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出租車乘著夜色而來,猶如野獸眼眸般的刹車燈亮起時,薑芋從車上走下。
抬手看了眼時間,10點05分,處於被盤問和放過的中間地帶,不過結合薑黃近幾天的情緒保守趨向後者。
拿鑰匙打開門後屋內安靜得猶如午夜的教堂,客廳卻透著一絲燈光,有個人影和飯桌連為一體,另外從臥室屋裏拿出來的台燈泛著昏黃的燈光。
薑黃整個人趴在桌上,往日的剩飯剩菜的盤盤碗碗收回廚房,整張餐桌推了一半的書籍,有的是關著的,有的攤開一半。
薑芋靜靜走過去,借著橘色的台燈返照能看見書封上名字有:《正午惡魔:抑鬱症地圖集》、《感覺良好:伯恩斯新情緒療法》、《恩寵與勇氣:超越死亡》、《生命的留言》、《幸福陷阱:如何停止掙紮,開始生活》、《自我關懷的力量:善待自己》。
另外還有兩本攤開在最初幾頁的,薑芋輕輕合上封麵:《我的躁鬱人生》以及《辯證行為療法》。
除此以外還有一本被壓在薑黃胸前,旁邊放著一個記滿潦草字跡的筆記本,努力分辨有類似“思維”、“障礙”、“暴力”、“單相”、“衰退”、“交替”、“混合”等字眼。
尤其是在本子最上寫著醒目的一行,“抑鬱的黑狗、狂暴的火龍……”
“你回來了?”感受到近距離人影的壓迫,薑黃先是一激靈坐直身子,隨後發現是兒子後開口。
而薑芋留意到的是當爸的下意識握緊的拳頭,壓力帶來的神經緊繃加上多年養成的警醒習慣。
椅背上搭了條毯子,薑芋扯了下蓋到薑黃肩頭,什麽也沒說朝自己臥室走去。
“你……”背後當爹的躊躇了一下,試探著問道,“等等?”
薑芋回過頭,從身後主臥裏依稀響起當媽的均勻的呼嚕聲,“怎麽了?”
“……月考,”薑黃想到一個話頭,“怎麽樣?”
“全年級第五,”薑芋並不想停留。
“上次是第七?”薑黃回憶了下欣慰說道,“前進了兩名?”
“是,”薑芋把書包往背上擎了一下,轉身想繼續回到臥室。
薑黃又一次叫住,“小芋,要是沒什麽作業的話,陪我坐一會兒?”
薑芋愣了一下,還是轉身回到餐桌前抽出把凳子側著身子坐下,目光自然瞟在桌子上一堆書的封麵。
“……”薑黃有些手忙腳亂地把書收成一疊,在最打頭一本覆上筆記本。
“這些是——”如果不問反而顯得不太正常。
“隨便翻來看看的,”薑黃有些不自然的說道,立刻岔開話題,“最近在學校怎麽樣?”
“還好,”薑芋把視線撤回落向屋子對麵的冰箱上,“老樣子。”
“高三應該很忙吧,”薑黃繼續關切問道,“還有……半年多一點高考?”
“是,”薑芋雖然不知道這場談話的重點所在還是回答到,“六個月左右。”
“想報考哪所大學?”薑黃試著問道,“有沒有喜歡的專業?”
“還沒想好,”薑芋想結束掉無意義的對話,“沒什麽事我回屋溫書了。”
“等……等等,”薑黃從一旁煙盒裏摸出一根煙但隻是拿在手裏,猶豫了一下說道,“最近又回過老屋嗎?”
“沒,”薑芋搖了搖頭,“沒時間。”
“等開了春,”薑黃仿佛下了一些決心,“清明時我們一起回去看看?給你親生父母燒一些紙?”
薑芋沉默了下來,目光落在當爹的手邊煙盒上,盒子包裝印著“吸煙有害健康”。
“也好久沒有回去過了,”薑黃見“兒子”不開口,微微歎了口氣,“小芋,過去的事可以的話還是該放下就放下吧,更何況這麽多年過去了,人生的路還長,你需要學會往前看。”
“好,”薑芋聲音毫無波瀾地回了一句,“沒有其它事的話……”
薑黃點了點頭,一瞬間仿佛老了許多,“把你桌上的牛奶喝了,補充營養。”
“嗯,”薑芋提起書包朝臥室走去,推開門時依稀聽到身後壓抑的歎息。
書桌上放著一杯還微微冒著熱氣的牛奶,還有一盤剝好皮的廣柑,湊近時有股淡淡的清香。
幾分鍾後聽到客廳凳子拖動的聲音,一串腳步聲朝陽台走去。
薑芋掏出手機點下連接,很快風聲傳入耳機中,隨即是一串撥號聲,接通了等了兩秒對方接了起來。
“你好,我是城南的薑黃,”當爹的聲音不複從前,帶著一些社交客氣。
對麵明顯遲鈍了一下說道,“噢噢,是薑……警官,”稱呼已經改換,隨之改變的多了隨意,“我們上午見過,你有我的手機號?”
“打聽了一下,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從對方口氣上能分辨出一些不耐,這會兒是晚上10點半,對片警來說不希望接到任何工作上的電話,“還是想問下……有沒有結果?”
“有!”可能是關聯到自殺的小道消息,打來電話的又是死者的上級領導,“你稍等,我去拿下本子。”
“麻煩你了,”薑黃站在冷風中把煙點上。
隔了十幾秒電話另一頭重新傳來聲音,“薑隊,”稱呼又切換回去絲毫沒有意識到不對,“我也是剛剛從按摩巷子裏回來,把你中午時給我的單子全部挨個問了一遍。”
“怎麽樣?”薑黃的聲音微微有些急迫。
“還真有一個,”對麵的聲音也是出乎意料,“女孩叫袁姍姍,今年28歲,在巷子打頭進去第九家‘春天裏男士保健按摩’上班。”
“袁姍姍……”薑黃重複了一遍,“打頭第九家,有電話嗎?”
“有!”對方很幹脆,“我等下發給你,我拿著……胡同事的照片問了,她說見過,不僅見過還是常客。”
“常客?”薑黃追問道,“經常去?”
“差不多,”對方回答到,“一到兩周都會去一次,每次去都隻點一個鍾,時間到了準時走。”
“他們……”薑黃含蓄省略地問道。
“沒有,”對方語氣裏帶著存疑,“據袁姍姍說,同事每次去都隻會要求一件事。”
“什麽事?”薑黃立刻問道。
對方停頓了一下說道,“讓女孩坐在大腿上,同一個姿勢保持45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