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國師* 第142章 暗流湧動
小道士忽扇起了翅膀,將一道聖旨扇出了皇城,立時便在京城引起了一場風暴。
“顧大人,謝大人,大明祖製,不因言而獲罪!下官本著一片忠心赤膽,上疏提醒,不想卻落得這般下場,二位大人,你們要主持公道啊!”
嗓門大也是一種特長,在後世適合從事賣場促銷員,城管等職業,但在明朝,最適合他們的職業是言官。禮科左給事中孫翥的嗓門本就不小,這時激憤之下,更是火上澆油,要不是顧府離皇城尚遠,說不定嘉靖都能親耳聽到他的叫屈聲。
“隻是申飭而已,犯不上這麽大驚小怪的,從羽,你這性子也該改改了,如今是嘉靖朝,太衝動可不行。”翥字是家養的鳥放飛的意思,所以,孫翥取字從羽,一心高飛。說話這位顧鼎臣字九和,性子果然也很和氣,這兩人的名字卻也相得益彰。
對顧鼎臣的說法,孫翥大是不以為然。
他的奏疏,從道理上來講,是站得住腳的,就算皇上不聽從,也頂多就是留中不發了,屬於穩立於不敗之地的。可現在,他迎來的卻是一道申斥的旨意,這叫他情何以堪啊?
光是被皇上斥責倒也罷了,好歹皇上還算君子,隻動了。,沒動手,但此事背後隱藏的味道可不大對勁。
他又轉向了謝丕:“謝大人,那小道士今天可是奉旨入宮了的,雖說他應該沒見到聖駕,可是……”
“的確有問題,本官已經遣人去打探了,很快就會有消息回來。”謝丕臉色鐵青。
他處心積慮的一擊,被人家輕描淡寫就給化解了,連個響動都沒聽見不說,居然反彈了回來,最要命的是,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到底是輸在了哪裏。
“看起來。張秉用已經徹底站在小道士那邊了,不然,也不會在他見駕之後。就發生了這種變故。現在尤為可慮的是,黃錦那閹豎是不是也……如果是的話,那就麻煩了。”他一邊權衡著,一邊咬牙切齒。
看著兩個激動萬分的同伴。顧鼎臣無聲的歎了口氣。
他根本沒心思參與這種朝爭,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是個純粹的文人。寫寫青詞,哄皇上開心,他還算遊刃有餘。這種勾心鬥角,他壓根就不在行。
其實,在他心裏,他跟謝丕、孫翥本就不是一路人,後二者都是世家子,謝丕的身世尤為顯赫。蘇州顧氏是個大族不假,可他不過是個已經淪落成商戶的旁支,家中婢女生的兒子罷了。身世差的沒法更差。跟謝丕這樣的天之驕子,又能有什麽共同語言?
可是,兩人都是江南一脈,更有同年之誼,這些年隨著他的水漲船高,江南士黨也對他他愈發的看重。他也隻能隨波逐流了。
想脫離,不是不可能。但結果卻不是他所能夠承受的。
黨同伐異,就算張孚敬那樣的人物。被江南士黨視為敵人後,也是連受打擊,導致每況愈下,他顧鼎臣何德何能,能頂得住這樣的壓力?
對劉同壽,他是好奇加羨慕。他實在想不出,對方到底擁有何等的勇氣和魄力,竟然敢以那樣的身份,向偌大的謝家挑戰,進而得罪了半個京城的士人。
單單是這樣,還可以說是有勇無謀,但新年剛過,小道士就立刻展示出了神奇的力量,反手就是一個耳光,重重的拍在了謝、孫等人臉上,好吧,這裏也有他顧某人一份。
但顧鼎臣感覺到的,更多是傾佩,而非憤怒,他自己最缺的,就是勇氣。所以當年他得知身世的時候,才隻能向父親苦苦哀求,最後靠著眾人的憐憫,才能見到生母一麵。
另一邊,謝丕猶自嘮嘮叨叨的數落著劉同壽,可對顧鼎臣來說,那些惡評都如過耳清風,全不留痕。
他跟張孚敬打過很多次交道,深知對方為人和手腕,那位首輔大人豈是容易說動的?至於黃錦,那可是個老油條,滑不留手,縱是饋以千金,也別想買他一句好話。
現在,這兩個人似乎都在劉同壽的反擊中發揮了作用,能達成這樣的效果,小道士的手段又豈同尋常?若是有可能,他還真是不想和這種人作對呢。
沉思間,宮中的情報終於到了。
“小賊獻寶與陛下?黃錦隻是轉交?什麽寶物?鏡子?一麵鏡子就讓皇上改了主意,怎麽可能?”
嘉靖防範的再怎麽嚴,頂多也就是防止宦官掌權,消息往來,即便是皇帝,也同樣無可奈何。隻是,這消息帶給謝丕等人的是更多的疑惑。
“九和,你我同去見夏部堂!”謝丕豁然起身,全然忘記了注意自己的態度,對官位和他平齊的顧鼎臣用了近似命令的語氣。
“也好。”顧鼎臣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冷笑連連。
世家子?也不過如此而已,要不是謝家橫行霸道慣了,又怎會惹上如此大的麻煩?惹出麻煩,又沒有妥善的法子料理,結果就是越陷越深,累人累己!
住在外城的,也隻有那些冷清衙門的小官吏了,真正的大員們,住所相去都不甚遠。顧、謝二人登車而行,不多時就到了夏府,見是這二位,夏府之人也不敢怠慢,一邊往後堂通報,一邊將二人引到了huā廳。
過了約莫有一炷香的功夫,夏言出來了。
“嗬嗬,九和,以中,今天吹的是什麽風?二位不在家過年,怎地有空來老夫這裏?莫非是老夫那壇陳釀要開封的消息走漏出去了,才招得二位貴客嗎?”
顧鼎臣一拱手,笑答道:“部堂說的哪裏話?下官在禮部,部堂多有照拂,心下也是感激,時逢佳節,登門拜候不是應當應分的嗎?”
“嗬嗬,與君子交,若飲醇醪,不覺自醉,遍數大明朝堂,待人接物。每每使人有如沐春風之感的君子,除顧九和外,更有何人?”夏言的麵相頗有崢嶸之相。平時板著臉的時候,顯得很嚇人,不過畢竟是老官僚,他若是想表現親和力。那也是不在話下。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府中宴席剛好就緒,九和,以中,不若就留下來共飲一杯。歡度佳節如何?”
兩隻老狐狸!謝丕在肚裏大罵。
顧鼎臣他知之甚詳,其人性格圓滑,沒有擔當,遇事能推即推,從不往身上攬,兩人明明同來,他卻隻敘上下級的同僚之情,而把謝丕這個吏部侍郎撇在了一邊。
夏言更是滴水不漏。謝丕這邊都已經得到了確切的情報。就不信夏言會毫無所覺。雖然不知道夏言在宮中的內線到底是哪個,可謝丕早就有了幾個懷疑的目標,那幾人沒有黃錦那麽得寵,但卻都是身居高位之人。
相信這老狐狸得報之後,隻會比自家更急。說是自己二人趕得巧,其實。是夏老狐狸得報之後,憂心忡忡。無心飲食,把宴席推遲了又推遲吧?
他裝作無事。不過是想自己先開口,然後搏個主動罷了。
“且不忙飲宴,夏部堂,下官前來,是有要事與您相商的。”知道歸知道,可謝丕還是隻能主動挑起話題,誰讓他的危機更大一些呢?
事至如今,他也隱隱有些後悔,他在這件事上的處置,太過草率了。若是事發之後,他不遣謝老四回去,不把事態擴大,捐棄前嫌之後,謝家或許還能從劉同壽身上得點好處呢。
現在就沒轍了,雙方已經結下了死仇,就算他明言放棄報仇,對方也未必相信,更加不會就此罷手。所以,必須在小道士得勢前,將隱患消除下去。
“哦?所為何事,以中不妨明言。”夏言一臉的茫然,演技之精湛,連謝丕都不得不暗自傾佩。
“說來慚愧,下官家鄉出了這麽個妖孽!夏部堂,那妖道劉同壽……”夏言既然要演戲,謝丕也隻能陪著,他將事情揀緊要的說了一遍,最後情真意切的哀聲說道:“那妖道善惑人心,一旦讓他近了聖駕,那陛下恐怕就……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
“以中顧慮得是。”夏言麵色轉為凝重,繼而卻是一聲長歎:“可事已至此,老夫也無可奈何啊。”
“夏部堂,張閣老不知受了何人蠱惑,竟是一心為那妖道鋪路,而今京察大計降臨,一旦有個閃失,這大明的江山社稷,又將會如何?其中利害,大人不可不察啊!”謝丕實在有些不耐煩了,幹脆直接點明了要害。
江南士黨近年來已經式微,不可能成為張孚敬的主要打擊目標,要擔心這個的是夏言!本來,夏言倒是有不擔心的理由,左都禦史王廷相表麵上一直保持中立,私底下跟夏言卻走得很近,再加上張孚敬失了聖寵,很可能得不到皇帝的支持。
現在殺出來個劉同壽,形勢立刻不一樣了,小道士進宮轉了一圈,連皇帝的人都沒見到,就使得對方產生了動搖,要是給他更多的機會,那還了得?
“以中,你想讓老夫怎麽辦?”夏言一攤手,表示無能為力:“發動言官進諫嗎?還是去承天門請願?且不說這樣大動幹戈,能不能得到同僚們的諒解和支持,單說這效果……你難道預料不到嗎?”
“夏部堂,此乃生死存亡之秋,江山社稷,天下萬民都等著您挺身而出呢,切不可輕忽啊!”
代表大明百姓發表完感言,謝丕壓低聲音說道:“不須大動幹戈,隻須大人設法,不讓黃錦或張孚敬有機會單獨麵聖,提起劉同壽之名就可以了,邵真人那邊,自有下官去說,你看……”
“也好,就這樣罷。”夏言重重一點頭,然後又將了謝丕一著:“不過,以中,既然你提起了京察,老夫提過的那件事,你意下如何?”
“……下官答應了。”謝丕咬咬牙,那件事的風險也是極大,不過,比起劉同壽對謝家的威脅,卻也算不得什麽了,那小道士可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
隨著雙方達成共識,嘉靖十四年的元旦夜,變得越發的熱鬧了。
來來往往的拜年眾之中,夾雜著的,是無數的情報與政治意向,似乎預示著,這一年將會是更盛從前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