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誤 鴛鴦瓦冷霜華重

通向丞相府的僻靜道路上,錢元瓘與一架快速離去的馬車擦肩而過。

好奇之下,錢元瓘勒住韁繩,回轉身望著那絕塵而去的馬車,暗自沉思,那馬車裏麵的人就是莫家堡堡主的男寵落華吧?素聞他用自己的身體為那個莫堡主莫彥辦了不少事情,不知道是真是假。

才這麽一想,錢元瓘忽地大駭,那個落華會不會對喜兒他……

如此一番計較,錢元瓘勒緊韁繩,掉轉馬頭,快馬加鞭朝丞相府奔去。

此時的喜兒著好一身月白淡雅的衣衫,拿一根淡綠的帶子挽起一肩柔軟飛散著的秀發,端坐於琴桌前,焚香撫琴,怡然自得。

今夜不用對付那個男人,喜兒的心中著實輕鬆了不少。

前幾晚為了不在那個男人麵前露出馬腳,每夜都隻能克製著自己,盡量縮短與落華歡愛的時間,盡可能快地在事後銷毀證據,然後才擺出一副自然的表情進宮會那個男人。

因著愧疚於昨夜對自己的殘酷折磨,那人終於發下善心,許諾今夜不招自己侍寢,這才好好地利用了這一次機會,與落華歡愛得昏天暗地,隻恨不得將人留下來直到天明。

因此,喜兒也任由著那一床留有紅白交加濁液的鴛鴦被淩亂地攤在象牙床上。

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滿心以為喜兒睡下,亦是沒有聽出自琴閣傳來的淡淡琴音的錢元瓘翻身進入喜兒的臥房,在跳動著明昧不定的燭火下瞧見的便是這番情景。

在那一刻,錢元瓘發現自己已經感受不到來自於左胸口的跳動聲了,而他的腦海也變得一片空白。

待他終於找回自己的心跳聲時,胸中一腔怒火噴薄而出:“萬喜兒——你竟敢負我!”

琴閣中。

“嘣——”

一道刺耳響亮的崩裂聲將喜兒未完的琴曲打破,喜兒被一陣尖銳的刺痛從翩躚的回憶中拉回神思,輕抬起蔥白的手,隻見指尖那一道醒目的血痕。

那一道血痕在搖曳著的燭火之下顯得尤為可怖。

喜兒望著這道血痕輕歎,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將那把價格不菲、卻在他的手下斷了弦的瑤琴推至一邊,喜兒靜等著錢元瓘前來向他對峙。

他已經忍受夠了錢元瓘那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態度!

今夜,就算會遭受更為殘酷的對待,就算因此而魂歸黃泉,他也要同那個男人攤牌,大聲地告訴那個男人,要他放自己離去!

沒有用情投意合的愛意來維係,兩個人怎能走向長久?

答應憐留在這個男人身邊,不過是遵守對憐的承諾。

人早在三年前死去,這個承諾也早就做不得數。

直到今夜,同落華抵死纏綿了一番後被這個男人撞破,他才想明白。

方才錢元瓘的那一聲怒吼,喜兒清楚地聽入耳中。

“萬喜兒!你做的好事呀!”不甚牢固的房門被大力撞破,怒氣匆匆飛奔進來的錢元瓘手中提了喜兒方才與落華歡愛過的鴛鴦錦被。

喜兒輕抬眉角,端著優雅的步子迎向錢元瓘,臉上一派雲淡風輕。

“王上這做的是什麽呀?賤臣的被子怎的到了王上的手裏?”喜兒偏偏拿錢元瓘最為介意的東西來挑開話頭。

錢元瓘因他的這番態度怒火更甚。

“你倒是快活啊!寡人一夜沒寵幸你,你便勾搭起別人來了!早知如此,昨夜寡人就該把你往死裏做,今夜也決計不放過你!”將手中的那床鴛鴦被狠狠擲向喜兒的麵門,錢元瓘握拳靠近喜兒,臉上的神情如同索魂的惡魔,“反正今夜還很長,不如讓寡人補上先前沒有對你做過的?”

喜兒無懼於錢元瓘這滿身的煞氣,推開迎麵而來的錦被,冷冷地吐出幾個字來:“我要離開你。”

我~要~離~開~你~

這不輕不重的五個字在錢元瓘耳邊不斷回響放大,讓他的動作一滯。

狠狠地掐住喜兒的肩膀,錢元瓘不斷地搖晃著他,拚命追問:“你說什麽?!你那是什麽意思?!”眼中湧現出深深的恐懼。

“王上,守著我這個永遠都不會愛上你的人,你真的覺得幸福嗎?”喜兒坦然麵對錢元瓘的質問,不答反問,眼中的目光誠摯而熱切。

錢元瓘有一瞬的遲疑,隨即他的眼中渲染上血紅的色彩。

怒極,已成狂。

錢元瓘從靈魂中發出一聲嘶吼,尖聲質問:“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落華嗎?你已經移情別戀地迷戀上了那個千人騎萬人壓的賤人了嗎?”

“啪——”

“我對莫憐的愛此生都不會變!請你不要侮辱這份愛!”

三年來,無論是討好他、還是折磨他,他都隻是逆來順受,乖巧得像隻精致的布偶。

這是他第一次反抗了他,卻是為了維護自己對另一人的感情。

錢元瓘捂著隱隱作痛的麵頰,怔怔地望著喜兒,眼裏的哀傷和悲痛將寒冷的秋夜點綴成極寒的深冬。

下一話《魂魄不曾來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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