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另辟蹊徑
嘉靖已經以養病為由,搬去了養心殿,服侍他的宮人自然也都跟過去了,乾清宮這邊留的人不多,偌大的宮殿顯得極為空曠。
死一般的寂靜中,隻有幾人的腳步聲在回響,盡管還是在白天,但也讓人感受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氣氛。
馮保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但從沒有象此次這般不安,走走停停了一陣子,他終於忍不住問道:“劉兄弟,怎麽樣?有發現了嗎?”
“著什麽急啊?這才逛了一半還不到,至少得都逛完再說。”劉同壽正在凝神觀察,一時反應不及,答話的是沈方卓。
“逛完……”馮保翻了個白眼,他跟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算是徹底沒話說了,搞清楚狀況好不好?乾清宮八成有鬼,自己這一行人不一定什麽時候就跟鬼撞上了,不過,撞鬼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找不到鬼,就得去麵對一個比鬼還可怕的角色……
“劉兄弟,那個香爐,小心……咳咳……”
被沈方卓分了一下神,馮保轉過頭的時候,卻見劉同壽奔著一個大香爐去了,他臉色大變,急忙出聲阻止,卻沒想到劉同壽一手捏著鼻子,一手用力的晃動起香爐來。馮保結結實實的吃了一鼻子灰子,咳的氣都喘不過來了。
好半響緩過了勁,馮保不無幽怨的問道:“咳咳……我說,劉兄弟,你這是在幹什麽啊?”
他真心想不通,一直表現得很睿智的劉同壽,為什麽突然做出這種頑童辦的舉動來。要說他晃動香爐,是想找什麽東西的話,為啥自己被嗆到後,他又饒有興致的觀察自己的臉色呢?
劉同壽也不答話,盯著馮保看了又看,最後很失望的搖搖頭,同樣幽怨的歎了口氣:“這香好像沒啥門道,就是普通的香……”
“啊?”馮保愣了一下才回過味來。一時間也是哭笑不得,合著咱就是個實驗品啊。
“兄弟有所不知,皇上齋醮的時候。旁邊是不要人服侍的,隻有邵真人他們在。這裏點的,都是上好的檀香,一般人想聞還聞不著呢!而且……聞香聞多了。還能聞出鬼來?這我也是第一次聽說呢。”
“怎麽不能?”劉同壽撇撇嘴道:“能讓人見鬼的香多著呢……”
他沒嚐試過,但後世各種有特殊效果的香料多著呢,應用範圍最廣的就是催情的,能讓人產生幻覺的雖然罕見,卻也是存在的。
見他說的煞有其事的。馮保訕訕的閉了嘴,不過心中還是很納悶。他入宮之前,也曾看過道士做法事,進宮之後,更是有幸瞻仰了幾次道門第一人的風采,劉同壽跟那些人的套路,完全就不一樣啊!
與其說是抓鬼,還不如說是差人辦案。或者泥瓦匠蓋房子搞裝修呢。
這不。搖晃完了香爐,他又奔著柱子去了,又敲又打的,好像在懷疑那裏有什麽機關似的……
馮保很想提醒小道士一聲,雖然進宮時用了這麽個借口,但劉兄弟你也不要太入戲了吧?不過想了想。他最終還是沒開口,一則他聽過劉同壽的事跡。多少有些信心,另外……
他不著痕跡的向四周張望了幾眼。果然,在那幾個陰暗的角落裏,他發現了幾道閃爍回避的目光。要不是黃錦事先提點過,以馮保的閱曆,還真就留心不到這些。
罷了,還是任劉兄弟作為吧。馮保暗自歎了口氣,說不定劉兄弟就是發現了這些盯梢的,所以才故作姿態,等沒人的時候,就會施展真正的手段了。
不過,不是所有人都像馮保這麽有耐性的。
隨著情報的傳遞,養心殿很快就傳出了一聲低沉的咆哮聲!
“他到底在幹什麽?又把朕的乾清宮當做了什麽?”長期窩在宮裏當神棍式宅男,嘉靖的臉色一直就不怎麽好,此時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蒼白的嚇人,語氣中飽含的怒氣,更是讓人膽戰心驚。
沒人接話,所有人都佝僂著身體,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力。在這些資深的宮人眼中,劉同壽的膽量,是屬於無知者無畏那個範疇的,他根本不知道皇帝有多可怕,他根本就不講理的!
“黃伴,你給朕說說看。”沒人回答,嘉靖的怒氣得不到宣泄,於是他開始點名。目標最大,離得最近的黃錦當仁不讓的中了彩。
“回萬歲爺……”黃錦緊緊皺著臉,把一張胖臉擠得跟個大號的肉包子似的,他心裏已經開始後悔了,早知道,就應該考量一下小道士的手段,再跟皇上提起,至不濟,也要對個口供啊!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自己果然是賤皮子,消停日子一過久了,就完全沒有警惕心了。
“劉小道長先前不是啟奏說,要替萬歲爺把寢宮拾掇一下,變得更加舒適嗎?以老奴看來,說不定,他是打算把兩件事一起辦了吧……”黃錦小心翼翼的說道。
就算不看在劉同壽許下的好處,以及幹兒子馮保的麵子上,這件事終究也是經了他的手,關係是怎麽也撇不開的。而他主張讓劉同壽試試,也是出於忠心,就算他旁敲側擊的說兩句好話,後果應該也不會太嚴重。
何況,他很清楚,以皇上的性格,他清楚無遺的將憤怒表露出來時,往往並不是他怒意最盛的時候。皇上真的要翻臉殺人,才不會拉著自己說這說那呢,直接揮揮手,就讓衛士們去拿人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視人命如草芥,修仙的,都是這性情……
“兩件一起辦了?三天時間?哼,年紀不大,心氣倒不低。”
隨著嘉靖一聲冷笑,殿內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皇帝不張嘴,張嘴就殺人!
黃錦的一顆心也是懸了老高,好在這次皇帝的耐性還算不錯,話鋒一轉道:“罷了,先給朕盯著吧,看看他最後能搞出什麽名堂來。”
“老奴遵旨。”黃錦在額頭上抹了一把,濕漉漉的都是冷汗,他知道皇帝不滿的來由了,千不該,萬不該,小道士不該擅動皇帝的齋醮用具!
說不得,他要親自去提點一下了。
……
“什麽上虞小仙師,真是徒有虛名,望氣觀色一概不用,到處敲敲打打算是個什麽門道?難道他想把乾清宮拆了重建不成?哈哈。”
劉同壽直愣愣的闖進了宮,要說陶仲文一點都不擔心是不可能的。不過,得了乾清宮的消息後,他一顆心卻是穩穩的落回了肚裏。
幫他傳遞消息的,是邵元節在宦官中發展的內線,雖然不懂道術,但人卻很機靈,一張巧嘴把劉同壽的行為舉止形容得活靈活現。通過他的描述,陶仲文雖未至現場,但卻可以確認,至少在風水堪輿上,劉同壽是純粹的外行。
“陶師弟切莫輕視了他,此子出身有異,所學更是駁雜,雖不通易理,不識天數,但每每卻有驚人之舉。不但震驚當場,即便我等行家裏手事後推演,也難窺得其中玄虛。就如他在杭州示之於眾的清心符,還有攪亂餘姚的那件事,說來慚愧,為兄至今仍未摸到半點頭緒。”
大喜過後,邵元節顯出了道家高人的本色,他撚著長須,沉吟不已。
“他的確有些手段,若不是處在這等情勢下,我等大可坐下來,談道說法,互通有無,也不失為人生快事。不過,邵師兄,你有沒有注意?那小道士的手段雖神奇,但他很少正麵解決問題,而是喜歡兜圈子,兜到他擅長的領域後,這才圖窮匕見。”
陶仲文悠然一笑,不無得意的說道:“就如今次,他也是假托了堪輿風水之名,行驅鬼之事,除了要避諱皇上的心情之外,未嚐不是想另辟蹊徑,嗬嗬,他轉移注意力的手法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
“原來如此……”邵元節仔細想想,還真就是這麽回事,心下也是暗歎,自己果然是老了,居然連這麽簡單的障眼法都沒看明白,枉自修了大半輩子的道。
他也是從善如流,當即追問道:“那,陶師弟可有對策?”
陶仲文微微一笑,從容道:“他的手法簡單,應對起來也不難,隻須提醒皇上,小道士可能會……”
邵元節也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當即起身道:“好,貧道這就去麵聖。”
“慢來,慢來,”陶仲文一把扯住老邵,低聲提醒道:“師兄卻是糊塗了,以皇上的性子,你若是出了麵,難保不起反效果,說不定皇上還會質疑你我的用心,認為咱們拿聖駕的安危做爭寵的工具呢!”
“陶師弟提醒的是,那,你的意思是?”
陶仲文神秘笑笑,往南麵指指:“師兄莫要忘了那些人,先前他們既然拜托上麵,讓咱們設法阻止小道士麵聖,那現在,咱們隻需提醒他們一下就行了。”
“如此甚好。”邵元節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