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綢繆(上)
三月初二,許太夫人攜了趙容並許梓川坐了一輛朱纓翠蓋豪華馬車前來定遠侯府拜訪。告病在家的定遠侯拄著拐杖親自到府門前迎接,他須發皆白,又著了一身灰袍,看起來神情怏怏的,顯得老態龍鍾的模樣,倒真像是生了重病的模樣。
蘇玉妍也抱著夢姐兒隨在定遠侯的身後出迎,宋德書則因為身體不適沒有出來。當許梓川看到蘇玉妍懷裏粉雕玉琢的夢姐兒時,顯得十分高興,硬拉著趙容的手要與夢姐兒玩,許太夫人便借機讓趙容抱著夢姐兒跟許梓川玩耍去了。
賓主這才坐定。待丫頭們上了熱茶,定遠侯摒退閑雜人等,方向許太夫人笑道,“……不知太夫人對於惠王如夫人所說的那首打油詩有何高見?”
許太夫人微微一笑,“老身過來,就是特為此事。不知老侯爺以為此事有幾分可信?”
“老夫竊以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定遠侯拈著長須,沉吟片刻,方才繼續說道,“太夫人以為如何?”
“老身也是這樣以為。”許太夫迎上定遠侯炯炯有神的目光,笑道,“倘若真有變故,咱們還得想個應對之策才好。老侯爺久經風浪,見多宮廷變故,想必心中已有對策,不如說出來,大家議一議。”
聽許太夫人說得如此坦然,絲毫沒有流露出即將麵臨危險的不安,定遠侯不由得也笑道,“老夫以為。就太夫人信箋上所說,就是一個極俱的應對之策。”
蘇玉妍想著許太夫人信箋上所說,也不禁暗中點頭。許太夫人在信箋中說,如果穆王真有所異動,倒不如先發製人,擒賊先擒王,若能在三月初三午時之前尋機把穆王製服,那就可以四兩撥千斤的手法。以穆王之命作為條件來將此次驚變化為烏有。
此計自是可行。隻不過,如果穆王真的打算在三月初三這日發動兵變,那穆王府必定防範森嚴,想要尋機抓住他,那無異於虎口拔牙,不禁危險重重,還有可能會打草驚蛇。故此,此計雖妙,但難度也頗高。
許太夫人便道。“老身之計,雖然可行,但在沒有確定穆王的動向之前。卻不敢貿然行動。”略頓了頓。又道,“唯今之計,還是先想辦法確定穆王是否真會發動兵變。”
定遠侯點點頭,正色道,“太夫人所言甚是。老夫昨晚與玉妍也認真商議過此事,覺得這穆王的如夫人馮氏雖然行為蹊蹺。但從她的言行舉止來看,此事還真有幾分可信。不過,為慎重起見,我們還是要派人將實情打探清楚,以免打草驚蛇。或者弄巧成拙。”
許太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盞,眉峰一挑。說道,“老身也有此意。為確保萬無一失,無論如何,明日午時之前,咱們務必要將穆王府的消息打探清楚。”
蘇玉妍便道,“要不,我親自去一趟穆王府,探探穆王的虛實?”自馮靜宜婚後,作為娘家的定遠侯府還沒有登門拜訪過。自己作為馮靜宜嫡親的表嫂,從輩分上來說,又是穆王趙安的長輩,若登門拜訪,倒也不易引人懷疑。不過,值此險惡重重的情況下,她若親自登門拜訪,也就無異於主動送羊入虎口,萬一穆王真的發動兵變,她就自然而然變成穆王手裏的人質,將使定遠侯與許太夫人的行動更受掣肘。
所以,對於她的主意,不僅定遠侯不同意,連許太夫人也連連搖頭。不過,穆王府一向戒備森嚴,沈、許兩家都未能安插眼線入內,故此,他們一時還真無法確定這消息的真假。
事情緊急,已沒有太多時間容他們想辦法了,況且他們一時也沒有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蘇玉妍沉吟片刻,遂正色道,“事情緊急,已容不得我們再生猶豫了。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之前,我覺得還是我親自去一趟穆王府更加穩妥。況且,即便是從別人那裏得到消息,也無法確定消息的真實性,又哪裏比得上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看著她鎮定從容的模樣,定遠侯不禁想起當初他與沈鬆年沈珂祖孫三人被困宮中時,蘇玉妍臨危不亂的神情,如今事情緊急,她若真能以身涉險打探出消息的真假……他心中雖已認同她的意見,但終歸還是不忍心讓她孤身涉險,因此仍舊微微搖頭。
“祖父,太夫人,今天已是初二了,咱們的時間已經不多。”蘇玉妍正色道,“你們想一想,如今還哪裏有比我更加合適的人選去穆王府打探消息的?”略滯了滯,又道“我雖與穆王並無過多的接觸,但也並未與之交惡,況且,據靜宜所說,穆王納她為妾,對她倒有幾分關愛,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前去拜訪,也不會輕易惹人疑心。”
許太夫人想了想,緩緩說道,“其實最合適的人選,莫過於你們家的林姨母。”她微歎一聲,又道,“隻可惜,她雖是最合適的人選,言行舉止卻並不能讓人放心……”
林姨母作為馮靜宜的親生母親,前去看望女兒,自在情理之中,也不會引人懷疑,但是,如果是在她知道了穆王即將發動兵變事情,隻怕她再難保持鎮定自若,一個不小心,就會引人殺身之禍,死了一個林姨母不打緊,若是打草驚蛇,就無異於將整個大樂王朝毀於一旦了。
定遠侯也想到了其中厲害,眸光微閃,許久沒有說話。
蘇玉妍看時機已到,便繼續趁熱打鐵,“……事已至此,還請祖父與太夫人不要再猶豫了,就讓我去一趟吧!”說罷微微一笑,“興許那不過是馮氏得了穆王授意而前來試探咱們的呢!說不定到時候也隻是虛驚一場。”
許太夫人倒是覺得趙容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可趙容是個喜怒於色的直爽性子,最不擅於隱藏心事,茲事體大,關乎昌寧趙宥一派多家權臣的身家性命,即便從小處來說,也關乎了定遠侯府上下幾十餘人的安危,稍有不慎,就會打草驚蛇,就算趙容是趙安嫡親的姐妹,隻怕也會因此而引來殺身之禍。她心裏微忖,便覺得蘇玉妍比趙容更加適合,卻也擔心蘇玉妍的安危,便沒有接言。
定遠侯微微沉吟,“你且容我想想。”
許太夫人便端起茶來,小啜一口,眸光沉凝,茶杯裏飄起的氤氳之氣掩住了她的眼睛,令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情。
蘇玉妍靜靜地看著定遠侯,默默等待他的許可。
屋裏一時十分寂靜,可聞落針之聲。
良久,才聽定遠侯輕歎一聲,“罷了,枉我多長了幾十年,卻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
蘇玉妍便笑道,“祖父不必擔心,我讓錦春陪著我去,便是真有變故,有她護著,想來也應該沒有大礙。”
錦春武功高強,之前一直是隨在沈珂身邊的,隻是,若穆王真有異動,準備發動兵變,那穆王府肯定是重兵把守,府裏也肯定是高手如雲,區區一個錦春,就算武功再高,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況且還要保護蘇玉妍,行動自然更受掣肘,到時候,隻怕連自身都難保,哪裏還能分出餘暇來保護蘇玉妍?
這樣的結果,定遠侯顯然也想到了,不過,當她看到蘇玉妍臉上那篤定自信的微笑時,便不由自主地應聲點了點頭,“既如此,那你就去親自去一趟吧!”
聽定遠侯答應了她的要求,蘇玉妍心裏頓時一喜。不過,她也明白此行凶險,更不敢心存僥幸,便又繼續說道,“兵貴神速,事不宜遲,我即刻便與錦春過去。”說罷便要起身。
定遠侯卻擺手道,“不必過於著急。”頓了頓,又道,“倘若真有兵變,咱們也不能束手就擒……聖上那裏,還得派人送個信去,也好讓他有個應變之策才是。”
許太夫人微微點頭,“正是此理。便是沒有此事,也是有備無患,想來聖上也不至於責備咱們草木皆兵的。”
值此非常時期,趙宥派許恒與沈珂等人前去雲疆,自然就存有草木皆兵之心,對於定遠侯府派人送這樣的消息進宮,不但不會責怪,說不定還會褒獎。
蘇玉妍便也應聲附和,“既如此,那就趕緊派人進宮送信吧!”其實在聽到馮靜宜說起此事的第一時間,她便想著讓人給趙宥和梁惠君送個信去的,隻是後來因為想著許太夫人的主意可行性,倒忘了這關鍵的一茬,如今聽定遠侯提起,不覺感到一陣赧然。
定遠侯點點頭,遂揚聲喚人。
就聽門外有人應聲,“侯爺有何吩咐?”
“你且進來說話。”定遠侯沉聲道。
房門應聲而開,進來一個儒生模樣的中年人,身形挺拔,步履從容,正是定遠侯府的大管家沈楓。
“你且過來,我有話跟你說。”定遠侯說道。
沈楓遂大步過去,定遠侯遂附耳說了幾句,沈楓麵色一凜,遂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