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小滿

隨著太陽直射點移動,第一隻蟬破土,從蟄伏中爬出,嘶啞著宣告:我又帶著夏天回來了。

暮山市從初入暑溫度便直線升高,天氣燥熱難耐。

學校並沒有空調,隻開了風扇,忽悠忽悠地轉著。

一下午,陳詠儀都顯得急躁不安。剛剛婆婆來了電話,自家兩歲半的小朋友貪涼,一直鬧肚子,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她手上批著卷子,心裏七上八下的。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放學,正要把試卷塞包裏,陳詠儀又想著晚上估計沒時間改卷子了,於是,就近去一班把課代表叫了過來。

“詩萱,老師家裏有點事兒,晚自習你找幾個同學來辦公室,幫忙把兩個班卷子改一下!”

“作文和翻譯我都批完了,剩下的選擇題交給你們啦,最後把分數核算好。”

劉詩萱得意地接下了這個任務。

讀書時能得到老師的青睞,幫老師做事是極光榮的事情。

更何況是改卷子。

她洋洋自喜正要回教室喊人,陳詠儀補充道:“對了~你記得叫上薑溫枝哈!”

那孩子成績好又細心,有她在,陳詠儀沒什麽不放心的了,交代完事情便拎上包,著急忙慌地往停車場去。

妒恨隻一閃而過,劉詩萱嘴角再度掛著驕慢的笑。

等大家吃完晚飯回到教室,第一節 晚自習鈴聲響起時,劉詩萱裝作十分隨意地站起來。

“王靜,李冉冉!你們倆跟我一起去辦公室改英語卷子~”

她的音量控製得剛好。

足夠傳遍整個教室。

果然,這話瞬間引起周圍一陣動亂。

“萱萱,你們改卷子啊?太好了,大家都是朋友,鬆一點啊!”

“劉詩萱,帶我帶我,我保證不偷改答案~”

“萱姐!改到我的時候手下留情啊!你渴不渴,我給你買飲料......”

受到這樣的吹捧,劉詩萱麵色十分愉悅。

敷衍了幾句後就拉著兩個小姐妹往教室外走,快出門時,她回頭用鼻子哼了聲,輕飄飄地扔出最後一個名額:“薑溫枝,你也來吧。”

語氣藐視。

仿佛是施舍了莫大的恩賜,對方還得跪拜下來感恩戴德。

“......”

薑溫枝坐在椅子上沒動,也並未抬頭。

劉詩萱皺眉,再次開口:“你聾了嗎薑溫枝?要不是老師喊你,我能要你去?”

許寧蔓偏頭,擔憂地看向旁邊的女生。

薑溫枝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輕歎口氣,起身跟了上去。

辦公室空****的,隻有她們班的班主任鄭鵬坐在工位上。

窗外漆黑不見五指,顯得室內更加幽靜,倒也開著風扇,可能是因為沒人氣,所以比教室更涼快些。

劉詩萱坐在英語老師的座位上,頤指氣使道:“聽力、單選、完形和閱讀,我們一人改一部分。”

薑溫枝負責聽力,李冉冉改單選,王靜閱讀理解,劉詩萱自然就隻剩下完形填空。

三人小團體霸占了陳詠儀附近的桌子,薑溫枝拿著紅筆和試卷,走到了班主任對麵的位置上坐下,開始批改。

兩個班一共一百多份試卷,這樣分工下來,工作量並算不大。

她和鄭鵬這邊隻有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而另一邊顯得有些聒噪。

劉詩萱壓著嗓音,美滋滋地:“傅池嶼的卷子我自己改啦,不給你們了!”

李冉冉笑得曖昧,“知道啦~你家傅池嶼的卷子給我也不敢要!”

“嘖嘖嘖!怎麽,萱萱你要給他滿分?”王靜趴在桌上,也跟著調侃。

“你倆煩死了,改你們試卷去......”

劉詩萱雙頰飄紅,坐到了另一邊位置上。她心神**漾地把男生的試卷翻來覆去地看,好半天才想起正事。

在桌上翻了半天,答案卡不知道掉哪裏了,找了一會兒無果,劉詩萱又起身去陳詠儀桌上看了看。

她們最近做的周測都是成套的ABC卷,答案看起來大同小異,淩亂地立在文件夾裏。

劉詩萱順手拿了一張便開始對照著批改。

改了幾張後,她咬著筆頭嗬嗬地蔑笑,嘴裏嘀咕著:“哎呀呀!大家這次考得不行啊,怎麽都錯這麽多!”

劉詩萱的成績剛入學就一般,這一年,她更把大部分時間花在吃喝玩樂上,現在已經是年級吊車尾了。

她自然希望卷子越難越好,大家都不會,那差距不就小了!

劉詩萱換位置後離薑溫枝不遠。

聽到她發出的感慨,薑溫枝蹙眉。

這次考試的完形之前做過一次類似的,不知道劉詩萱從哪裏得出來的“難”的這個結論。

要說聽力難還差不多。

薑溫枝沒多想,繼續批改自己的部分。

辦公室時不時響起劉詩萱幾人的嬉笑聲。

時間分秒過去。

薑溫枝高效率地完成任務,合上紅筆蓋,把手上的試卷整理好放到了陳詠儀桌上。

劉詩萱眼皮都不掀,隻想打發她走:“行了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不用她說,薑溫枝也是一刻也不想呆了。把坐過的椅子推回到桌下,她快速離開了辦公室。

王靜從試卷中抬頭:“萱萱,那我們也可以走了嗎?”

“走什麽走,還沒算分呢!這才是大工程!”

王靜笑:“那我的試卷給我看看唄~”

“還有我,我的呢!”李冉冉的手也伸了過去。

三人熱熱鬧鬧地聚在一起,動靜鬧得愈發大。

-

第二天一早。

陳詠儀臉上洋溢著輕鬆踏入辦公室,看見人便打招呼道:“鄭老師早啊!”

“早,陳老師!”鄭鵬站在飲水機前麵,一邊彎腰倒水一邊關切地問:“你家元寶怎麽樣啦,還鬧肚子嗎?”

陳詠儀把包放到桌上,“昨晚又鬧了一會兒,今天早上活蹦亂跳了。”

“是吧,說明孩子底子壯,這兩天可得吃點好的補補~”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陳詠儀拿上桌上的兩份試卷往外走,笑道:“行了,不聊了,我上課去啦!”

她先去三班把試卷給了盧語,然後從走廊折返回一班。

一班第一節 課就是英語。

陳詠儀剛進教室,劉詩萱便湊了上去:“老師,我來發試卷吧!”

“好~萱萱今天發型梳得挺好看啊!”陳詠儀順口誇讚道。

勤勞嘴甜又十分有眼力的課代表,哪怕成績不太好,老師也喜歡。

拿到卷子後,一向不看分數先看錯題的薑溫枝,注意力乍然被鮮紅色的130吸引了。

目前知識點學得並不難,哪怕試卷出得刁鑽一些,她也不該是這個分數。何況,昨晚她看到答案後,自己哪裏扣分便知道了。

薑溫枝翻過試卷,視線裏出現一排連續的×。

不止她,教室各個角落逐漸出現質疑聲。

某男生叫道:“額滴乖乖,我完形一個都沒對啊,這完全可以載入史冊了!”

“第一題不就是選B嗎?固定搭配,送分題啊,我哪兒錯了?”學委皺起眉。

“你們嘰歪啥,每次都覺得自己沒錯,怎麽,還能是答案錯了?”

......

薑溫枝垂眸,又看了遍題目。她確實一道沒錯,可全數被打上了×號。

昨晚看的答案也沒錯,那就隻能是。

批試卷的人錯了。

教室實在吵鬧,陳詠儀聽到大家的議論後,也從講台上走了下來,隨手扯過前排幾人的試卷。

接連看了幾份,她的眉頭擰了起來。

見老師這個表情,部分同學更來勁兒了,嘴裏不住地抱怨:

“我就說答案錯了吧——”

“害,嚇我一跳,還以為擲骰子不管用了呢!”

“得了吧你,就你那點成績,說不定還多給你分了!”

不同於薑溫枝的平靜,另外三個批試卷的女生頓時有些慌亂。

王靜和李冉冉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向另一個人。

劉詩萱眼睛眨得飛快,咬了咬下唇,快速站了起來:“陳老師,出現這種低級的問題,是我的錯!我沒完成好你交給我的任務。”

她態度極其懇切地道歉。

如果沒說下一句話。薑溫枝甚至要高看劉詩萱一眼了。

隻見站著的女生臉不紅心不跳,坦然自若地繼續:“但是我也實話實話,完形填空......”劉詩萱停了兩秒,像是很為難地說:“完形,是薑溫枝改的!”

“......”

薑溫枝:?

怎麽,這還有她的戲份呢?

什麽叫飛來橫禍?

什麽叫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薑溫枝算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你這叫實話實說,那你讓我怎麽說?

沒等薑溫枝做出反應,王靜和李冉冉同時站了起來,默契地打配合:“是的老師,真的不怪萱萱,她負責聽力的,至於薑溫枝同學,她可能拿錯答案了吧!”

不錯。

還知道給她找個理由。

“但總歸來說,我是課代表,我也有責任的!”一唱一和間,劉詩萱耷拉著頭,就差把內疚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薑溫枝忽地想笑。

多麽自然又無辜的小臉蛋啊。

溫玉婷最近在家追的電視劇她也跟著看了兩集,主角的演技絕對比不上這三人。

不知道電影學院招收高一的學生嗎?

班裏風向突變,部分人叼著嘴開始奚落薑溫枝。

“學霸就隻顧著自己學習了吧,眼裏哪兒還有其他人。”

“我等差生的試卷不配被人家改!”

“不想改就別去啊!占著茅坑不拉屎,給自己和別人都找不痛快......”

“胡正!潘錦山!馬闖!

你們三瞎逼逼啥呢!平時考倒數不見你們出來抱怨自己成績差呢?誰還不犯點錯了,不就是周測嗎?又不是高考,激動個屁啊,考滿分你能去潭清大嗎?”

一片唱衰中,薑溫枝的後桌,孫明,半踩凳子,大力拍桌子為她打抱不平。

他的氣焰比剛才那幾個男生更囂張,教室有一瞬安靜下來。

緊接著,一道弱弱的女聲響起——

“你們,不許說薑溫枝,她不會的......”

眾人投去目光。

這聲音來自班裏存在感最薄弱的許寧蔓。女生上課回答問題都結巴,此刻依然畏畏縮縮,可還是鼓起勇氣站了起來。

薑溫枝側頭看向她,又回頭看了看孫明。

心頭泛起一陣熱意。

王靜抬顎囂張地嗤笑,“怎麽!昨晚你也去改試卷了?胡說八道什麽,我們三個還能一起撒謊不成!”

許寧蔓:“你——”

“你什麽你!薑溫枝做錯了事大家罵兩句還不樂意了?什麽東西啊!”王靜一副快被煩死了的樣子,粗暴地打斷了對方。

許寧蔓臉霎時漲得通紅,說不出話了。

陳詠儀被吵吵得頭疼,她重重敲了敲講台:“算了算了!就是個小測試,同學們重新核對一下自己的分數就行,老師也有錯!”

其實。

大家並不是多麽在意這件事,不過是尋個由頭,發泄一下自己不好的情緒,看熱鬧不嫌事大而已。

一片噓聲中,班長沈熠文站了起來。

“安靜!都聽我說一句!”他個子高挑,天生一副笑臉,班裏的人都很信服他,“薑溫枝也不是有意的,這事兒就過去吧!大家都別提了,同學一場好好相處——”

“三班王啟振,聽力錯了七題。”

“三班顧之清,聽力前四題錯了三道。”

“三班盧語,聽力隻錯了一道,”清亮的聲音頓了兩秒,像思考後完善道:“第六題。”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沈熠文的調解,一道纖弱的身影緩緩站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這章勾起了槳槳學生時代的回憶,類似的事情還真發生過,當初簡直是委屈至極,現在想想,隻能徒增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