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霜降

經管學院發布專業獎學金公示表的那天, 日光晴好,空氣中浮著讓人清醒的冷意。

學院的獎學金向來有例可循,在無掛科無違紀無處分的前提下, 按學生綜合測評排名來評選。

薑溫枝的專業排名一直靠前, 可本次獲獎名單中, 並沒有她。本班裏, 績點在她之後的蘇筱柔反倒榜上有名。

看到名單後,薑溫枝沒回宿舍,校園大道上掉了個頭, 轉而去了辦公室找到了輔導員。

“劉老師, 打擾您了, 我有些疑問想請教您一下可以嗎?”

她們的輔導員叫劉瑩, 三十出頭的年紀,單眼皮臉型尖尖, 消瘦的五官帶了點洞察世情的成熟。

大學相對自由, 一般沒什麽事, 除了班委,其他人也不會和輔導員有太多的交集。所以, 薑溫枝也甚少來這辦公樓。

“說吧。”劉瑩點頭。

“是這樣的, 學院獎學金按成績評選, 我排名前列但並未選上。”薑溫枝的態度十分謙遜,“所以想問一下您,是我哪裏做得不好嗎?”

“這個啊。”

“主要還是根據你們的綜合素質評判的。”劉瑩話裏沒什麽溫度, 不抬眼看她, 隻皺眉整理著桌上的文件。

“那標準是什麽呢?”薑溫枝問。

她其實並沒有其他意思, 隻是想搞清楚自己輸在了哪裏。

獎學金對她而言是一筆收入, 但沒選上也沒什麽可憤憤不平的, 畢竟大學裏人才濟濟。但以後這樣的機會還有很多,她總要弄明白自己的不足好去針對提升。

“標準?我不是說了,綜合素質。”劉瑩斜了她一眼,仿佛她問了一個極沒營養又重複的話。

下一瞬,劉瑩拿起手邊的文件袋,語速也很快:“還有事兒?我要去開會了。”

“好的,老師您慢走。”薑溫枝再遲鈍,也感受到了輔導員匆忙趕客的意味,她不再追問,側了側身讓出空檔。

回到宿舍,薑溫枝拿上筆記本,預備去泡圖書館。她下周有個全英脫稿演講。

剛收拾好準備出門,丁歡歡心急火燎地從外麵回來了。

見薑溫枝懷抱著書,手裏提著電腦包,她衝上前一把奪了下來,“還去什麽圖書館?學習好管屁用啊!”

“小聲點。”不知道丁歡歡哪來那麽大的氣性,薑溫枝抬手噓了下,示意她輕一點,“珈珈,窈窈睡著呢。”

“快都別睡了,起來起來!”丁歡歡不以為意,迅速關上門,把放下的兩道床簾扯到一邊,叫醒睡覺的兩人,妥妥有大事要說的架勢。

半分鍾後,韓珈和岑窈揉了揉眼下床。

“怎麽了又?”韓珈問。

不怪她不重視,樓下阿姨吵個架丁歡歡都一副火燎腚的樣子,她們早習慣了。

丁歡歡:“靠!你們知道嗎——”

果然,又是這熟悉的開場白。薑溫枝手撐在桌上,心緒平靜,徐徐等著故事展開。

“咱班獎學金名額不管怎麽排也應該是枝枝啊!怎麽能輪到蘇筱柔那個矯揉做作小妖精!於是,我就悄眯去班長那裏打聽了一下!”

說著說著,丁歡歡眼神複雜地盯著薑溫枝,可見她神色一如常,隻淺淺撩了下眼皮,這反應甚至還不如自己激動呢!

“結果你們猜怎麽著......”丁歡歡滿臉寫著“有黑幕”三字,讓姐妹們大膽去猜測。

薑溫枝後腰抵著桌邊,不語。

“結果,結果不就是蘇筱柔得了?”岑窈撓了撓頭回。

“......窈窈,聽君一席話,勝似一席話啊!”丁歡歡無語地半翻白眼,把廢話文學拿捏得死死的。

兩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幾秒。

韓珈打了個響指拉回正題,沉聲說:“蘇筱柔走後門了。”

不是疑問的語氣。

“沒錯!”

丁歡歡猛然退了兩步,後麵的凳子被撞到後移,發出了“滋啦”刺耳的摩擦。

“班長說開學後,蘇筱柔有事沒事就往劉瑩那跑,一口一個‘劉姐姐’叫著。”她雙手抱著胳膊搓了搓,像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噫~”

“聽說她們還一起手拉手逛街呢!”丁歡歡忿忿踢了踢地麵,眉頭壓著看向薑溫枝,語氣緩了幾分:“枝枝,這件事本來我不想和你說的,但我就是氣不過,憑什麽啊!”

憑什麽有實力的人,要輸在這種不光彩的事情上。

“要不?”見薑溫枝沒反應,丁歡歡嘀咕著出主意:“咱們去找劉瑩當麵對質,或者,去學院那裏投訴她!”

“舉報有用嗎?院長會管這些事情嗎?”岑窈提出質疑。

曆年評選獎學金似乎都會出現這樣那樣不服的聲音,可到最後也快速淹沒於人海中,並沒有聽說誰不滿自己沒得,舉報後拿回名額的事情。

是校方不作為還是被各種理由擋回來了,誰也不得知。

“枝枝,事關於你,你怎麽說?”韓珈把視線落在當事人身上,語氣輕但堅定:“你想去,我們就陪你。”

大不了一起鬧一場,罰就罰了。

三道關切的目光中,好半晌,薑溫枝才扯了扯唇,眸光黯淡地落了下來。

“是啊,憑什麽呢?”

憑什麽她的努力,要以這樣灰暗的失敗告終。

想起剛剛劉瑩冷漠的態度,薑溫枝忽地有些明白了。

這樣不公平的事情或許在未來,特別是步入職場後一定層出不窮。或許你百分百的努力也趕不上別人的好運氣或是好人脈。

世道如此,社會如此。

丁歡歡拉了拉她的手,“管他憑什麽,枝枝你怎麽說,要是想極力爭取,那我丁歡歡一定陪你到底!”

岑窈也跟著附和。

半晌,薑溫枝笑著衝三人微微頷首。

-

周五下午,和傅池嶼在食堂吃飯時,薑溫枝明顯的心不在焉。米飯一粒一粒夾起,菜更是沒怎麽動。

“胃口不好?”傅池嶼把盛菜的碟子推近些。

“沒。”

薑溫枝垂眸看向印有“潭清信息工程飲食服務中心”標記的餐盤時,倏地開口問:“傅池嶼,你們班第一名拿到獎學金了嗎?”

“獎學金?”傅池嶼皺眉,似乎對這個詞極陌生,隨意答道:“沒關注,怎麽了?”

“隨便問問,沒事兒。”薑溫枝說。

傅池嶼放下筷子,眼神緊瞧著她:“嗯?”

被他看得心裏發慌,薑溫枝沒抗住,簡單把事情敘述了一下。

這件事本就不複雜,說起來更是三言兩語便概括了。

聽完,傅池嶼神色略放鬆下來,沉思了片刻,他說:“輔導員沒那麽重要。”所以不用討好,但去得罪更沒那個必要。

“名單已經公示,現在去反對或許對你有負麵影響。”

傅池嶼直直看她,“但一切都還基於你的決斷。”

“......”

食堂這個點人流量很大,學生交談聲,餐廳屏幕上還播放著宮鬥劇。各種嘈雜絡繹不絕,薑溫枝耳邊充斥著熱鬧。

她其實沒想去追回名額了。

那天,她對舍友頷首表示對她們的感謝後,也和她們說了不想牽扯到她們。

畢竟這事情成與不成,或多或少都會讓她們給學院留下並不算積極的印象。她不會這樣做的。

況且,再深想下去,其實也沒什麽可耿耿於懷的。

善交際也是大學生活中一項重要的能力,這也算是給她提了個醒,讓她意識到自己的不足。

可盡管這樣說服自己,但薑溫枝心裏總憋著一股氣,不上不下的吊著人難受。

安靜了幾秒,見她不吭聲,傅池嶼拎起旁邊的手機閑散地點了幾下。

須臾,薑溫枝放在包上的手機發出了嗡嗡震動。

她長睫抬了抬,眸光一滯,聲音生硬到帶了生氣的意味,“這是什麽意思?”

她手機支付寶提示消息:傅池嶼[轉賬]向你轉賬20000.00元

“周末別兼職了,大二課挺多。”傅池嶼揉了揉她腦袋,狀若輕鬆地挑眉:“我給第一發獎,咱不稀得學校那破獎。”

“......”

薑溫枝指尖扣著手機,咬唇控製自己翻湧上頭的羞臊。

他給自己轉錢,是覺得她斤斤計較的樣子很可笑,還是覺得她就缺這份錢?

好吧,她是缺錢,似乎也真的在計較。

“這不是錢的問題。”

薑溫枝板著臉再次強調:“傅池嶼,這不是錢的問題!”

“這本該是我得到的東西,但卻被別人搶占了。”

雖然她沒有想再去拿回來,可這個道理,是傅池嶼曾教過她的。

他已全然忘了。

薑溫枝也不是說想讓傅池嶼大手一揮,鼓勵她去維權到底,可不知怎麽,就是陷入在這個死胡同裏出不來了。

尤其涉及到錢,她該死的自尊心瘋狂作祟,本來已經淡下去的情緒一下全麵冒了出來。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你這樣會讓我覺得......”薑溫枝一哽,而後說,“是我假清高,故作姿態了,但是傅池嶼,不管是哪一方麵,我都希望我們是平等的。”

似是沒料到他這個舉動會引發這樣的局麵,傅池嶼眉心稍動,帶著歉意壓低了聲音,“抱歉,是我做法不對。”

他垂眸看她,神色正經:“但薑溫枝,我們從來都是一樣的。”

不存在誰比誰慢一步的說法。

“嗯。”

“對不起,我今天情緒不好,是我的問題。”薑溫枝點開手機,把錢給傅池嶼轉了回去。

黑色手機收到轉賬後響起提示音。

清脆短促。

“......”

傅池嶼往椅背一靠,屈手撓了撓眼皮,漫不經心地開口:“情緒不高,所以飯都不吃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扯唇懶懶說:“怎麽幾天不見,瘦這麽多。”

薑溫枝一向是吃不胖的體質,最近課業量大,連續熬了幾個大夜,麵色是有些憔悴,但瘦卻真沒瘦。

她抿了抿嘴角順著他的話,給出了一個女孩子通用的借口:“我減肥呢。”

“你減哪門子肥。”傅池嶼嗤笑一聲,瞥了眼不遠處排隊的窗口,“等著,我加個菜。”

“嗯,好。”薑溫枝點頭。

等傅池嶼走出就餐區,她的眸光仍絲毫不移地追著他,臉上更是浮現出微不可聞的苦笑。

她對傅池嶼的喜歡日益濃烈又患得患失,這讓薑溫枝不自覺把自己放到了無比卑怯的角落。

所以,不管是經濟還是情感,她都希望有朝一日兩人能走到平等的層麵上,大方明朗。

作者有話說:

沒人追更,於是槳槳開始放飛自我,從勤勤懇懇日更,變成了兩天一更...

良心譴責:像話嗎?你還是個合格的碼字人嗎?你是怎麽不替自己羞愧的?小心我喝杯楊枝甘露鄙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