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京城少女美如花
周國聖京。阮香、阮君、吳憂、呼延豹、水凝、呂曉玉。
黃土坡之戰結束後,阮香決定將隊伍分成兩撥。楊影、齊信、錢才等率領淄州隊以及騎馬步兵趕回靈州,見機行事,擴大隊伍。阮香等人帶著騎兵隊繼續上京。婉辭了薛牧為他們請功的要求,眾人便匆匆分手。薛牧報給朝廷的奏章自然也很不小心地將青龍傭兵團輕輕帶過,重點描述自己如何深謀遠慮、如何定計、如何設伏殺得幾股悍匪苦爹喊娘,落花流水,匪徒數目自然誇大了好幾倍,從此燕州京畿再無匪患雲雲……
因為幾股較大的山賊遭到毀滅性打擊,其他山賊暫時也不敢活動(薛牧剿滅‘黃蜂’等山賊後意猶未盡,又征討了幾股較小的山賊),所以上京的阮香等人差不多一路暢通無阻地到達了京城。本來阮香的意思是自己隻帶幾個人上京就行,後來拗不過眾人,隻得帶上騎兵隊作保護,水凝覺得京城比較好玩,所以也沒有回靈州,而是纏著阮香來了京城。呂曉玉在黃土坡一役立下大功,阮香將他升作騎兵隊副隊長。
聖京位於周帝國中心略靠南邊的位置,處在開州、燕州、徽州、淄州、柴州五州包圍之中。京畿地區四麵山河懷抱:寬闊的白江分開了西麵的徽州、西南的開州,形成天然屏障,大山隔斷了與其它三州絕大部分道路。通往京城陸路有兩條——北方大路通往燕州,被昌平關扼守,東南方大路通往柴州,被太平關扼守,現在兩關均為張靜齋控製,兩處都駐有重兵把守。阮香一行人通過昌平關進入京畿地區,又趕了幾天路才到達聖京。
聖京經過了阮氏王朝二百多年的經營,自有一番雄偉氣象。巍峨的城牆,寬闊的護城河,富麗堂皇的宮室建築,寬敞筆直的街道,無不顯示出泱泱大國的氣派。城內又分內城和外城,內城又稱皇城,皇室成員住在裏麵,駐紮禦林軍,外城便是以聖京的外城牆為界,駐紮禁軍。外城又分四個區,北區住的都是顯貴重臣,南區住的是地位較低的官員和貴族,東西兩區是平民和商人的聚居地,市場也設在東西區,稱東市和西市,一些低層官員有的也住在這兩個區。
騎兵們在城外專門為傭兵劃出的一小塊地方駐紮,那裏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傭兵團。阮香等人從東門入城,按轡徐行,準備在東區找一間旅館住下。阮香在這裏住過多年,便充當導遊,向眾人解說京城風物,眾人除了阮君小時候住過京城,其他人都是頭一次到京城,都睜大了眼睛,好奇地問東問西,不時一驚一乍,典型的鄉下土包子進城。眾人談談笑笑,不急不緩地走在繁華的大街上。
忽然前麵路口處鑾鈴響起,一匹白馬馱著一人以極快的速度衝了過來,眼看白馬就要撞入阮香他們的隊伍中去,呂曉玉眼疾手快,伸手攬住白馬的韁繩,但是白馬前衝力道太大,居然將他從馬上帶飛起來,這時呼延豹已經下馬,大喝一聲,雙掌推出,竟硬生生將奔馬推開數步。
吳憂輕輕接下呂曉玉,忽然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失聲道:“啊!你是……”呂曉玉臉上一紅道:“別說!”此時阮君離得最近,見兩人好像在打啞語,問道:“怎麽了?”吳憂忙道:“沒什麽,還好沒有受傷。”眾人視線移到馬上的騎士身上,看是誰這麽大膽,就在大街上縱馬。當時法律規定除了報告緊急軍情的紅翎騎士、遞送緊急文書的綠翎騎士,任何人不得在大街上縱馬奔馳,否則要處以鞭刑和罰金,沒收馬匹,若是傷人毀物,處罰更重。
那白馬十分神駿,通體雪白沒有一根雜毛,身體極為高大,看樣子像是夢多所產的駿馬,比周國本土產的馬更加高大英武,周國內隻有一些高官顯宦才有這種馬。這時候馬已經停了下來,任憑主人怎麽催促都不肯前進一步,好像被那個力氣大得不像人類的呼延豹給嚇住了。再看馬上的騎士,竟然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而且一看就知道不是周國人。她臉色異常白皙,金色的鬈發垂到肩上,藍色的大眼睛猶如盈盈秋水,玫瑰色的嘴唇,肌膚絲一般的柔滑,穿的衣服是周國的流行樣式,頭上用一個金色的發箍箍住頭發,由於騎馬奔馳,頭發已經散亂,顯得十分狼狽。臉上的神色又是驚慌又是焦慮,不停地催促坐騎。可是那馬也犯了性子,任憑她怎麽鞭打,硬是不肯前進一步。
縱是整日看見阮香姐妹這樣的美女,眾人還是被這少女的美麗所震撼。阮君低聲對阮香道:“是夢多人。”她遊曆四方,在很多地方修行過,因而認得。
阮香點點頭,自己雖然聽說過外國人長得跟周國人有差別,沒想到差別這麽大,膚色、頭發、眼睛都跟周國人大不一樣。
這時候從那少女剛才奔出來的路口有十幾個人追了過來,一下便把少女圍在中間。為首的是一個打扮的十分花俏的惡少(當街追美少女的肯定是惡少了,要不哪兒來的英雄救美呢——情節老套,大家多包涵),現在正大口地喘著粗氣。本來盯上了這麽一塊肥肉,沒想到小妮子警覺性還挺高,也不管什麽法律,一見不好,打馬就跑,要不是她路徑不熟,還真要鬧個雞飛蛋打。
惡少整理儀容,擺出一個自認為最帥最迷人的笑臉,色咪咪道:“小姐,不過是請你喝杯茶嘛,大家做個朋友,你跑什麽呀?”
少女臉上因為氣憤,白皙的臉色透出一抹嫣紅。她本來是瞞著父親偷偷跑出來玩的,還把國內剛送來的一匹駿馬給騎了出來,不想剛在東市逛了一會兒就遇見這幫無賴,還好她見機快,發現不好,上馬就跑,可是還是被追上了,她用帶點兒外國口音的話回答道:“你不是好人!你的茶水裏麵有藥!”
惡少這才知道是茶水出了毛病,暗自納悶,自己以前用這種藥茶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女子,怎麽這次就被人發覺了呢?既然誘騙不行,隻好用強了,嘿嘿,這又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好像更有樂趣呢。眼睛迅速往周圍一掃,見沒有巡邏的禁軍,隻有幾個穿著平民服飾的人(阮香等女子以輕紗蒙麵),想來不必擔心。於是“哈哈”一笑,給自己壯膽,色色地道:
“小妞,你放聰明點兒,我爹爹是當今太常大人,今天你跟了我便罷,若是不從——哼哼,要你好看!”
少女顯然不太懂得“太常大人”所代表的意義,不知道這個惡少口中的太常便是朝廷裏極有權勢的郭奉。不過就算她知道,恐怕也不會輕易屈服。看到惡少的手下張牙舞爪的便要撲上來,心裏十分害怕,用她那清脆的嗓音道:“我爸爸是夢多駐周國使節,官也是很大的,你們要是欺負我,要……要你們好看!”最後這句話是跟惡少學的,不過從她的小嘴兒裏說出來,實在沒什麽說服力。
惡少名叫郭常,是郭奉的小兒子,平時驕縱慣了,便是當朝的大官他也敢去動一動,何況隻是個遠在天邊的夢多。怕夜長夢多,示意手下動手。
阮君水凝呼延豹幾乎同時便要出手,卻見一個麵帶病色的文雅青年一溜小跑跑到近前,猶自喘息不已,一看見白馬少女,驚喜地大喊一聲:“可追到你了!”疾步跑到少女身邊,如同沒看到惡少等人一樣,單膝跪地,一手拉著少女潔白的裙裾,熱情的詞句馬上如瀑布一般傾瀉出來:
“啊,想不到愛神蒙著眼睛,卻能一直闖入人們的心靈!啊,吵吵鬧鬧的相愛,親親熱熱的怨恨!啊,無中生有的一切!啊,沉重的輕浮,嚴肅的狂妄,整齊的混亂,鉛鑄的羽毛,光明的煙霧,寒冷的火焰,憔悴的健康,永遠覺醒的睡眠!我感覺到了愛情,而愛情就是這麽一種東西——”
阮香等人麵麵相覷,交換著同一種想法:這個人有病嗎?
夢多少女卻仿佛被感動了,輕撫著胸口,一副情難自已的模樣,催促道:“說下去,說下去!”
青年繼續道:“我已經有太多的憂愁重壓在我的心頭,你的眼神,徒然在我多重的憂愁之上再加上一重憂愁。愛情是歎息吹起的一陣煙,戀人的眼中有它淨化了的火星,戀人的眼淚是他激起的波濤。它又是最指智慧的瘋狂,哽喉的苦味,吃不到嘴的蜜糖——”
夢多少女已經感動得一塌糊塗,眼睛裏滿是心形的小星星,情不自禁地道:“啊!你簡直就是個詩人!”
青年更加熱情洋溢了,因為夢多少女已經向他伸出了一隻晶瑩潔白的小手。
郭常眼看半路裏殺出來這麽一個家夥,小美人看來對他還挺傾心,哪容得他繼續說下去,上前一腳,正踹在那青年的屁股上,青年“哎喲”便由跪姿改成了極不雅觀的坐姿。轉頭對郭常道:“你怎麽打人哪?”
那神氣仿佛對他而言,這是一件最不可理解的事情。
郭常本來還擔心這人出來打抱不平,怕是個會家子,沒想到剛才一試,這人居然一點兒武功都不會。膽子也大了起來。惡狠狠地道:
“滾開!別礙少爺的好事!”
青年戀戀不舍地又看一眼少女,這才把臉轉向郭常,打量一下,道:
“公子一定就是郭太常家的……一二三四……四公子郭常吧?郭兄年少風liu,京城之中人人皆知。不知多少懷春少女等著公子的一夕臨幸,多少春閨怨婦等著郭公子憐惜呢……”
郭常見這人說話倒十分中聽,他這輩子不知被人罵了多少句“淫賊、混蛋”,卻從沒聽人這樣誇獎過自己,一時之間大有知己之感。隻是眼前的夢多少女確實是極少碰見的上等貨色,就這麽放過,心中又舍不得。
青年繼續滔滔不絕:“郭公子年少有為,郭太常教導有方,有其父必有其子,虎父焉有犬子?可歎一般眼熱妒忌之徒不解郭公子解救天下女子一番苦心,竟然造謠誣蔑,極盡詆毀之能事,將郭公子說得如斯不堪,唉,天理何存?孰不知郭公子一心便是光耀門楣,報效國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郭常感到自己活了二十年,終於遇見了一個真正的知己,一時之間百感交集,眼淚嘩嘩的,好像自己以前那麽多惡行真是為了拯救天下蒼生。平時幾個狗腿子雖然也阿諛奉承,但哪像今天這位青年這樣貼心貼意,一番話說出來,便如同一隻小手,專挑自己心裏癢癢地方撓,真是說不出的舒坦受用。早把搶女人的事情忘到腦後,將那青年一把扶住,非要跟他拜把子不可。
青年急忙推謝,說道出身卑微當不起義薄雲天的郭公子厚意,又說郭公子文武雙全,誌向遠大,自己隻要能鞍前馬後做個小兵已經是萬分慶幸了,萬萬不敢高攀的,郭常見他執意不肯,也不強求,被他一說也覺得自己出身高貴,不可輕率,不過還是力邀那青年一定到府上一敘。青年滿口答應。郭常見那青年衣著甚是寒酸,堅持贈送白銀五十兩。這才攜著家奴,醺醺然去了。回到家才想起來竟然忘了問這位知己姓甚名誰,不由得懊惱不已。
阮香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看著那青年麵無愧色地說了那麽多肉麻的話。那郭常居然被他哄得連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了,這人也當真厲害。那青年擺平了郭常,麵不紅氣不喘,又粘上了夢多少女,兩人一邊交換著“吾愛”“心肝”“甜心”這類詞匯一邊漸漸走遠,看來是不需要阮君等人出手了。
阮君啐了一口道:“這兩人也太不害臊了。就在大街上……”
水凝臉頰紅紅的,道:“那位大哥哥好會說話啊。”顯然還在回味那青年的甜言蜜語。
阮香望著兩人漸漸遠去的背影,感歎道:“世上竟然還有如此人物,但願他不是個壞人,不然那個小姑娘可要受苦了。”
吳憂想的是:看這家夥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沒想到泡妞技術一流,話說回來,剛才那小妞可真是漂亮,應該問一下名字的。
呼延豹呆呆地看著兩人走遠,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道:“靠,這樣也行!”
阮香等人在一家叫“吉祥客棧”的客棧落腳。客棧房子比較緊張,隻好兩人一間,吳憂阮君住一間,阮香水凝住一間,呼延豹和呂曉玉住一間。呂曉玉不幹了,非要自己住一間。阮香覺得有點兒奇怪,這個呂曉玉一路上也沒鬧過什麽意見,現在居然說呼延豹晚上睡覺呼嚕聲太響,所以不跟他一起住,這裏麵怕是有什麽問題,難道他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隱衷?一時想不出來,叫來吳憂商議此事。
吳憂顧左右而言他,道:“他要換就讓他換嘛,不就是多出一個房間嘛。”
阮香盯著吳憂的眼睛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吳憂嘿然一笑,道:“我也不太確定,他又不讓說,不如你自己去問他吧。”
卻見呂曉玉推門進來道:“吳大哥不必為難了,我跟阮姐姐說罷。”原來他已經在門外聽見了兩人的對話。
說罷,將帽子一摘,一頭烏黑的秀發垂了下來,“他”竟然是個極俏麗的女子。阮香大悟道:“怪不得……你怎麽不早說呢?”雖然這樣問,但心裏也能猜到一點兒:一路上宿營時大家都是和衣而臥,所以也沒什麽大礙,現在住到客棧,還要麵對洗澡等尷尬問題,自然不能再隱瞞下去了。隻是阮香對一個女孩子為什麽投身軍旅不太理解,畢竟這個時代戰場還是男人的天下。不過從她表現出來的才能來看,她在軍事方麵很有潛質。
呂曉玉整理一下思緒,懇求道:“阮姐姐,有些事我還不能說。但我保證,絕不會作出危害靖難軍的事情。我可以發誓——”
阮香忙道:“好了,姐姐信你便是,不用賭咒發誓了。來,笑一笑,別愁眉苦臉了。我也不問你的秘密,什麽時候你覺得合適,再告訴姐姐好了。”
呂曉玉感激地望了阮香一眼,暗下決心,絕不辜負阮香對自己的信任。
呼延豹聽說呂曉玉是個女孩,嘴巴張得可以塞進一個拳頭,見到了女裝的呂曉玉更是懊悔得什麽似的,這樣的近水樓台居然沒有先得月,呼延豹不得不罵自己幾句。後來呼延豹就去找吳憂(現在他倆住一個房間,很方便),他弄不明白自己跟呂曉玉同行同住那麽長時間怎麽就沒發現她是個女子,而吳憂這麽一伸手,就發現了呢?吳憂麵對呼延豹的問題很為難,因為有很多東西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對一個從沒接觸過女人身體的大老粗,很難解釋得清女人身體肌膚和男人的區別。呼延豹又是個不屈不撓的男人,總不能隨便找個女人來說:“讓我摸摸你”這樣的話吧?
呼延豹憑著其堅強的意誌終於強迫吳憂以最淺白易懂的語言描述了關於男女之間的一些差別。盡管還缺乏實踐,但呼延豹已經沾沾自喜認為自己在這方麵已經很有進展了。當兩個男人滿眼血絲一臉睡眠不足地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女士們都嚇了一跳,這時候就難免會產生一些不好的聯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