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初

前段時間, 薑溫枝參加的項目獲得了金獎,後麵接連又進了幾個競賽,加之學院的事情、兼職, 她把所有精力都見縫插針利用起來, 整個人忙得腳不沾地, 晚上回寢室倒床就睡。

去年十一後, 傅池嶼在微信上又邀過幾次吃飯,當然都是和一眾朋友一起,不僅有阮茉茉, 還有他的舍友們。

薑溫枝接二連三以學業忙拒絕了。

多番下來, 傅池嶼不再喊她。

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想更進一步很難, 但要想疏遠, 那可太簡單了。

她和傅池嶼從友好的朋友到疏離冷淡的初高中同學,隻一夕之間。

比潭清的初春都短。

他們的關係陷入了一種莫名尷尬卻又不知從何說破的兩難。

薑溫枝通過了阮茉茉的微信。從朋友圈可以看出, 她是個極鮮活的女生。

不同於自己萬年一更, 阮茉茉幾乎是每天三四條動態地發。

從清早在食堂圍觀別人因插隊而吵架, 到晚上在清吧肆意歌舞,生動記錄了她豐富多彩的生活。

阮茉茉發得最多的是, 她和傅池嶼的戀愛日常。

禮物、吃飯、旅遊。

牽手、擁抱。

......

第一次看見阮茉茉貼出兩人摟肩秀恩愛的照片時, 薑溫枝沉默片刻, 把傅池嶼和阮茉茉的朋友圈屏蔽了。

然而下一秒,她又手足錯亂地把他們放出了小黑屋。

薑溫枝準確把自己這個行為定義為:

犯賤。

她極力克製讓自己不要那麽在意。

經過反複錘煉,後來阮茉茉發的所有, 薑溫枝一條沒落地都看了, 但沒點讚。隻充當陌生角落的看客。

轉眼冬去春來。

某天晚上, 看著近來陀螺轉的薑溫枝, 丁歡歡咬著奶茶吸管疑惑地問:“枝枝, 怎麽最近傅池嶼都沒來找你吃飯了?”

薑溫枝躺在**,把枕頭蒙在臉上擋住頭頂直射下來的燈光,好半晌,才回答她:“太遠了。也忙。”

“哎,一個大學城裏已經算不錯啦!”丁歡歡深有同感地發出歎息,“總比我和我男朋友好吧~”

年初,丁歡歡參加高中同學聚會,一來二去和班上的學委有了聯係,接著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不過學委並不在潭清市上學,兩人雖異地,但正通過手機如膠似漆地談戀愛。

“嗯。”

薑溫枝翻了個身麵對著牆,喉嚨裏胡亂應了聲。

遠。

但無關現實距離。

她和傅池嶼本就沒有很親密的羈絆,朋友散場也不必大張旗鼓嘩然。

哪怕她深以為,這個漫長的故事不該到這裏就戛然而止的,可似乎又隻能停在這裏。

無法再推進下去。

-

丁歡歡的男友是高中同學,岑窈在一個周末帶了青梅竹馬請宿舍吃飯。仲春,有個大一學弟對韓珈發動了直球進攻,酷姐和奶狗很是般配。

大學裏不成文的規定就是:誰脫單誰請客。在薑溫枝厚臉皮吃了三頓後,也實在不好意思了。

正巧她拿了一筆不菲的獎學金,於是挑了個周日中午,請丁歡歡三人賞光。

她們挑了家淮揚菜,飯後,韓珈和學弟去樓上看電影了,而薑溫枝她們則在商場裏溜達消食。

從六樓餐廳乘電梯下來,五樓一層大多是裝飾高級的商鋪,主打品牌女裝、配飾一類。

薑溫枝沒有隨便買件外套就四、五位數的理念,倒是丁歡歡和岑窈逛得起勁。

又拐入一家定製潮牌店,妝容靚麗的銷售員走了上來。

應該是重複地迎來送往造就了她們一雙慧眼,又許是薑溫枝一身蝴蝶結襯衫背帶裙,外麵純白開衫外套太寡淡,銷售員隻把優質服務給了丁歡歡和岑窈,邊走邊熱情地給她們推薦款式。

挑了幾件裙裝,丁歡歡、岑窈試衣服的間隙,薑溫枝不想和銷售大眼瞪小眼,隻能假裝隨意走動看看。

這家店鋪麵積寬敞,裝潢也大氣高端。

金色陳列架上掛著精致的展示成衣,薑溫枝粗粗掃過去,盡量不去看商標上一連串的零,隻單純從審美角度去欣賞。

半個展區過去,前麵壁燈明亮的落地全身鏡前,娉婷站著位姿態窈窕的女生。

一襲露背開叉絲綢紅裙,逶迤生光。她一低頭一聳肩整理肩帶時,玲瓏凹凸的曲線更是性感婀娜。

女生旁邊除了三四個滿臉堆笑的銷售員,還站著兩個連串誇讚的朋友。一群人說說笑笑的。

雖然這位紅裙小姐姐一直背對著,薑溫枝並沒看到她的長相,但誰都慕美,她不由得多瞥了兩眼。

“枝~枝~”

“薑溫枝~你在哪兒?”隔著幾排架子,丁歡歡揚聲叫喊,“我們買好啦,枝枝,咱們走吧!”

“來了。”薑溫枝應道。

她剛轉身,又一道帶疑問又嬌柔的聲音從後麵襲來:“溫枝?溫枝嗎?”

“......”

薑溫枝腳一頓,霎時脖頸的神經也麻了。

世界這麽大,有些人就避不開了是不是。

她無比想當沒聽見有人叫她,可就這幾步的間隔,除非是聾子。

“好巧啊,嗬嗬。”薑溫枝咬了咬唇後又轉了回去,臉上一瞬扯出溫吞地笑:“茉茉。”

她和阮茉茉本就隻見過一次,方才看了那麽久的背影,也確實沒認出來這個明豔四射的女生是,阮茉茉。

看著阮茉茉提著裙擺走到她麵前,薑溫枝忍住瘋狂想逃跑的念頭,試圖抬起手友好地打招呼,“你——”

“薑溫枝?”

另一道沉朗低音從側邊響起。

“......”

這是哪怕在極其嘈雜的人群裏,薑溫枝也能一秒聽出來的聲音。

須臾間,她真想就地打個洞鑽進去。

她緩慢抬眼往出聲的方向看。

因為下麵墊著台子,所以這家模特搭得比正常人高半個身。此刻,模特後麵姿態閑散地走出個人。

快入夏了。

傅池嶼穿著白t疊加黑夾克,休閑長褲,白鞋,一身舒適清爽。他長腿一跨,幾步便站在了阮茉茉旁邊。

他眉眼俊邃依舊,身形挺拔,臂彎裏掛著三四個品牌手提紙袋。

“一個人?”傅池嶼黑眸微閃,薄唇動了動,毫無許久未見的疏離,仿若他和她還是從前交好的情誼,“吃飯了嗎?”

對上他落拓的下頜輪廓,又看向阮茉茉自然搭在傅池嶼肩上的手,薑溫枝顫著睫羽,也盡量自然,“和朋友。吃了。”

看似平靜的語氣裏壓製著不亞於腥風血雨地翻動。

薑溫枝還以為幾個月過去了,她已經把傅池嶼看得淡了一些了,她甚至覺得自己或許真的可以慢慢消磨掉這個人的存在。

可當傅池嶼站在她麵前,無需做什麽,就隻站在那裏,薑溫枝才驚覺,過去那些她渾渾噩噩的日子裏,一秒,都沒忘記過他。

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溫枝,最近事情很多嗎?叫了你幾次都沒約上飯。”阮茉茉半靠著傅池嶼,語氣含笑。

“嗯,挺忙的。”薑溫枝說。

阮茉茉點頭表示理解,隨性問:“那今天呢?我是說待會兒。”

薑溫枝稍皺眉:“嗯?”

“晚上我們去坐摩天輪,就在潭清樂園裏。”阮茉茉明眸朱唇在燈光下越發豔麗,她邀請道:“你有時間嗎?要不要一起去?”

“......”

潭清樂園。摩天輪。

薑溫枝生硬地半啟了啟唇,愣是沒出聲,眼神也隻停在阮茉茉臉上,半分移不動。

可能是覺得自己沒說清楚,阮茉茉往後麵的女生身上指了指,補充說:“不是我和池嶼單獨,我舍友也去的。”

“......”

薑溫枝垂在一側的手死攥著衣擺,默了默,她對阮茉茉笑了笑:“不了,晚上學院有個活動要參加。”

她說:“還挺重要的。”

“是嘛,那太遺憾了吧。”阮茉茉撇了撇嘴。

“你們,”薑溫枝的眸光低到了瓷磚地板上,看向那道淺黑的影子,“你們玩得開心。”

阮茉茉笑得清脆:“好!”

地上黑影動了動,緊接著,薑溫枝聽見傅池嶼極淡地說了聲“嗯”。

從剛才他走出來,他們倆隻說了一句話。比起他,她和阮茉茉更像是相熟已久的朋友,而傅池嶼才是那個附帶的,朋友的男朋友。

“枝枝啊——我的枝枝呢——”丁歡歡的聲音再度傳過來。

從沒有一刻薑溫枝這樣感謝丁歡歡的大嗓門,她匆促拉出抱歉的神情:“茉茉,不好意思,我朋友喊我了。我還有事兒就先走了,拜拜。”

阮茉茉:“嗯,拜拜~”

薑溫枝視線上抬,眼神終於有理由停在傅池嶼臉上了,可她的笑頓時延伸不出來了,喉口噎得慌,隻能更快道別說:“再見。”傅池嶼。

“嗯,再見。”傅池嶼說。

不再耽擱一秒,薑溫枝急速轉身,隻繞過一排陳列架後就把疾步變成了小跑。等到了丁歡歡她們麵前,滿心哽咽再壓不住了,她紅著眼尾吞吐道:“歡歡,窈窈......我們、我們回學校吧......”

岑窈提起放在沙發凳上的手提袋,柔聲說:“好,是該回去了,累死了。”

丁歡歡踮了踮腳尖,仰頭看著薑溫枝跑來的方向,“枝枝,那邊不是傅池嶼嗎?他旁邊的女生是誰,好漂亮啊!也是他朋友?”

不怪丁歡歡不往風花雪月的事情上想,實在是傅池嶼這樣的天之驕子一直都沒談戀愛的跡象,說他潔身自好,不沾凡煙絲毫不為過。

“......”薑溫枝闔了闔眼,沉沉吐出一口氣,低聲說:“他女朋友。”

“?”

“什麽!?”

岑窈和丁歡歡一致睜大了眼看她。

“我去!這麽勁爆,他倆啥時候在一起的!”丁歡歡作勢就要跑過去一探究竟,薑溫枝一把猛拽住了她。

“枝枝,”岑窈眉頭緊鎖,“你沒事兒吧?”

“害,我能有什麽事,沒事兒啊。”薑溫枝掀開眼簾,笑說:“他們挺般配的,去年國慶前就在一起了,我們還......”

說到這她臉色瞬時一僵,快速變更道:“我和他們還一起吃過飯呢。”

“那就好。”岑窈舒了口氣,“那咱快回去吧!”

薑溫枝建議:“我們還坐56路公交車吧。”

岑窈不解地看她:“來的時候我就想問了。13路不是更近嗎?為什麽要繞遠坐56路啊?”

“窈窈,歡歡。”薑溫枝長睫一抬,輕聲說:“就坐56路行不行。”

不走13路。

“嗯呢,反正也差不了多遠。”岑窈笑了,偏了偏頭,“歡歡,你冷著臉想什麽呢?深沉可不適合你啊,快跟上!”

“哦。”

......

走出店門後,丁歡歡跟在薑溫枝和岑窈身後一言不發。

從薑溫枝說那邊是傅池嶼和他女朋友後,向來歡脫的丁歡歡腦子一緊,思緒倏地閃回到了去年國慶的時候。

那時,她因為在家和哥哥吵架,五號便早早回了學校。

剛打開寢室,一股冷冽的穿堂風貫通而入,陽台推拉門大敞著。

宿舍幹淨得一塵不染,也安靜得悄無聲息。

以為沒人,丁歡歡在宿舍又唱又跳自嗨了一兩個小時,等洗漱好關掉音響,她悠哉地躺在宿舍**玩手機。

突的一下,她聽見了似有若無的呼吸聲,瞬時又變得綿長急促。

沒猶豫,丁歡歡一手撩起了對床2號的簾子。

薑溫枝無比孱弱可憐地躺在**。人已經燒得滿臉滿身通紅,幹裂的嘴巴一張一合,斷斷續續嚶嚀著:“......別讓我找不到你......”

“......不說喜歡你了......就做朋友......好......不好......”

她找不到誰?

又喜歡誰?

來不及細想,丁歡歡火速把薑溫枝背去了醫務室,等把她放在病**,丁歡歡倏地覺得肩上一涼。

她伸手去摸了摸,薑溫枝的眼淚洇濕了她半邊肩胛骨。

作者有話說:

丁歡歡:最接近真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