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蘆的聲音通過手機麥克風將語音轉化成射頻信號,在被基站接收後轉換成數字信號,隨後進入移動網絡中傳輸,直到被接收的另一部手機接收,還原一套相反的過程。

理論來說1000KM範圍內的完成以上過程在0.02-0.2秒之間,而人腦中神經網絡的一次脈動會傳導2000-1億個神經細胞,因人而異,平均耗時0.005-0.02秒之間。

換句話說,在一個人打著電話時,語句沒有絲毫停頓下情形下,足夠完成1+N次謊言,並且可以毫無破綻。

“薑組長,”黎蘆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來,“剛剛你在說什麽?不好意思我沒有聽清。”

薑黃電話背景音裏確實有山間風的呼嘯,廣鞍是個山區城市,有山即有風。

於是薑組長走到休息區一處避風的牆後,調整了下情緒,如同十多天前什麽都還未發生過,“我想問一下,你見過胡前有把槍?”

“……是的,”對方遲遲地回答在幾秒後,“我以為你知道這件事。”

“我是不久前才知道,”薑黃短短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實話實說,“局裏不讓我插手,但我想調查清楚,所以打來電話。”

“……謝謝,”黎蘆的回音又是在幾秒後,“我……我不知道該從哪裏說。”

薑黃摸出根煙點上,神情回複到尋常的平靜,“從頭說吧,越詳細越好,包括一些細節。”

“好……好吧,”電話裏語氣也緩緩在平複,“胡前去世的當天,我下班回到家……”

“幾點?”薑黃掏出磨邊的筆記本,用肩膀夾著電話,扭開筆蓋翻到新的一頁。

“呃……6點45吧,我一般下班後如果不買菜的話差不多是這個時間,”黎蘆重新說道,“因為胡前說要加班,我想著冰箱裏還有點凍的水餃,所以直接回了家。”

“嗯,好,繼續,”薑黃在筆記本上做著記錄,叼著煙的煙灰在一點點變長。

“沒想到等我到家時,”黎蘆的聲音有了些許變化,“胡前卻在家,我問起怎麽沒加班,他隻是搖了搖了頭。”

“他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薑黃回憶起當天是周六,“你的工作是單休?”

“是,”黎蘆回答道,“大小周,那天周六是小周所以我要上班,當我進門時,胡前坐在客廳沙發上,電視開著,在……在演著廣告。”

“還記得他看的是哪個頻道嗎?”薑黃追究問道。

黎蘆的聲音又晚了兩秒,“記不清了,也許是中央台也許是地方台,在播一個好像是奶粉的廣告。”

“嗯,好,繼續,”嘴上的香煙燒到一半,煙灰自己掉了下去。

“我問他有沒有吃飯?”黎蘆接著說道,“他隔了一會兒才說沒有,我回臥室換了居家服,出來問他吃水餃嗎?他點了點頭。”

“等一下?”薑黃手上書寫動作不停,“你剛說他對你問話都是用點頭或者搖頭回應,他一直都沒有開口嗎?”

“沒有,”黎蘆回答得很肯定,“因為平時上班會把敏兒……也就是寶寶,交給離我們小區差不多兩站路外的父母帶,晚上下班和周末接回來,所以我當時也有問他一會兒去接回來,他也是點頭沒有說話。”

“好,”薑黃把叼著的煙頭吐掉,“然後呢?”

“然後我去了廚房,”黎蘆回想道,“想著隨便吃一口去接敏兒,鍋裏燒上水時,從冰箱裏發現除了水餃還有湯圓,因為胡前平時喜歡湯圓,所以我回到客廳想問他要不要吃湯圓。”

“嗯,”薑黃找了個台階坐了下來,“他怎麽說?”

“他不在客廳,”黎蘆的聲音陡然沉寂了下去,仿佛打開一段不敢回憶的片段,“他不在客廳,電視開著,我叫了他的名字,沒有回應。”

“他不在客廳?”薑黃停下手裏的筆,“他去了哪兒?”

“我隻好去找他,”黎蘆的聲音越來越低,“我以為他回了臥室,卻沒有,寶寶屋也沒有,接著推開書房的門他仍然不在。”

“都不在嗎?”薑黃心裏升起一點疑惑。

“隨後我聽到衛生間裏的一點兒響動,”黎蘆的聲音降到最低,“衛生間的門是關著的,他在裏邊。”

“他在裏邊?”薑黃重複道,“響動聲是什麽?”

“是抽水馬桶上的蓋子,”黎蘆的聲音如同囈語,“陶瓷的輕微碰撞聲。”

“後來呢?”薑黃把手機聽筒緊貼耳朵,“你去看了?”

“後來我回到廚房,”黎蘆的聲音微微回複,“隻煮了水餃,熟了以後盛了兩碗,吃了以後,我去洗碗,平常等吃了晚飯這個時候會開車去接敏兒。”

“趁著收拾,我讓他先去把車開出地庫,”黎蘆繼續說道,“我把垃圾帶下去丟掉時可以在小區門口坐上車,他帶了車鑰匙出門。”

“於是你去了衛生間?”薑黃推測道。

“對,我去了衛生間,”黎蘆的聲音如同重新陷入一團迷霧,“搬開了馬桶的上蓋,裏邊蓄著水,但是多了一隻透明的塑料袋。”

“是……”答案呼之欲出,薑黃停下手上的動作。

“是槍,”黎蘆呼吸有些急促,“一把手槍,黑色的,我撈出來,和電影裏一模一樣,很沉,差點沒拿住掉在地上,袋子上滴著水,槍就在袋子裏。”

“你沒有掏出來看一下嗎?”薑黃的聲音也低沉下去,“能確定是真槍嗎?”

“我不清楚……”黎蘆的聲音微微發顫,“我真的不知道是真槍還是假槍,我當時被嚇壞了,恨不得直接丟掉,等我看清楚是什麽時,馬上把東西重新放了回去,蓋上蓋子,爾後喝了整整一杯水,稍微好一點兒後出門。”

“你和他……”薑黃斟酌了一下,“從出門到回來一路,有沒有問過他?”

“沒有,”黎蘆的聲音中忽然急欲掛斷這通電話,“就是這樣了,黃組長,我和許組長也說過了,如果有什麽,你可以再找他了解一下。”

“我知道了,”薑黃問了最後一個問題,“胡前從天台上摔下來後……你什麽時候再去衛生間看了下?槍不見了。”

“當天晚上我去了醫院,第二天在我父母家,”黎蘆的聲音一下很沉寂,“第三天傍晚回到家,直到很晚忽然想起去看了一眼,槍,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