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二戰場,孚敬絕殺

同學們表驚訝,又碼出了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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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元福宮。

作為龍虎山在京城的分院,這裏堪稱道家聖地,除了早晚的誦禱聲和偶爾響起的絲竹之音,一向保持著清靜自然的狀態。

不過,就在大年初七這一天,新春佳節的氣氛尚未散盡,元福宮的平靜卻被打破了,一陣低沉的咆哮聲,從三清主殿傳出,悶雷般滾滾而過。

龍虎山弟子無不心神不寧,臉色蒼白。

自從上虞來的小道士入宮以來,掌教幾乎每天都要大發雷霆,眾弟子心中都有著相同的疑慮,龍虎山……真的要風光不再了嗎?

隨著時間的推移,掌教的怒火本是呈逐日減弱的態勢,可今天去了一趟皇城回來,突然又爆發了,從音量的響亮程度來分析,掌教真人的怒氣比上次在宮中吃癟還要大,難道他吃了個更大的虧?

“孽障,妖孽啊!真是氣死我也!”老邵胡須亂抖,手裏拂塵亂甩,腳步淩亂的在殿內走了一圈又一圈,像是瘋了似的,哪還有半分道家高人的形象。得虧這會兒還是冬天,否則殿內有多少隻蒼蠅,也都被他弄死了。

陶仲文還算沉穩,他連聲勸道:“師兄,邵師兄,弟子們都在外麵聽著呢,請你稍安勿躁啊。”

“安?你叫我怎麽安!”邵元節腳下停了,但嗓門卻比剛才更大了,“那小賊實在太狡猾了。簡直就是滑不溜手,也不知他是誤打誤撞,還是把皇上的心思研究得太過透徹,所作所為,就像是事先演練好了似的,他就是毒藥!會上癮的那種,皇上已經中毒了!”

“沒這麽嚴重吧。他今天明明……”陶仲文被邵元節說迷糊了。

“不嚴重?還能再怎麽嚴重?”邵元節咬牙切齒的說道:“他推辭了竣工時間,你以為皇上變色是生氣了?錯!大錯特錯!皇上那是在焦慮,在著急。他的興致更濃了!那小賊不光會花言巧語,他算計人心的本事才是最致命的!”

“師兄的意思是那小賊是故意設計的?那我等應該提醒皇上,讓皇上……”陶仲文眼睛一亮。如果交泰殿真的臨近竣工,劉同壽卻為了吊胃口隱瞞不報,那就是欺君之罪啊!

“陶師弟,你又錯了。”

高嚷了半天,邵老頭的火氣發泄出了不少,而且也累了,他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頹然坐倒:“交泰殿有多大,你也是知道,雖然無法入內一觀。但從動用工匠的規模看來,他動工的幅度也小不了,三天,本來就是完不成的,他事先就算計好了……”

“怎麽可能?他不怕皇上治罪?”陶仲文眼睛一下瞪得溜圓。隨便報個日期糊弄當今天子。以喜怒無常著稱的嘉靖皇帝?嫌命長了,還是豪賭?

“他說半個月的話,時間倒是寬裕了,可先前的氣勢不就沒了?皇上之前給他設置了個三天的期限,他自己也這麽給自己限定,以皇上看來。他很可能隻是說順口了,或者根本不了解施工的知識,說明他不是無所不知,有缺點,而這缺點偏偏又無傷大雅……”

邵元節慘然一笑:“如果都是他算計好的,老道真是無話可說,隻能說此人是天生妖孽了。”

一時間,陶仲文心中千念百轉,竟是無言以對。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師兄也無需過慮,如果小弟的推測不差,那張孚敬已經跟其攪在一處,以孚敬對皇上的了解,提前設計有所設計,也不足為奇。那劉同壽人品雖不堪,但人卻聰敏異常,將孚敬所授融會貫通,也不是什麽難事。”

邵元節點點頭,“師弟言之成理。”

不管是不是,他更願意相信是這樣,他實在沒辦法接受,一個剛恢複神智半年的少年,比他這個看著皇帝長大的人,更了解皇帝的心思。

“小弟憂慮的是……即便拖延工期無傷大雅,反而更增皇上的興致,不過,這也是一把雙刃劍呐!一旦他的布置沒法令皇上滿意,那他先前下的這許多功夫不但白費了,還會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就這麽有信心?”

“為兄又何嚐不憂?隻是那黃錦本就有意與小賊親善,得了皇上嚴令之後更是變本加厲,將一個交泰殿守得水泄不通,連他那個幹兒子都是許進不許出,他自己更是沒有踏入殿中一步,皇上明明急得不得了,也不肯壞了規矩……你說,這叫人如何下手?”

覲見的那天,邵元節就已經看出勢頭不對了,他又怎會甘心讓對頭順順利利的搞建設?可一動手,他才發現一個讓他絕望的事實,這一次,皇帝相當之認真,動了真格的了,他要不知死活的撞上去,後果真是難以預料。

於是,他縮了。

也正因如此,他才如此暴躁,憤怒隻是一方麵,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恐懼。

見他這幅模樣,陶仲文也不好再說什麽,連在宮中根深蒂固的邵元節都無法可想,他初來乍到,又能有什麽辦法?最終也隻能聽天由命,祈禱劉同壽算得沒那麽準了。

正對坐無言之際,門外有人弱弱的通報道:“掌教真人,陶師祖,劉大人和謝大人求見……”

“劉大人?他算是個什麽東西,誰讓你管他叫大人的?混蛋!蠢材!”邵元節正敏感著呢,那弟子正撞在了槍口上,被老頭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掌教真人,來的是工部侍郎劉天和劉大人,不是那個上虞的……”

那弟子真心很委屈,他知道邵元節前次找謝丕幫忙,被後者婉拒。令邵元節很不爽,所以盡管謝丕的職位更高,他通名時,卻把劉天和放在了前麵。想討個巧,誰想到居然弄巧成拙……

除了哀歎時運不濟之外,他也是再次對那個聞名已久的小仙師驚歎了一番,把掌教真人差點逼瘋。這少年當真是手眼通天哇!

“謝丕和劉天和?這兩個人來幹什麽?”邵元節一愣神。

邵師兄真是被氣轉向了,陶仲文一邊在心底哀歎著,一邊出聲提醒道:“咳咳。師兄,莫要忘了,喪期已滿。今天是皇上臨朝的日子……”

“莫非朝中又起變故了?不對,最近所有人都圍著京察大計在忙碌,不可能有別的事,肯定是京察之事有了結果了,而且這個結果還不怎麽理想,所以這些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家夥又求上門了,哼哼!”邵元節幾句話就把線索整理清楚,不由冷笑有聲。

“掌教真人,弟子去回絕了他們可好?”

邵元節整了整衣冠,冷聲道:“不必。請二位大人進來。”

在自己人麵前發泄一下不要緊,在外人麵前失態就不美妙了。如果外朝那些人在京察之事上受了挫,就會回心轉意的跟著自己的指揮棒轉了,不管怎麽樣,多點助力總是好的。

這幾天對邵元節來說。就像是一年那麽長,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也過了一年,春節麽。劉同壽在他心中的地位一日更勝一日,到如今。已經從一塊小石子,變成了壓頂的泰山,使得他的胸口悶悶的,透不過氣來。

不能再輕視對手了,要重視再重視才行。

“邵真人,陶仙師,悔不聽二位忠言,一子行將錯,滿盤皆落索,謝丕實是汗顏。”一進門,謝丕就是一個長揖,滿臉都是愧色,把兩個老道都給嚇了一跳。

“謝大人,何必如此?此話又從何說來?”

“正如陶仙師所說,張秉用誌在推舉小道士上位,甚至不惜代價,拿京察大計來做掩護,他虛晃一槍,將整個朝廷都給耍了!”謝丕痛心疾首的說道。

因為大多數人都認可了夏言的判斷,所以被波及的幾個派係都暫時放開了成見,聯起手,一致對外,準備在張孚敬圖窮匕見的一瞬間,全力加以攻訐,說他公器私用,務要建功。

可是,等張孚敬在朝議上亮出名單的時候,所有人都傻了眼。

那名單涉及麵極廣,攻擊的不是某個,或某幾個派係,而是遍及整個朝野!無論京城還是地方,也不分派係,降黜者總計為:有司一千九百八十二員,雜職一千四百九十二員!

這是大裁員!他是針對著冗員問題去的,盡管他得罪了遍天下的士大夫,可是,那公器私用無論如何也用不到他身上!

也就是說,夏言等人的準備工作全白費了。

張孚敬死定了,他這個首輔頂多做到夏天,但是,在他自己請辭之前,誰也不能以此事攻訐他,因為他占著大義的名分!要對付他,也隻能從其他方麵下手,哪怕是再怎麽雞毛蒜皮的事都可以,就是不能拿京察說事兒。

誰要是敢冒這個大不諱,必然會被後人在史書重重的記上一筆。

朋黨!官僚!陳腐!頑固!公器私用!這些帽子會毫不留情的扣上去。

冗員問題是朝廷大害,這是公認的,誰也不敢冠冕堂皇的唱反調,隻能陽奉陰違的做小動作。當然,說的人也頂多落下個好名聲,仕途毀定了。

簡而言之,這玩意屬於非常規武器,張孚敬透支未來,換取了暫時性的強勢,趁著這個機會,他要埋一顆釘子下來,那就是劉同壽!

沒人知道破釜沉舟的張孚敬還有什麽後手,可老夏言真的怕了,他怕張孚敬拉著他同歸於盡。尤其是當他聽說,小道士在宮中的驚豔亮相之後,老夏當即就汗流浹背了。

一內一外,又有大義的名分,張孚敬的回光返照可怕到了極點,如果他願意的話,他甚至可以把江西一脈打個全軍覆沒,沒有二十年恢複不了元氣的那種!

當然,江南士人跟張孚敬也有宿怨,也屬於打擊範疇。

所以,夏言再次想起了邵元節,要和對方聯手,遏製張、劉聯盟的鋒芒,這才有了謝丕和劉天和的登門造訪。

謝丕將前因後果這麽一解釋,倆老道也是頭暈目眩,他們猜到了張孚敬的意向,可他們沒想到的是,老張居然下了這麽大本錢。

邵元節苦笑一聲:“二位大人來的晚了,如今,那劉同壽已經成了氣候,除非有人敢冒著犯龍顏的危險,冒死進諫,而且還要形成相當大的規模,否則,肯定是阻止不了他的了。”

謝丕急道:“難道沒有其他方法麽?二位道長可以針對性的另起爐灶,我等定全力支持,銀錢、材料都……”

“不成的,”邵元節臉上的苦澀之意不減,“原來的交泰殿,已經是貧道的得意之作,一時間又哪裏想得到更好的?實際上,待新交泰殿落成之日,就是貧道與劉同壽分勝負之時,另辟戰場,多此一舉,不可取,不可取啊。”

“難道隻能坐等?”謝丕大失所望,老邵口中說要分勝負,可看他這模樣,又哪裏有什麽自信?倒是張、劉二人氣勢如虹,信心滿滿,他沒法不擔憂結果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劉天和突然開口道:“似乎是這樣了,不過,若是二位真人認可,下官這裏倒是有個主意。”

“養和兄既有辦法,但請明言,隻要能稍微扭轉局勢,功莫大焉。”絕處逢生,謝、邵二人都激動了。

劉天和稍顯尷尬,連忙道:“下官這法子,扭轉不了現下的局勢,隻能對今後稍有裨益……”

謝丕長歎一聲,頹然坐了回去,邵元節卻是若有所悟,他點點頭,道:“貧道猜得不錯的話,劉侍郎想必是從在本職著手,待貧道敗陣之時,加以彌補吧?”

“得罪處,還請莫怪。”劉天和微一欠身,表示歉意。

“無妨,未謀勝先慮敗,也是老成持重的法子,貧道本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留條後路總是好的,就請劉大人早做準備,若是事有不諧,就請……”

“敢不效力。”

“現在,就等著交泰殿落成,看看那劉同壽到底弄了些什麽玄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