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暗湧(下)

蘇玉妍一向性情溫和,即便是上次遇到定遠侯祖孫三人被困內宮之事,也沒有顯出這樣的慌亂來,胡太醫自知她是為夢姐兒的病情著急,當下便索性直言道,“夢姐兒的病情,老夫一時也不敢確診,術有專攻,還請沈少夫人去太醫請專治小兒病症的薑太醫前來,此人醫術高明,一定能手到病除。”

聽胡太醫這麽一說,蘇玉妍便果斷吩咐雙珠,“立即著人去請薑太醫。”

雙珠拔腿就奔出門外。

秋蕙幾個看在眼裏,也頗是著急,但根本連手也插不上,也隻能是幹著急,蘇玉妍抱著夢姐兒的雙臂酸軟得厲害,但心裏的慌亂卻更甚之,幾乎連夢姐兒也抱不住了,秋蕙看她的手抖得厲害,急忙上前接過夢姐兒,卻也像抱著個燙手山芋一樣,怎麽抱著都覺得不對,隻急得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因為孩子的哭聲太大,蘭亭居裏的丫頭仆婦們都被她哭得人心惶惶,不時有人過來向小丫頭打聽夢姐兒的病情,小丫頭自是毫不知情,隻一概回說不知,更讓人覺得事情十分嚴重。

好在定遠侯府的車馬夠快,少時雙珠便領了薑太醫進了蘭亭居。薑太醫早在過來的途中就得知了定遠侯府的小小姐病得蹊蹺,連太醫的首輔胡太醫都束手無策,因此進屋之後,也沒有過多的客套,徑直就向蘇玉妍詢問夢姐兒之前的症狀,雙珠便上前把夢姐兒之前哭鬧的情形都仔細說了一遍,胡太醫邊聽邊點頭,接著又為夢姐兒拿了脈,良久,才向蘇玉妍道,“請沈少夫人稍候片刻。令愛的脈象有些奇特,老夫還須與胡太醫仔細商議,才能確定令愛的病情。”

蘇玉妍心裏微沉,緩緩點頭,“那就有勞薑老先生了。”

薑太醫謙遜地說,“沈少夫人不必客氣,等老夫與胡先生再為令愛仔細看一看。”

蘇玉妍便出了屋,正逢沈珂從院外進來,滿臉焦慮,一見她便問。“夢姐兒怎麽樣了?”

“胡太醫與薑太醫尚在屋裏,還沒有確定夢姐兒的病。”蘇玉妍看到沈珂,慌亂的心頓時稍稍安定下來。不過她眉宇間的憂色仍將她內心的憂慮暴露無遺。

沈珂聽說連是兩位太醫聯袂出診,自知夢姐兒病得沉重,也不禁有些著急起來,便道,“夢姐兒呢?”

想是哭得累了宦海通途最新章節。此時竟聽不見夢姐兒的哭聲,院子裏靜悄悄的,顯出與平日裏不一樣的安靜來。

“還在屋裏。”蘇玉妍道。

胡太醫是定遠侯府的常用太醫,又是太醫院的首輔太醫,醫術高明自是不言而喻,而薑太醫聽說是最擅長診治小兒的。現在兩人同時為夢姐兒診治,夢姐兒的病勢就可想而知了。沈珂心裏暗忖,隨即伸手拉起蘇玉妍。“我們過去看看吧!”

蘇玉妍擔心夢姐兒,自是連連點頭,才到屋門口,就聽裏麵薑太醫說道,“……我覺得這病有些奇怪……”

蘇玉妍頓時抬起頭來看向沈珂。沈珂也聽見了薑太醫的話,正向她看過來。兩人禁不住同時頓住腳步。

“我行醫四十年,也從未見過如此奇特的脈象。”胡太醫的聲音很低,但還是傳出窗外。

“那依先生看,這位沈小姐的病……”薑太醫問。

“依我看來,隻怕不是病。”胡太醫道。

“果然與我想的一樣。”薑太醫道。

“此事非同小可,輕則致人癡傻,重則取人性命。”胡太醫道。

“那我們該如何跟沈少夫人說明事情的原委?”薑太醫到底不常到定遠侯府問診,不知這些貴人們的脾性,便向胡太醫詢問解決之道。

“沈少夫人是個有膽有識的奇女子,非一般貴婦們可以比擬,我們隻管將事實說明便是。”胡太醫之前與蘇玉妍打過交道,還曾被錦春砸昏,自知蘇玉妍是何等樣人,因此也就沒有這些顧慮。

“那就好。”薑太醫也聽聞過定遠侯府的嫡長孫媳不僅是昌寧第一美人,且還性格潑辣,連沈珂那樣的浪子都被她逼得走上正道,此事想必也在她的話下。

二人議定,便開了房門。正好看見沈珂與蘇玉妍攜手站在門口,不免有些意外。

沈珂便坦然說道,“我與拙荊擔心女兒,故此過來等候兩位診斷,並不是有意要偷聽你們的談話。”

蘇玉妍也道,“你們的話我們都聽見了,卻不知夢姐兒到底生了什麽病?”

“看令愛的情形,倒不是病,而是中了邪。”胡太醫道。

“中了邪?”蘇玉妍來自那個科學發達的世界,向來是不信這些迷信的東西的,此時還是禮貌地問道,“先生何出此言?”

胡太醫便又把之前夢姐兒那幾個不同尋常的情形說了,“……脈象奇特……高燒……並不是受涼或受熱的症狀……幹嚎,又沒有眼淚……”

蘇玉妍想著兩位太醫都是醫術高明又醫德良好的人,不會亂下斷言,一時隻覺心緒紛亂,不禁急道,“那依先生看,該如何為驅除夢姐身上的邪氣?”

“這個應該不難。”胡太醫道,“昌寧最有名的辟邪師周藝就住在昌寧郊外,快馬來回不過半個時辰……”

不等他說完,沈珂就沉聲道,“我立時就讓人去請周藝。”說罷便招手喚過廝兒,低聲吩咐了幾句,廝兒點頭飛奔著去了。

蘇玉妍雖則不信這些東西,但見胡太醫與薑太醫兩人聯手都無救治夢姐兒的良策,也就沒說什麽,任沈珂安排。

胡太醫因與定遠侯過從甚密,夢姐兒的病情尚未穩定,他也就留下了下來,薑太醫則先告辭去了。

半個時辰之後,沈楓領著一個仙骨飄飄的中年道士進了蘭亭居,丫頭仆婦們紛紛避讓一旁開個價,爺包你全文閱讀。

沈珂遂上前與周藝相見。

周藝是個麵相和善的中年人,乍眼看去,有些像供奉在寺廟裏的觀音菩薩,但兩隻眸子卻顯得炯炯有神,仿佛一切妖魔鬼怪都瞞不過他那雙火眼金睛似的。

他不愧為昌寧最有名的辟邪師,仔細看過被雙珠抱在懷裏的夢姐兒後,就直言不諱地說道,“貴府小姐果真是中了邪氣。待貧道為她施法三天,就會不治而愈了。”

聽他說得如此肯定,蘇玉妍不免有些意外,再看胡太醫,也是麵現喜色,當下便說了幾句感謝的話,並吩咐仆婦們準備周藝所需之物。

待周藝進屋,吃過了茶,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貧道有幾句話,想與兩位單獨相商。”

沈珂便摒退仆婦,胡太醫原也跟著進屋,聽了周藝的話,便忙不迭地邁步出屋,沈珂便也沒有強留。

屋裏頓時安靜下來。

周藝這才說道,“令愛怕不是中了邪氣,而是被人施了法術。”

蘇玉妍雖不信法術之說,但見周藝那莊重的神色,不免急道,“還請大師明言。”

“貧道之所以對外宣稱令愛中了邪,不過是避人耳目,以免打草驚蛇。”周藝緩緩說道,“況且施法之人,說不定就是貴府中人,傳揚出去,對貴府而言,也未必有利。”

蘇玉妍此時已明白了周藝的用意,心裏一忖,頓時為周藝的思慮周全感到吃驚,想著正了趁機帶人搜查各房各院,找到施法迫害夢姐兒之人。

見周藝考慮得如此周到,沈珂不禁抱拳說道,“多謝大師為敝府著想……隻是,夢姐兒她現在……”

周藝微微一笑,“此等雕蟲小技,並不在貧道話下,還請沈大少爺不用太過擔心。此事不難,貧道今日就在府內作法,你們可趁機搜查各房各院……”

見周藝說的與自己所想不謀而全,蘇玉妍更是對他刮目相看,當下便上前施禮,“多謝大師指點……”

“沈少夫人不必客氣。這都是貧道份內之事。”周藝的眸光從蘇玉妍臉上掃過,客氣擺了擺手,“還請少夫人準備妥當,以免打草驚蛇。”

蘇玉妍遂點頭應了,便吩咐雙珠去作準備。

半個時辰之後,周藝開始為夢姐兒施法。

此時已值黃昏,夕陽正好,餘暉灑進碧波苑裏,照在躺在床上的宋清雪身上,與她蒼白的臉色交相輝映,看起來有幾分淒麗。

宋清霜麵色平淡地坐在她床邊的錦杌上,冷冷說道,“你都聽說了?”

“你便要害人,也不該對個孩子下手。”宋清雪微微眯著眼睛,也不看她,隻盯著窗棱外灑進來的金黃色的幾縷陽光出神。

“那你說,該對誰下手?”宋清霜臉上露出詰色,“他們防範得那麽嚴密,我又何從下手?便是個孩子,我也費盡了心機,好不容易才找到下手的機會,又怎麽會白白錯失?”

“便是孩子死了,你以為沈珂就會喜歡上你?就會常到你屋裏來與你歡好?”宋清雪忽地轉過頭來,眼裏迸出一絲悲憤,“你這麽做,是要遭到報應的!”

“憑什麽一樣的人,她能得到那樣的富貴與幸福,而我們隻能遠遠躲在一邊看著?”宋清霜迎著妹妹的眸光,語氣冷凜地說道,“即便你認命了,我卻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