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之跑路

林安然轉頭打量著吳婆子,五十歲左右,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花白的頭發綰成隻利落的圓髻,一根瑩潤的白玉簪斜插在上,慈眉善目,神情極是柔和安祥,一身幹淨非常的靛藍細綢衣裙,這樣雍容慈祥的吳婆子完全出乎林安然的意料,林安然忙掩飾住眼中的驚訝,微微垂下目光,正看到吳婆子腕間的佛珠,包了漿的木質佛珠正中嵌著顆瑩潤碧透、蓮子大小的翡翠珠,林安然看的幾乎流出口水,這樣大小、這樣品相的翡翠珠,得值多少錢?!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姨娘總算好了。”吳婆子仔細打量著林安然,臉上的憐憫中透著絲絲驚訝,林安然直起上身,聲音軟弱的謝道:“多謝嬤嬤,我這回能熬過來,多虧菩薩點化。”吳婆子臉上的驚訝更濃,笑著點頭道:“好了就好,姨娘安心將養,菩薩會保佑你的,阿彌陀佛。”

“多謝嬤嬤,嬤嬤辛苦這幾天,讓小杏侍候您趕緊回去歇下吧,煩勞嬤嬤,替我在菩薩麵前上柱香。”林安然有些不支的靠到枕上,有氣無力的謝道,不等吳婆子答話,抱著包袱,緊跟在吳婆子後麵的小杏不停點頭答應道:“姨娘放心!”

吳婆子也不多說,笑著點了下頭,算是告了辭,轉身就出去了。小桃怔怔的眨著眼睛,小杏說的對,七姨娘真是變了!

小杏滿臉笑容的緊跟著吳婆子出了正屋,轉過月亮門,吳婆子皺了皺眉頭低聲道:“七姨娘真是……大不一樣。”

“嬤嬤也看出來了吧?!以前她凶起來,是拿簪子紮人,現在凶起來吧,是看著你笑!可嚇人了!”吳婆子想笑又抿了回去:“看著你笑怎麽嚇人了?”

“嬤嬤,她那笑,不是笑,也不是不是笑,她就那麽眯縫著眼睛盯著你笑,笑得你寒毛一根根都豎起來了!還有呢,她好象什麽都知道,可嚇人了!”小杏說著,竟機靈靈打了個寒噤,吳婆子忙伸手拍了拍她,溫和的安慰道:“你規規矩矩當差,她也不能怎麽著你,咱們府上是有規矩的,再說,這個月的月錢,她不是都給你了?我看她倒比原先沉靜懂事了不少,不象是變得更壞了,別害怕。”

“嗯,她對嬤嬤客氣多了。”小杏又露出滿臉喜色,吳婆子輕輕拍了拍她,暗暗歎了口氣,人曆了生死,這樣大變也是常事,七姨娘原來雖是個暴躁橫楞的,可喜怒都在臉上,這樣倒還好,若真變得跟那些姨娘那樣……小杏這傻丫頭死了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往後,你聽她的話……”

“從前我也聽她的話!”小杏忙重重辯解道,吳婆子又想笑又笑不出來,拍著小杏的後背,後麵的話,就交待不下去了,算了,小杏這樣的傻丫頭,就算明白講了,她也聽不明白,各人有各人的命吧……

從大病一場醒過來,七姨娘就安份的出奇,就是聽到被禁足半年的信兒,也象是聽到什麽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話兒一樣,半絲反應也沒有,可這麽安靜安份的姨娘,卻讓小桃和小杏心裏一天比一天畏懼,特別是小桃,常被林安然一個眼神看的站立不穩。

七姨娘略好一些,還是那麽安靜安份著,連正屋門都不出,隻是從暈暗的內室挪到朝陽的東廂房南窗下的炕上躺著,每天不是叫小杏過去說話,就是把小桃叫進去,後來幹脆把兩人一起叫上,這說話也不象從前,從前是小桃和小杏聽她說,當然說的基本上都是牢騷,現在,她卻說的極少極少,倒讓小桃和小杏兩個不停的說,不管是什麽樣的陳年爛事都要聽,就是不讓停,隻說的小桃和小杏天天嘴皮發麻。

漸漸的,林安然理出了幾分頭緒,這一家的男主人是皇上的弟弟,封了秦王,這秦王自然有位王妃,除了王妃,他還有足足八個小妾!這具身體的本尊是第七個小妾---七姨娘仙草,仙草進這王府的時候並不長,確切的說,是林安然來前兩個月才被秦王從邊關帶回來的,秦王去邊關……應該是出公差,下麵的人孝敬了幾個歌伎舞女給他臨時用用,仙草是其中之一,卻被秦王帶回了京城府裏,做了第七個小妾。

林安然稍稍恢複元氣後,頭一回對著銅鏡,看著鏡子裏纖毫畢現的‘自己’時,差一點驚歎出聲,她頭一回見到美到這樣、簡直能讓人窒息的美人兒!那臉、那五官,她根本沒法用語言形容!隻是癡呆呆的看著鏡子移不開目光!隻看的熱淚縱橫,靠!她總算漂亮了!

仙草是舞伎出身,雖然這屋子裏沒有能照全身的鏡子,但林安然對著小桃拎著的衣裙,已經很能想見這身材的高佻玲瓏,也是,原本是一次性使用的……馬桶一般的東西,又蠢成那樣,居然能轉為長期用品,自然這皮囊質量要出奇優良才行。

這仙草姨娘脾氣性子,唉,林安然聽到最後總結下來,除了一個‘笨’字,還有個‘蠢’字,進了這府裏,居然爭強好勝想著爭寵,一個自小被人拐賣,不知家鄉,不知來曆,連自己確切年紀都不知道的三不知人員,居然敢張牙舞爪,在這深不見底的王府裏爭強爭寵爭出頭,真是嫌死的不夠快!

唉,她那麽努力,死的還真算快,留下的,除了她當性命一樣收著的幾兩銀子和幾件金簪、金鐲,其它的,全是破爛事!當然,如果仙草姨娘在天有靈,必定咒著盼著林安然的麻煩越多越好,因為林安然聽到現在,就沒聽到這仙草姨娘做過哪怕半件與人為善、討人歡喜的事!

林安然長長的歎了口氣,若是再死一回,也不知道能不能換個場景……算了,死這事太痛苦,再說,難得漂亮一回,萬一越換越糟豈不是更不劃算?林安然,好吧,就林仙草吧,林仙草劈著一字馬坐在炕上,上身搖來晃去、歎著氣想著心事,這身體條件真是太好了,柔軟得嚇人,她也有劈一字馬坐著的一天!

小桃提著食盒進來,見怪不怪的曲了曲膝笑道:“姨娘用飯了。”林仙草收了雙腿,站在炕上縱身跳下,用腳尖挑過鞋子拖著,轉進淨房洗手洗臉,如今仙草姨娘的規矩改了許多,比如這淨臉洗手,從前仙草姨娘要坐在炕上讓小杏將臉盆舉到麵前侍候,如今林仙草要到淨房用水衝洗,如今的林仙草也不再喝那些香味濃鬱的花茶,不再穿那些大紅大綠、鮮豔到出奇的衣裙,不再用那些惡俗的胭脂香粉,關於這一件,林仙草最是無語不過,生成這樣,還胭脂香粉花鈿一樣不落的往臉上又抹又粘,不知道脂粉汙顏色這句話麽?

就連這屋子裏的裝飾布置,林仙草也讓小桃、小杏從裏到外重新收拾了一遍,將那些鮮豔到刺目的東西統統收的收,藏的藏,這麽一收,屋子裏一下子顯得空洞洞的,林仙草卻滿意非常,若沒有讓她看得入眼的擺設,她寧可就這樣清清爽爽、幹幹淨淨著,也比看那些不入眼的東西爽快的多。

林仙草重又坐回炕上,探頭看著幾上擺著的兩碟素菜,一碗素湯,接過筷子端起碗,又煩惱的放了回去,這到底要素到什麽時候?!小桃瞄著林仙草陪笑道:“姨娘就忍一忍,大姚嬤嬤前兒真替姨娘問過了,說姨娘若總這麽淨吃素,怕是連練舞的力氣也沒有了,孫姨娘也跟王妃稟了這話,可王妃沒吐口,姨娘就忍一忍,好在也不過四五個月功夫,姨娘就當積福了。”

四五個月!林仙草心裏哀歎著灰成一片,也隻好重又端起碗,從前她再苦也沒斷過肉啊!再熬五個月,她眼睛都得綠了,綠油油真成仙當草了!

“白瞎了一兩銀子,連個響也沒聽到。”小杏不滿的瞟著小桃嘀咕道。

“怎麽叫白瞎了?!你這話……”小桃急赤白臉的叫道。

“閉嘴!”林仙草打斷小桃的話訓斥道:“小杏挑事抱怨,扣兩個大錢,小桃接嘴吵架,扣三個大錢,拿筆墨來,我現在就寫上!”小杏、小桃哭喪著臉麵麵相覷,小桃萬般無奈的蹭過去取了炕頭的毛邊帳本過來,小杏研了墨,林仙草愉快的在帳本上又添了一筆。

對於這樣的兩個丫頭,不可多想,一板一眼的行為規範是最好的管理。

林仙草吃好飯漱了口,看著提著食盒準備送回去的小桃吩咐道:“也不能白瞎了那一兩銀子,你去跟大姚嬤嬤要隻熬湯的沙銚子,再要隻粗陶燉鍋,一隻最小的鐵鍋回來。”小桃怔怔的看著林仙草,咽了口口水剛答應了,林仙草思量著又接著說道:“什麽鍋鏟、馬勺、水瓢、筷子、鐵簽,隻要能要的,各要一樣過來。”小桃飛快的連眨了四五下眼睛,重重的咽了口口水,低聲答應著出去了。

林仙草呼了口氣,無比煩惱的趴在了炕上,從前仙草姨娘還得寵的那十天八天裏,沒少摔大廚房送過來的飯菜,聽說還往大姚嬤嬤臉上招呼過耳光,果然,這大姚嬤嬤等來機會就要狠踩回來,‘連練舞的力氣也沒了’,這話哪是幫她,還是害她呢!人家要的就是你跳不動!這麽坑了她,還敢明說給她聽,唉,從前這仙草姨娘,得好孬不分到什麽份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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