,一改方才笑裏藏刀之態,整個人又懶散了起來。

寄望舒還沒回過神,聽見歎氣聲,習慣性問了一嘴:“怎麽了?”

歸不尋整理一下褶皺的衣襟,漫不經心道:“魔界的江山差點就易主了。”

“是啊,差點就……”掉線的大腦剛剛連上,寄望舒驚覺這話不對,“易主?什麽易主?你剛才不是還一掌把他的佩劍震碎了嗎?”

“本座的地盤,他不敢動手罷了。”那人語氣輕鬆,仿佛在說一句玩笑話,“行無祟可是上仙,就咱倆這點修為,哪個能打得過他?”

寄望舒睜圓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歸不尋:“你打不過他?那他為什麽不還手?”

剛才不是很有氣魄的嗎!

那氣場,那姿態,那蔑視群雄、玩世不恭的小眼神,她還以為歸不尋一個能打十個!現在卻來告訴她,他們兩個合夥都打不過一個行無祟?

那她豈不是又差點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歸不尋不以為然:“我爹娘戰力強啊。”

寄望舒:“……”魔二代還挺拽。

“本座才五千年的修為,怎麽能跟他一個上仙比?這點常識你都沒有,還九尾狐妖呢。”

五千年修為,若放在常魔身上,大約隻能與元嬰期的修士抗衡;而歸不尋身為二代魔主,本身就繼承了一部分初代魔尊的可怖力量,所以他大概能夠和真人境界的修士打成平手——也就相當於行無祟沒遇見九尾時的境界。

天劫乃為修士一大關,渡劫前後的力量懸殊並非一星半點。想必行無祟也正是把握住這一點,才敢孤身一人深入魔界境地。

他瞥一眼寄望舒,小狐狸又驚又氣的表情像是在提醒他什麽,隨即又補充道:“也對,我忘了,你記性不好。”

寄望舒一愣。

連她自己都差點忘了,這具身體的主人,原已經無法再記事。

八尾盡失,本該無欲無求,無悲無喜。

心口莫名堵得慌。盡管這並不是她的經曆,但使用這具身體的時間久了,忽然就有些同情原主的遭遇。

明明隻是一隻懵懵懂懂、憧憬未來的狐妖,甚至未曾動過分毫邪念,就被人扼殺在最是不諳世事的階段。

最重要的是——

她真的不想每天擔心受怕,擔心那個行無祟會突然從哪冒出來,冷不防地給她來上一劍啊!

寄望舒:做狐好難QAQ

碎瓊如羽,飄飄揚揚間,已經將寄望舒的發頂鋪成白色。青絲若隱若現,反而更顯其如墨本色。

發間一陣溫熱,轉瞬即逝。寄望舒愣怔抬眼,隻瞧見那人還未收回的掌心懸在半空中,很快又背在了身後。

她抬手摸了摸腦袋,碎雪已然不見蹤跡。

歸不尋不知在想什麽,琥珀色的瞳孔透著漫不經心,仿佛這隻是無心之舉,卻又叫人一眼望不到底,深不可測。

“回去吧,外麵冷。”少年語調溫和,天寒地凍間徒生暖意。

寄望舒其實無法辨別他人的音色,大多都是依靠語氣和聲調勉強判斷。但不知為何,歸不尋的聲音她從來沒有認錯過,也許是這人太過於特別,連聲線都顯得與眾不同。

“那什麽,”她覺得歸不尋一定是對她的悲慘遭遇動了惻隱之心,不如趁機撈點好處,“我能不睡修羅大殿裏麵了嗎?”

寄望舒現在隻剩下一條命,靈力虛弱,一到晚上就要化作獸形。於是心靈手巧的歸不尋用被褥給她堆了個窩,就擺在正殿王座旁。

——還是她剛穿書那天提起這件事,臨時趕製的。原主似乎一直都是直接睡在地上。

九尾狐妖的靈根這麽值錢,又經行無祟這麽一鬧,寄望舒感覺修羅大殿內也不太安全了。最保險的地方,還要數歸不尋身邊。

至少還沒人敢在魔尊眼皮子底下動歪腦筋,不看兒子也得看老子,初代魔尊氣吞山河的威力可還在這擺著。

歸不尋掀起眼皮瞧她一眼,雖然不解,但十分體貼應道:“那好吧,你想睡外麵也行吧。”

歸不尋:“就是有點冷。”

寄望舒:“?”

你覺得我會提這種慘絕人寰的要求嗎?

寄望舒:“我要住蓮華殿。”

蓮華殿是歸不尋的寢殿,少年魔尊雖然不識大字,卻意外的偏愛這類文雅的名字。他曾一度想要把修羅大殿的名字也改了,奈何老爹不肯,隻好作罷。

歸不尋抬起下巴,挑了挑左側眉毛,玩味地睨著她:“小小年紀就想爬魔尊的床?”

寄望舒:……滾啊!

但她沒敢說。

“我隻是怕行無祟要殺我。”想到行無祟駭人的眼神,她就想哭。

歸不尋兩手一攤:“可我也打不過啊。”

“沒事兒,”寄望舒很大度的擺了擺手,“多活一天是一天,在你身邊最安全。”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你不會是找個借口,趁機偷看本座的身子吧?”

“?”寄望舒差點被氣笑了,“有什麽好看的嗎?你還能有八塊腹肌?”

勝負欲瞬間被點燃,歸不尋雙眉攏起,嘴角微微向下撇,不高興地盯著寄望舒:“來,今晚就來。我讓你好好瞧瞧有多好看!”

可以質疑他的學問和能力,但是不能質疑他的身材。

小時候被老爹送去參加選美大賽,他可還拿了型魔組第一,是魔界公認的美男子。

寄望舒啞然。她好像突然就不太想去了。

-

入夜,蓮華殿燈火通明。

看得出來,歸不尋在自己寢殿的裝潢上下了一番功夫。蓮華殿不似噬魂幽穀內的其他建築,它外觀大氣,以橙紅黃三色為基調,梁柱之上還雕刻了不少精致絢麗的蓮花紋樣。

庭院內開辟了一片蓮池,大約是歸不尋往裏麵注入了魔氣,漫天大雪紛飛,池裏卻依舊荷蓮盛開,紅白相間。水麵若隱若現的浮著霧氣,遠遠望去,心中便油然生出一股暖意。

寄望舒抱著自己的小被子,站在殿門外猶豫。

母胎solo二十多年,連男人的小手都沒摸過,在屏幕裏瞧見男明星赤.裸上身都要臉紅半天。這下一上來就要跟一個氣血方剛的少男共處一室,會不會太快了?

她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呸。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自己隻是為了保命,不得已出此下策而已。

吱呀——

殿門大開,寄望舒心中忐忑,緩緩走了進去。

殿內陳設整潔素雅,倒不似她想象那般奢靡風華。杉木製成的家具規規整整地抵著牆根擺放整齊,壁上還掛了幾幅字畫。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大廳中央那幅肖像,寥寥幾筆黑與白,卻將歸不尋的少年英氣刻畫的惟妙惟肖。寄望舒不由得在那幅畫前停駐了片刻。

殿內十分寂靜,靜的連鞋底與地板摩挲發出的細小聲響都分外清晰。

越是安靜的環境,往往就越是做賊心虛一般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小狐狸踮起腳尖,正打算朝裏屋挪動,肩膀卻冷不丁讓人拍了一下。

這一下,說輕不輕,說重不重,確是剛剛好將她嚇得魂飛魄散。

“啊!!”下意識驚叫出聲,怒目圓瞪,正打算回頭教訓一頓這個不速之客,然而看清楚對麵那張無辜的俊臉之後,寄望舒的三丈火沒來由的消退一半。

歸不尋微微歪著腦袋,神情單純,猶如一隻好奇新鮮事物的毛絨狼崽,望著停駐在自己肖像前移不開腿的寄望舒。

後者內心驟然狂跳不止。

歸不尋長相白淨,身材高挑,放在人群中也是萬裏挑一的絕色。隻是先前受原書行文的影響,寄望舒隻覺得行無祟生得俊美無雙,貌若潘安,再加上小命危在旦夕的壓迫感,完全忽略了這個反派魔尊的美貌。

這張臉要是放在現代,估計她口水都流了八條街了。

果然美色可以使人心情愉悅。

“你在這幹嘛呢。”

哎喲,聲音也這麽好聽。

“被本座的美色迷住了?”

媽呀,洞察能力還這麽強。

寄望舒:……?

寄望舒:“咳、我隨便逛逛而已。”

寄望舒:“這畫畫的不錯,兩個鼻子一個眼睛的。”

那人輕笑一聲,顯然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負手走向寢屋。

“逛完了就來睡覺吧。”

寄望舒霎時間不爭氣地羞紅了耳根,平淡的話語越聽越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