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夢箋得了綠環的信兒,進了沁心院。
霍雙城已經在房中等候多時,他目光炯炯地上下打量著陸夢箋,雖然她已是霍家一員,但她畢竟身出寒門,舉止言談同那些大家閨秀仍舊有些差距。
“以後你也是將軍妾侍了,以後言行就不要再像往常那般隨性了,要時刻考慮自己的身份,切記不要給咱們霍家丟人!”
陸夢箋沉默不語,自從她被納為妾侍之後,似乎霍雙城對她的態度整個都變了。可她也明白,這一切都是為了林岱莫。
虎牙將軍雖說隻是個稱謂,但對於將軍世家,卻是一個莫大的榮譽,而一個大家族,為了榮譽,可以拋棄一切!
霍雙城見陸夢箋沉默不語,於是將一封書信遞到陸夢箋手中。
“普兒傳信來,宅子裏出了些意外,他處理不來,怕是極為緊急。你今日即刻啟程,若孩子們無事還好,若是有事,盡快將他們帶回來,千萬不得有任何閃失。”霍雙城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憂慮。以霍景普的個性,不到萬不得已,他是絕不會向人求助的。
“將軍……”
霍雙城打斷陸夢箋的話,“說了多少遍,都是一家人了,就要改口喊父親,否則被有心人聽到又要做文章。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如今天氣漸冷,城外的農民今年幾乎絕收,現在大多都靠要飯為生,唉……災年出刁民,趁著時間尚早,你盡早出發吧,免得又要趕夜路。這一陣子,委實不太平。”
“普兒他們到底出了什麽事,這樣緊急?”
“此事一句話也說不清楚,信中也隻寫了個大概,你且仔細看看。我會派幾名侍衛暗中保護,你將此事好好處理,若應付不來,便盡快帶著普兒一道回來!你幹娘這兩天著實急壞了。”
陸夢箋了然的點頭。
從沁心院出來,她便命人備好馬車,簡單取了些隨身物品,便直奔郊外的宅院。
林岱莫獲知消息時,陸夢箋已經飛馳在出城的路上。他顧不得胸上的傷,直奔沁心院,意欲追隨陸夢箋而去,卻被霍雙城厲聲喝止。
“你如今已是聖上禦封的虎牙將軍,做事怎可如此毛毛躁躁!”霍雙城不滿的指指林岱莫的臉,“你也不照照鏡子,你看你現在是什麽模樣!若是這般出了城去,豈不是要讓人笑掉大牙!”
林岱莫納悶的抬手摸臉,並未感覺絲毫異樣,可走到鏡子前時,卻被自己的樣子嚇了一跳。
那一雙棕黑的熊貓眼在鏡子中顯得格外紮眼,而兩腮上的粉嫩腮紅更是讓林岱莫臉上添彩,透出抹詭異的嫵媚。
“這是我?”林岱莫大驚,指著鏡中的自己。難怪來的路上,每個小廝丫鬟看到自己總做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現如今他才明白,原來是自己的這張臉在搗鬼。一定是夢箋,這個死丫頭趁著自己睡著,又搞這種惡作劇。
霍雙城無奈點頭,“不是你是誰?就你這種警覺性,還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實在是太難得!嗬嗬,連臉上被人作弄都覺不出來,又怎能防範旁人用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像你這樣在軍營中隻怕死上百八十遍都不為過!”
“孩兒謹記父親教誨!”林岱莫心虛地垂下頭,怪隻怪他一味貪圖,所以才會導致警覺性下降,可一想到跟陸夢箋在一起的甜蜜感覺,被父親責怪,他也都認了。
“你就老老實實留在府中吧,過兩日傷好了,還要去麵聖,這兩日便先好好休養一下,將氣色好好養養。”
林岱莫灰頭土臉的離開後,隻見霍雙城微微一笑,這丫頭,想不到有些意思,竟然敢這樣作弄自己的夫君,也實在太隨性了些,這一點同勤勤倒是有些相似。
然而一想到尚被困在郊區宅子的霍景普,霍雙城不由臉色一暗,往霍雙江那邊走去,如若此事處理不當,他們總該有個補救的法子。
陸夢箋一路奔馳,出城時已是午後,時間難免有些緊張。但趕車的車夫第一次往郊區老宅,難免又走了不少彎路。
這一次,車子繞了許多彎,陸夢箋隻覺路途異常顛簸,渾身的骨架幾乎都要顛簸開來,但為了盡早到達,她還是用力咬緊牙關。
在一陣怪異的吱呀聲中,馬車終於停下來。
“姨娘,對不住,車子壞了。”車夫膽戰心驚向陸夢箋稟報。
自從霍府出來,車夫便知事情緊急,一直緊趕慢趕,奈何他不過入府半年,雖對京都之路極熟識,但郊外的路,卻還是有些陌生,故而隻能依靠記憶中的方向往老宅趕車,隻可惜,到頭來依舊是錯路一條。
若非府中隻餘他一人,他斷不敢擅自驅車前往郊區的宅子。車夫嚇得難免微微發抖。
“現在到哪裏了,還要多久才能到?”陸夢箋不自覺的皺眉,為什麽最近諸事不宜,難不成她今年犯太歲不成?看來以後出門得先查查黃曆才行。
“還有……姨娘,小人對不住姨娘,咱們,迷路了……”車夫嚇得跪在地上,許久不敢抬頭。
陸夢箋掀開簾子,旁邊是一條小河,車夫正跪在一條細碎石子鋪就的小路上。
“算了,你先起來吧,把車子先修好,路總會找到的,”陸夢箋頭痛的下了車,這樣一耽擱,不知何時才能到達老宅,霍景普他們,還能堅持的來嗎?
弦歌等幾個下人也已經下了馬。
“你這個老匹夫,我還以為你找到了什麽捷徑呢,一路跟著你淨走些不認識的小路,原來你竟是不識路!”一個小廝罵罵咧咧的上前,將已經極盡疲憊的馬匹拉到一旁吃草。
弦歌一個眼神,將仍怨言不斷的小廝瞪的將話噎了回去。
“你們幾個,去幫車夫修車,今日日落前,咱們必須趕回老宅去!”弦歌說完,小心翼翼守在陸夢箋左右,生怕有人趁機偷襲。
陸夢箋借此休息的機會,仔細揣摩著信中的話語,霍景普寫得極為含蓄,簡短兩筆隻說因他的失誤而使老宅陷進了困境中,可是具體的問題,卻是隻字未提。
“弦歌,你覺得老宅那邊會是什麽事?”陸夢箋低聲詢問,卻隻得到弦歌不住搖頭的回應。
“罷了,估計現在問也問不出什麽結果,”陸夢箋轉身,看到河邊一處極為光滑的石頭,“我到那邊去坐坐,有什麽事,隨時喊我。”
弦歌仔細將周圍看了一遍,未發覺任何異常,於是放心地看著陸夢箋走過去。
緊緊眨眼的功夫,飄著白絮的蘆葦蕩突然一陣晃動,陸夢箋隻覺涼風吹過,手邊卻多了一張字條。
“誰在那裏?”陸夢箋警覺的看看蘆葦叢,自從她被連續幾次劫持之後,對這種突然的風吹草動便有些忌憚。
陸夢箋隨手抓起一塊石頭,防備謹慎的退回車子停靠的位置,終於鬆了一口氣。
“姨娘,馬車修好了,請您上車!”車夫重新拴好馬車,而這一次,由弦歌在前方帶路,果然道路順暢了許多。
陸夢箋猶豫許久,終於將紙條展開,隻見上麵寫著:“廣積糧,購民心。”
“可笑,簡直胡說八道!民心怎是能夠購買得到的!”陸夢箋無語地將紙條團城一團,丟到一旁。
來到宅子門口時,天色已經變得烏蒙蒙。宅子的大門緊緊閉著,弦歌叫了許久,才有人過來應門。
裏麵小心翼翼不敢開門,外麵弦歌隻得大聲拍門:“開門,我們是京城來的,陸姨娘過來了!”
這一喊不要緊,不知從哪裏竟然呼啦啦圍上來一群身著黑衣的乞丐,圍在陸夢箋的車子和弦歌身邊。
“大慈大悲的官太太,您可憐可憐我們吧!”幾位衣衫襤褸的老太圍在陸夢箋車子周圍,有的端著個裂紋豁口的陶碗開口乞求,有的則直接赤著一雙黑乎乎的小手,衝著陸夢箋乞要。
陸夢箋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看著周圍黑壓壓的人群,這才意識到霍景普信中所說被人圍困,這隻怕就是那群收成不佳淪為乞丐的災民所為了。
“大家都別急,我也是剛到此地。”陸夢箋躲不過那一雙雙渴求的枯手,於是直接掀開車簾,站在車門口,示意所有人安靜下來。
“我知道大家的處境,今日我來便是要為大家擺脫這種困境,”陸夢箋努力放大自己的聲量,奈何烏合之眾聲音此起彼伏總無法安靜合到一處。
陸夢箋趁亂,鑽回到馬車旁邊,一屁股坐在車轅上。看到扔在一旁的紙團,重新拿在手中,“廣積糧”不正在在說解決外麵災民問題的方法?
寫紙條的究竟是何人,他竟然對自己將要麵臨的問題洞悉的如此透徹!陸夢箋將紙團收好,整整齊齊放在荷包中。
然而親眼目睹陸夢箋鑽回馬車後,周圍的民眾議論之聲也越來越大,讓陸夢箋有種身處麻雀窩的錯覺。
“姨娘,現在這群乞丐是越來越多了,再不走恐怕今夜咱們都無法脫身了,”弦歌憂慮的看著麵前的眾人。
“沒關係,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