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荷軒大門洞開,不時有麵色焦急的小廝疾跑著去請大夫。院裏此刻儼然亂了套。

“姨娘,您可算來了,”采苓在門口招呼丫頭燒水絞帕子,恰看到陸夢箋,忙上前將陸夢箋迎進房中。

“姐姐現在怎麽樣了?”陸夢箋看著院中的情勢,心知不妙。

“少奶奶她,她見紅了……”采苓說著鼻頭一酸,“咱們府裏的劉大夫方才來過,情況似乎不太好。”

“見紅了!怎麽會這樣?”陸夢箋驚訝,明明秦洛芙已經過了危險的時期,怎麽可能會突然見紅!

采苓差點要哭出來,就在這時,孫太醫步履匆匆的趕到,采苓忙將孫太醫引至秦洛芙房中。

孫太醫從房中出來,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奇怪,少奶奶這兩天都吃什麽了,怎麽現在竟會出現宮縮的現象!”

“宮縮?”陸夢箋心裏咯噔一聲,這難道是要小產的跡象!

“那孩子呢,有沒有事?”采苓也顧不得那麽多,憂慮忡忡的看著孫太醫,若是秦洛芙出了什麽岔子,就算霍府不加追究,武夫人也定然饒不了她,可是她明明一直看的很緊,這些日子的飲食也格外注意,唯獨今日秦洛芙非要去給薛文佩請安,然後又送少爺到了鳳儀院……

孫太醫微微遲疑,“孩子暫時沒事,不過,老夫也不敢打包票,這樣吧,老夫再開幾幅保胎藥,盡量減輕少奶奶的痛苦,這孩子能不能熬過去,就看少奶奶的造化了。”

“可是……”

“別說了,一會我會去跟將軍說明的,少奶奶這個時期,胎象早就已經穩定,一般不會出現問題,除非,有人真的想迫害少奶奶,嗬嗬,這種事情想必在霍府中不會出現。”孫太醫邊說,邊接過身邊小廝遞過來的毛筆,在紙上龍飛鳳舞一番。

“那可不一定,”采苓頗有深意的看看陸夢箋,轉身親自跑去藥房抓藥。

孫太醫搖頭離去,陸夢箋站在門口,聽著秦洛芙在房中輕輕的呻吟聲,心如刀絞。

“姨娘,咱們該怎麽辦?”綠環在陸夢箋耳邊輕聲問道。

陸夢箋猶疑,秦洛芙剛從鳳儀院回來就開始出現這種問題,隻怕不管怎樣,自己都逃不了幹係了,而此刻,假如她進房,出了問題,別人免不了又往她的身上想,可若不進去,又顯得做賊心虛,不敢麵對,實則兩難。

恰好就在這時,薛文佩匆匆趕到,一臉焦急直接奔到秦洛芙床邊,滿臉關切的拉著秦洛芙的手。

陸夢箋見狀,直接尾隨其後,站在房中,悄悄觀察著秦洛芙的狀況。

“我的兒,你怎麽突然這個樣子了,快,拿塊毛巾過來,瞧你們主子疼得滿臉都是汗,都不知道給她擦擦,可憐的孩子,姨娘來了,不要害怕,”薛文佩說著,接過旁邊奴婢遞過來的毛巾,輕輕擦拭著秦洛芙的額頭,心疼的眼圈都通紅。

秦洛芙隻是緊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這個孩子始終是她抓住康哥哥的依靠,若是沒了這個孩子,她以後臉最起碼的籌碼都沒了……

“不要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咱們霍家的孩子命大著呢!”薛文佩的話,仿佛為秦洛芙注入一股活力,可是終究抵不過腹部傳來的陣陣疼痛。

隱隱約約,門外傳來爭執的聲音。

“二少爺,您不能進去啊!”

“給我滾開,我來看看大嫂,你是什麽東西,竟敢攔本少爺的路!”霍景平一把推開擋在麵前的小廝,大踏步便往秦洛芙房間走來。

薛文佩聽見聲音,忙丟個眼神給寶荃,寶荃心領神會,悄悄退出門去。

門外的聲音漸漸隱去,寶荃拿著一隻小小白瓷瓶重新返回薛文佩身旁。

她湊到薛文佩耳邊,將方才霍景平的話複述一遍,將白瓷瓶交到薛文佩手中,薛文佩看著瓷瓶,眼珠在秦洛芙臉上轉了一圈又一圈,終於輕歎一口氣。

“這是平兒為你們少奶奶求來的安胎藥,極為靈驗,你去取杯水來,服侍你們少奶奶吃下去吧。”薛文佩說完,竟將瓷瓶交到陸夢箋手中,“現在芙兒這個樣子,就托賴你多看顧了,你們姐妹情深,相互之間也可多些交流。我還有些事,過些時候再過來看看芙兒。”

陸夢箋不動聲色的點頭應下,轉頭看著薛文佩似極疲憊的樣子,慢慢走遠。她捏著瓷瓶,心中七上八下,終於對自己狠狠心,將瓷瓶中的藥丸倒進秦洛芙口中,親眼看著采苓將水緩緩倒進秦洛芙口中。

不論薛文佩是出於什麽想法,這藥丸到了陸夢箋的手中,她就已經沒有了後退的餘地,而這藥丸,若是真的有用還好,若事情反而更糟,那麽陸夢箋隻會罪責更加深重。

秦洛芙閉著眼睛,臉上表情似極痛苦,她突然雙手緊緊護住肚子,額頭冷汗爆出。

“少奶奶!”

“快去再請孫太醫過來!”陸夢箋頓時也慌了神,采苓惡狠狠的瞅了陸夢箋一眼,轉身便往外跑。

可誰料,就在采苓出門後不久,秦洛芙突然長長的出了口氣,緊緊護著肚子的手,也緩緩的落在了身子兩旁。

陸夢箋的心瞬間涼了半截。

幸而秦洛芙鼻息尚存,額上的汗珠,也沒了方才的洶湧,秦洛芙整個人像是突然放鬆了一般。

孫太醫及時趕到,試完脈息後,驚奇的看看秦洛芙的瞳孔與鼻息,不可思議的睜大了雙眼,“少奶奶現在已經沒事了!她吃了什麽藥?”

陸夢箋攤開手掌,露出白色的小瓷瓶,“呶,是平少爺送來的藥。”

孫太醫接過瓷瓶,瓶中已然空無一物,他湊到鼻子前仔細聞聞瓶中遺留的氣息,了然的點點頭,“這個瓷瓶,可否交由老夫帶走?”

陸夢箋點點頭,孫太醫接著說道:“以後萬不可給少奶奶吃過涼的東西,切記不能吃山楂和螃蟹,桂圓也不盡量不要吃。少奶奶已無大礙,這兩日還是在床上休養為妙,不要做劇烈的活動,還有,要保持情緒穩定。”

采苓一一點頭答應,陸夢箋隨同孫太醫一道走出醉荷軒,心中終於放下一尊大石,腳步也輕快許多。

而薛文佩的腿卻像灌了鉛一般,越來越沉重。

回到院子,霍景平已經在房中等候。

“你究竟是怎麽回事!”薛文佩摒除左右下人,氣呼呼的質問霍景平,他不出現則以,一出現偏偏就要壞她的好事。

“怎麽了?”霍景平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神情極為不屑。

“你說怎麽了,你難道真的想親眼看著那個人的孩子出生?若是把孩子生出來,以後你就可以直接滾出這個家了,你也不想想,他是嫡子,而你隻是個庶子!”

“庶子怎麽了,難道就不是人了?”霍景平被戳到心裏的痛處,卻還是保持著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痞痞的聲音讓薛文佩恨不得一巴掌將他拍醒。

“哼,等他繼承了霍府,以後你覺得你會有好日子過?我如今千方百計為你著想,你倒好,千方百計的要保住那個人的孩子,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薛文佩一想到好不容易要成功的計劃,被這小子倒戈一擊,反倒送了陸夢箋一個順水人情,不管怎麽想,都覺得心中極不痛快。

“娘,您先別氣,我今兒,是有件事,想跟你說。”霍景平跳下椅子,扶薛文佩在椅子上坐定,臉上卻有些難為情。

“什麽事,直說便是!”

“您先做好心理準備,那我可說了,”霍景平突然跪倒在薛文佩麵前。

“娘,洛芙腹中可能是我的孩子……”

“啪!”薛文佩大力一拍桌子,震得桌上茶杯叮當作響。

“你說什麽,再給我說一遍!”

“我說,大嫂腹中的孩子,是我的。”

薛文佩不敢置信的看著霍景平,右手顫抖地指著霍景平,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娘,我知道突然告訴你這些,你可能會受不了,但是我真的想留住那個孩子……”霍景平跪在地上,堅定地看著薛文佩的眼睛,手指緊緊摳著膝蓋,生怕薛文佩一時接受不來。

薛文佩的手舉到半空,終於還是落了下來,她絕望而無助的捂著臉,深深歎息。

“可是,她是你的嫂子啊!你怎麽能……”

“我知道,可是,我不甘心!憑什麽他一回來就能娶洛芙為妻,他明明不喜歡洛芙!”霍景平想到秦洛芙失落的樣子,心中便升起濃濃的怒意,還有同情。

“難道你喜歡洛芙?”薛文佩突然定睛看著霍景平,她從未聽說他看上過哪家的姑娘,即使是媒人上門來介紹姑娘,他也從未有過表態,可是今日,他的態度實在太反常。

“我……我隻是看不慣他在霍府春風得意的樣子,在外待了十幾年的鄉巴佬,一回來不光搶了我的身份,還搶走了屬於我的風光,我就是不願意看到他這個樣子,所以那天洛芙想要吸引他注意的時候,我才……”霍景平說著說著,卻對自己越來越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