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人生如戲
在嘉靖的刻意安排下,小道士享受了一把小會元的待遇,即便劉同壽兩世為人,心性城府的修煉都很到家,還是止不住的微微醺然。\)
人生四大喜,最受推崇的就是這金榜題名的一刻,而會元更是金榜中的金榜,受到的追捧之勁爆,自然更加了不得。不管真心還是假意,遠近之間,盡是一片恭賀之聲,人太多,聲音太過響亮,以至於劉同壽連自己說的話都聽不到了。
沒想到,自己這個魔術師,也能享受到金榜題名之樂,這趟穿越算是值回票價了。隻是有些對不起韓兄,這風光本來是屬於對方的,不過……劉同壽向身遭看看,包括韓應龍在內,眾士子都臉上都洋溢著最誠摯的笑容,就算沒被取中的那些也一樣。
“請小仙師和諸位老爺上馬披紅,禦街誇官!”當氣氛達到最高點的時候,人群中有人嚷了一嗓子。
“對,禦街誇官,讓京城人都領略一下上虞小仙師的風采!”這個提議得到了最為熱烈的回應。
“請小仙師上馬!”
“快,把鑼鼓都搬出來!”
正常來講,禦街誇官是殿試後才能進行的。這待遇,一般都是前三甲才能享受到,由禮部官員組織儀仗,大張旗鼓,鳴鑼開道,風光無限。其目的是激勵學子們的上進心,鼓勵他們積極地學習,參加科舉考試。
而對京城百姓來說,這就是個難得的大熱鬧。
對朝堂事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皇帝這道恩旨不合正常程序,有鑽空子的嫌疑。而皇上對禮製還是相當重視的,殿試結果如果真如小仙師所預言的那樣,在三甲之外的劉同壽,是享受不到這個待遇的。
狀元再顯赫,再勵誌,卻也比不上小仙師的傳奇性。再說,小仙師生得又這般俊俏,不好好的讓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婦開開眼。豈不是暴殄天物?將來是要被家裏的婆娘戳脊梁骨的。
所以,不待劉同壽回應,圍觀眾就自發的行動起來。不明真相的人也樂於湊這個熱鬧,光是在這裏嚷嚷,哪有簇擁著這位傳奇人物招搖過市來的爽快?
“賢弟,這……會不會有僭越之嫌,惹得皇上不快?”狂喜之下,孫升依然保持著冷靜,趁著圍觀眾忙於準備遊街,他低聲提醒道。
“不要緊,此間不是說話處,小弟回頭再與孫兄詳說。”劉同壽不以為意擺擺手。並不多解釋,而是扯過梁蕭叮囑了幾句,後者點點頭,領命去了。
看到小道士成竹在胸的樣子,孫升的憂慮很快消散。劉同壽金榜題名。對京城百姓來說是個熱鬧,但對他以及在場的士子們來說,意義完全不同,這代表著一個尚顯稚嫩,但潛力十足的新興派係的成型。
如果劉同壽還是原來的身份,那麽。這個派係在成立之初,可能會保持著精誠團結,但隨著勢力的擴大,內部不穩定的因素就會擴大。原因很簡單,這個派係建立伊始,就存在兩個山頭,一個中心在宮中,另一個則是在朝中。
原來的計劃,是由他和韓應龍在朝中主導。他二人的忠誠度和功名倒是沒問題,但科舉成績對仕途雖然很重要,但卻不是決定性的因素。
以張孚敬為例,可以很清楚的說明這個問題。
張首輔是正德十六年的進士,名次僅排在二甲中後。那年的狀元是誰?如今官居何職?大概很多人都不知道,但孫升很清楚,當年的狀元公,楊維聰,如今在河南做學正,這個官倒是不算太小,但和當朝首輔比起來,就是天差地別了。
甭管過程如何,現在劉同壽已經是正經八百的進士身份了,將來也是要入朝為官的,不出意外的話,他的威信就無人能夠動搖,宮中朝中一把抓,自然消除了所有隱患。
這一切,跟劉同壽出神入化的揣摩聖意本領是密不可分的,孫升不認為自己在這一點上,能和小道士媲美。實際上,即便曆數大明朝堂,能在這方麵跟小道士相提並論之人,也不過寥寥數人,屈指可數,自然用不著擔心。
孫升之後,再無人有異議,圍觀眾熱情高漲,客棧老板更是著力配合。發榜之後,金榜題名的進士披紅戴huā,本來就是保留節目之一,隻是要不要招搖過市的問題而已。對劉同壽有幾分認識的張老板事先做了充分的準備,行頭儀仗很快準備就緒,近千人的大隊浩浩蕩蕩的上了路。
鬧了大半天,此刻日已偏西,將近傍晚了,看了一天熱鬧的京城百姓盡興之後,多半都在回家的路上。熱鬧再好看,也不能當飯吃,何況,報喜已經結束了,也沒什麽新的熱鬧看了。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找正地方或路程太遠,沒看到會元老爺和那位傳說中的小仙師。
就在這當口,一陣喧天的鑼鼓聲,以及喧鬧聲,如同春雷乍響,黃河開凍,滾滾洪流沿著長安大街轟然而來。
剛走入家門的人驚訝的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一直在家安坐的人也愕然起身,推開門窗,向外眺望;頑皮的孩子們更是經不起好奇心的唆使,不顧長輩的呼喚,蹦跳著跑到了門外,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還沒殿試,怎麽就有人誇官了?”
“哪個生了雄心豹子膽,不得聖旨,不循禮製,就私自亂來,不怕剛到手的功名被黜了嗎?”人們議論紛紛,疑竇滿腹,腳下都象是釘了釘子似的,動都不動,隻是透過門縫、窗戶向外探看。
不按規矩做事,誰知道會不會惹出什麽亂子來?那士子樂極生悲,是自作自受。卻不要連累了自家才好。
不過,這樣的狀況保持的時間並不長,鑼鼓聲稍歇,一陣高喊聲傳來,人們很快便恍然大悟,然後興高采烈的衝出了家門,動作之敏捷。全然不在孩子們之下。
“遊街的是小仙師!天子門生——上虞劉小仙師金榜題名,到承天門謝恩來了。”
“金榜題名要謝恩,朝廷有這規矩?”
“小仙師當然不同。他是奉了恩旨參加考試的,中了式,當然要來謝恩呀。”
“原來是這樣。那,那個天子門生又是怎麽回事?不是說隻有參加過殿試,上了金鑾殿麵聖之後,才能算是天子門生嗎?”
“我說這位大哥,你的消息也太落後了吧?小仙師這個天子門生,不是隨大流的那種,而是實打實的!告訴你吧,早在小仙師剛入宮麵聖那會兒,皇上就看出小仙師的宿慧了,特意收為弟子。教授以經史之學,這才有了小仙師的金榜題名。”
“原來如此,在下愧為京城人,長在天子腳下,竟然連這樣的消息都沒有耳聞。慚愧啊,慚愧。不過話說回來,這位兄弟看起來似乎有些麵生,不知家住何處,常在那個坊市公幹,怎地耳目如此靈通?”
“嗨。我也是剛從外麵進京的,隻是剛好住在學士樓,嗯,就是小仙師駐驊的那間客棧,剛改的名字,聽到別人說了,這才有所了解。咱們大明出了這樣的人物,真是大大的祥瑞啊!大明中興,指日可待了。”
“是啊,小仙師的道法高,心地也好,有這樣的人物伴在聖駕左右,確實是好事。”聽者紛紛點頭,但也有人不以為然“就算如此,說是祥瑞也太誇張了吧?以恩旨參試,然後金榜題名,誰知道裏麵有沒有什麽弊端?”
“呸!屁的弊端!敢說這種話,也不怕風大閃了你的舌頭,今科會試戒備何等森嚴,監考是什麽樣的陣仗,你自己孤陋寡聞,卻也可以找個經曆過的人問問去,旁的不說,單說都察院的禦史就去了四五十,舞弊?你當整個朝堂就沒有正人君子了嗎?”
這種酸溜溜的言詞隻能在落第的讀書人當中引起共鳴,對普通人說起,就隻有挨罵的份兒了。
那個自稱是外地人,消息卻異常靈通的人神秘一笑,又道:“嘿,大家可能還不知道吧,祥瑞可不僅僅隻有這一樁……”
“還有?”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過來。
“當然了。小仙師從前在上虞東山修煉,但這次跟他一同來赴考的,卻是半個紹興府的士子,其中以餘姚人居多,這一次,餘姚人可是出了大彩了,單是一縣的士子,就足足有十八個人中了式!是為十八學士,正合貞觀故例,這不是盛世的祥瑞,又能是什麽?”
“老天!”
“這麽厲害?”眾人都驚呼失聲。
“哼,當然厲害了。餘姚一縣,不過萬多戶人家,人丁不過十萬,卻有這等成就,不是上天賜福其鄉,又能是什麽?上虞與餘姚近鄰,雖然因為出了個小仙師,耗去了太多靈氣,以至於比餘姚稍遜,但也有足足十人中式,單是這兩縣加起來,就已經是近三十人了!想想看,本科一共才去了三百二十餘人呐!”
“真的是祥瑞,我大明果然要中興了!”
“皇上洪福齊天,壽與天齊!”在有心人的引導下,劉同壽的隊伍未止,長街上便已歡呼聲四起,等到眾人看見小道士神仙中人般的身影時,歡呼聲越發的熱烈了。
“看呐,看呐,那就是咱們大明的小仙師!”
“上天假小仙師之手賜福大明,大明幸甚,百姓幸甚!”
劉同壽不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場麵,但這一次,他笑得最為燦爛。
紹興府百姓對自己的擁戴,跟在京城人之上,但帶來的卻以麻煩為主。這一次不同了,這歡呼聲帶來的,將是絢爛的前程!
人生如戲,對劉同壽來說,這場大戲的觀眾隻有一個!
“萬歲爺!”
黃錦一路小跑,滿頭大汗的衝進了乾清宮,人還在門外,聲音就已經傳了進來:“老奴打探清楚了,外麵的喧鬧,是劉大人到承天門謝恩引發的,百姓們都說……”
“……”沒有回音,但黃錦明顯感受到了一股熱力,從龍袍之下發散而來,使得他渾身都暖洋洋的。
他偷眼看了看嘉靖的神情,果然,紅光滿麵,紅光下麵,是一股壓抑不住的喜氣!
“胡鬧!這小家夥,真是會亂來。黃伴,你走一趟,讓他消停一點,些許小事,鬧得這般動靜,告訴他,他這是在擾民,知道麽?”好半響,嘉靖才控製住情緒,勉強冷著臉,申斥了幾句。
“老奴遵旨。”黃錦如何聽不出,皇帝這話與其說是申斥,還不如說是誇獎呢,當然,表麵上還是要圖個好名聲的。
果不其然,他剛退到門前,嘉靖就已經忍不住了,言簡意賅的吩咐了一聲:“擺駕交泰殿,叫端妃她們速來!”然後起身就走。
黃錦在殿外又停留了片刻,然後如願以償的聽到了又一陣酣暢淋漓的笑聲,隔著交泰殿厚厚的牆壁,以及整個乾清宮,依然清晰可聞。
胖子笑著點點頭,轉身往承天門去了,他得去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