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飛舞在空中,忽然蒙上了一層晶瑩白霜,未傷一人,便在半途墜落。

眨眼間,凋零的桃花鋪灑了茫茫一地,殘瓣皆被冰晶覆蓋,失去了那抹妖豔之色,亦不複生機。

一位青袍文士踩著桃花瓣走來,腳下冰霜碎裂,咯吱咯吱作響。“妖女,往哪裏去?”

女魔頭目光往他寬大的文士袖袍中一瞥,冷冷說道:“兩袖飛霜……你是趙陽朔!”

青袍文士微笑頷首:“你認得我,我卻不認得你。能否告知姓名?”

女魔頭暗凜。趙陽朔是江湖上的老前輩,一手“霜氣凝飛袖”的控冰功夫還在魔門方逸遠之上。女魔頭就算與他單獨對上也未必能勝,何況此時還有更多高手趕來。

女魔頭招了招手,烏鴉落回她肩膀上。青袍文士見到這一幕,嘴裏“哦”了一聲:“原來是宮姑娘。”他道出宮雲袖身份,不再多言,靜靜等待帶頭大哥趕來。

宮雲袖暗暗一歎。今夜遭困在此,又要被他小覷了……

她的目光越過青袍文士,向前方環望,視線從草叢、灌木、樹枝縫隙中掃過,覺察到了隱在叢林暗處的十餘道冰冷的目光。

群俠都陷入沉默,隻有一聲蒼涼悠遠的長嘯仍在遠方回響。那個聲音的主人正在迅速往這邊移來,眾人都在等待他的指示,宮雲袖定下心神後也有足夠的耐心期待他的駕臨。

此時除了那位帶頭大哥弄出來的動靜,這片林子已經陷入了一片死寂。蟲鳥蟻獸的聲音都在這種沉悶的壓力下選擇了沉默,生機盡去,仿佛又回到了蕭瑟的冬季。

首領很快來到附近,也停止了宣稱力量的聲聲長嘯。宮雲袖默默探查他的一舉一動,隻見他在一株老樹下停留了幾秒,又繞了一個大圈,悄悄從河邊靠過來。

真是個狡猾的老東西!

宮雲袖冷笑,右臂抬起。

但前方那青袍文士也越眾而出,沉默地向她逼來。

寒芒撲麵,兩袖飛霜。

宮雲袖眯眼低喝:“絕翳——”話音未完,背後忽然轟隆一聲巨響。繼而狂風大作。

月色下沉寂的河流驀地掀起滔天波浪,一道碧色水波如龍卷般扶搖而起,在狂風挾裹中轟然席卷過來。嘩嘩的巨響中,無數水珠灑下,如同下起了暴雨。

一位滿頭白發的老人,持細劍從風雨中襲來。

那漫天灑下的水珠,皆是他劍氣的一部分,細密纏綿,籠罩了整個原野。

千萬水珠中映出宮雲袖愴然回轉的麵容,她臉色蒼白,決計無法抵擋這一劍。

那老人竟能以尺餘細劍提起了整條河流。若無烏鴉在側,她必當葬身於此!

但按照“契約”的內容,烏鴉若出手,自己這條命就得歸屬於它……

正逡巡時,身前突然多了一道熟悉的人影,橫隔在她與萬千雨點劍氣之間。那人抬起手臂,朝那鋪灑過來的雨幕輕輕一指——

“砰!”

一陣爆裂般的破空聲,漫天雨珠倒卷而回。

那人頭也不回,再往後一指,凝聚出一道無形劍氣,斬向青袍文士。然後他不看結果,手臂在空中掄了半圈,足尖一點,狂風般朝白發老人的方向衝去。

白發老人一瞬間感覺到極大危機,毛發像雷擊般炸開,兩腳重重踩入泥土中,變衝勢為退勢,仰身沒命般往河邊跑去。但是已經遲了!

秦言的身影如電般衝撞過來,在蘆葦叢中撕裂開一道恐怖的缺口,右手兩指一揮,劍氣自指間迸發,匯聚成一個貫穿長夜的箭頭,殘忍地從白發老人腰部刺入,凶猛的力量刺透了他的腹身,深深貫入地底。

老人到死也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

這就是騷擾四人多日的帶頭大哥的下場。

而那青袍文士接他隨手一記指尖劍氣後,便吐血跌入蘆葦中,翻了幾個筋鬥後頭也不回地跑了。他一定很後悔剛才報出了自己的名號。

周圍驚慌憤怒的吼叫聲雜亂地響起,數名高手跳出草叢中向秦言撲來。秦言手腕翻動,頃刻間已手指劃出無數劍影,將劍氣所能到達的三丈圓弧之內籠罩成自己的領域,在血雨翻飛與暴怒嘶吼中收割著生命。長刀、利劍、吞吐的法術光芒,全被隔絕在寒霜劍氣之外,高手們一生無論走過多少風雨,到此時也僅能展示一下生命最後的壯麗。。

片刻之後,蘆葦叢中沉為寂靜,濃重的血腥氣息彌漫開來,劫後餘生的江湖人士都屁滾尿流地遠去。秦言垂下右手,衣袂未染一絲紅跡,大步走出這片充滿了被死亡與不甘占據的土地。

宮雲袖一語不發跟在他後麵。

“叫你們悄悄問幾句話,怎麽鬧出這麽大動靜?”秦言也不看她,皺眉問道。

宮雲袖低頭不做聲。烏鴉自顧自地梳理羽毛。

“又犯下這麽大的殺孽,一天的好心情都被毀了。”秦言輕輕歎息。

宮雲袖開口:“你好像比以前更厲害了。”

“嗯。”秦言低頭端詳自己雙手,“鴻蒙丹卷集佛道兩家之長,更與瀚血一脈相承,實在妙不可言。我以前鬱積已久的許多疑惑都被解開,修為也一日千裏,已經摸到了漏盡通的門檻。”

“漏盡通?第六通?有什麽用呢?”宮雲袖抬眼瞧著秦言問道。

“破除執著煩惱,超脫生死輪回,得證聖果。”

烏鴉叫道:“哈!我老人家聽說證漏盡通後斷淫欲,生拙火,再不起凡心,那豈不是跟太監沒什麽區別?”

宮雲袖麵色微微一變。

接著就聽烏鴉呱的一聲慘叫,被秦言一彈指打出老遠,跌入河水中,一身羽毛濕透。

秦言沉聲道:“證聖果後,就得無漏金身,從此壽元無盡,跳出生死輪回……更重要的,那時我就有十足把握度過肉身之衰,離金仙之位更近一步。”

宮雲袖淡淡道:“我隻知道,玉寒煙一定會很可憐……”

“你懂個屁!”秦言瞪眼,“待我證得金仙,何事不可為?到時候我還能拉她一把,跟我一起共享長生!你這樣淺薄的家夥就慢慢等著人老珠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