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影將花邊小報來回又看了三遍,車門開了,隨即是車門合上的哢噠一聲。

女孩坐進來。

“走吧。”顧清影說著,抬頭順便瞧了江琬婉一眼。

女孩的眼睛紅腫著,像兩個小桃子,鼻尖也微紅,這回沒看顧清影,似乎是在躲閃。

江琬婉本不想叫三小姐看到她這麽狼狽,可回北平車程緊,又生怕耽擱了時間,她隻好抹一把眼淚,就帶著東西上車。

“舍不得麽?”顧清影問。

江琬婉點點頭,又搖搖頭。

她答:“我得走的。”

顧清影愣了愣,雲淡風輕說:“不必勉強,趁著沒到北平,你若不想走,現在告訴我還來得及。”

“我不後悔。那日在戲樓,我說過一輩子跟著三小姐,是心甘情願。”

顧清影很淺地笑了:“諾言,是最不能當真的。你想哭就痛快哭一場吧,到北平可不許這樣。”

“沒事,過會兒就好了。”

江琬婉忽然想起來:“我聽班主說,三小姐資助戲樓了?”

“嗯。以你的名義。”

她這樣坦誠,倒讓江琬婉意想不到:“為什麽?”

“也不許我喜歡聽戲麽?”顧清影尾音稍稍揚起來,“小花貓。”

江琬婉噎住,想想自己現在的樣子,再狼狽不過,真是個小花貓。

她臉上又燒起來。

畢竟有些話叫別人聽見,女孩麵上掛不住。顧清影湊近了,放低聲音說:“從前瞧你,都是在夜裏,小花貓又不喜開燈,什麽都瞧不清楚。白天見了幾次,怎麽平時還算大大方方的,我一同你講話就臉紅?”

“三小姐,別說了……”

江琬婉感覺腿都軟了,坐都坐不住,像立即要化成水。凡是三小姐靠近過來她便有這樣的感覺,隻多不少,變本加厲。

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讓她既想抗拒,又有貪戀。

“此次回北平。”說起正經事,顧清影頓了頓,“我是打算把你安置在顧家宅子裏的。”

“啊?”

“我家中現有父親母親姨娘,還有一個哥哥和兩個妹妹。”顧清影簡略交代清楚,“哥哥是軍官,常年不在家,母親吃齋念佛,也不常出來,隻有我父親和幾個姨娘妹妹在。”

“那三小姐安置我到家裏……是不是不太方便?”江琬婉猶豫著開口,“我的身份……”

“這你不必顧慮。我同我父親……”顧清影想想,盡量選擇一種委婉的表達方法,“並不是很親近,你乖巧些,他不會找你麻煩。”

最初桀驁時候,她同顧有林故交的夫人好過一場,傳出去鬧大了,故交夫妻倆以離婚收場,也從此斷絕和顧家所有往來。

顧有林得知,頓時暴跳如雷,揚言要打死顧清影。

可最後,不也以他妥協而過去了麽。

顧清影早已經記不得那夫人長什麽樣子了,風塵裏的女人都差不多,兩眼睛一鼻子一嘴巴,張口就能看見“利”字。

她那時隻是挑著顧有林不痛快的事做,僅此而已。

“好。”江琬婉把話記下。

顧清影不再說什麽。

她把洋車裏遮陽的簾子掀開一角,車開得不快,足夠看一眼,然後外頭的景慢慢掠過去。

她又放下了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