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沁在樓上幫忙選了幾件衣服她都看不上,顏色淺的怕不沉穩,顏色深的怕顯沉悶,顏色豔的又怕過於花哨。
總之,她完全是自己把自己套在麻繩裏,最後還幹脆打了個死結。
眼見半個小時過去了,明沁都有點兒失去耐心了。
“媽,您到底想選什麽樣的啊?”
“我……我想要……”梁潤穎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你不是服裝設計師嘛,你應該知道哪件才最適合我啊,怎麽還杵在那裏問我,快過來幫忙。”
明沁心想,真是技多不壓身啊,隻要有這話就行了。
她輕咳了一聲,“媽,以我的專業眼光來看,您穿這件旗袍最合適不過了。八個字形容,風姿綽越,盡顯妖嬈。”
“妖嬈?聽著不像好話呢,”梁潤穎接過這件旗袍在身上比量了一下,“你這私心太明顯啊,專挑自己設計的誇。”
明沁轉身暗地叫苦,天地良心,誰要知道這是“她”設計的誰就是狗。
“怎麽樣?行嗎?你說童年會喜歡嗎?”
“當然會,沒準她還會作首詩誇您呢。”
“什麽詩?”
“錦袍素雅身段嬌,身段拂柳展妖嬈。”
梁潤穎一聽又皺起眉頭,“怎麽又是妖嬈?難道從古至今就沒有一個適合誇老太婆的詞嗎?”
明沁笑著說,“當然有,不過您又不是老太婆,那些詞當然不適合用在您身上。”
這番話哄得她太受用了,她捏著明沁的小鼻尖兒直呼她“淘氣。”
梁潤穎終於有了笑模樣了,明沁這回的馬屁也總算是拍到正地方了,拍得她似乎已經忘了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了。
“明沁。”梁潤穎將其它落選的衣服都掛回衣櫃裏,輕輕叫了一聲。
“哎,媽。”明沁心裏一抖,感覺這聲呼喚的語氣有些過於沉重了。
梁潤穎關上衣櫃門,深吸一口氣說道,“紀蕾的事不怪你,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是不會做出那種事的。當時,我說的話有些重了,你別生媽的氣。”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那麽多傷人的話,怎麽可能像橡皮擦一樣一抹就掉呢。
但她還是堅持以往的溝通風格,淡淡一笑,“媽,瞧您都說些什麽呢,我從來都沒介意過這些,我知道您當時說得都是氣話。”
梁潤穎見她態度和善,礙於自己是婆婆,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
明沁把她安頓好以後,便和司機一起到醫院去接童年。
一路上,她為了不讓氣氛過於尷尬,會故意找些梁湛威和童年小時候的話題來聊。
但童年對此卻顯得毫無興趣,麵無表情話不多,害得明沁幾度都陷入尷尬的境地之中。
到了盛園,明沁帶著童年給紀蕾聽了聽胎音,又問了問常規情況,畢竟沒有檢查儀器,能做到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其實所有人都明白,邀請童年此行不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紀蕾隻是個幌子,這一切都是因為梁潤穎的思女心切。
童年一邊收拾聽診器,一邊看著站在窗邊發呆的紀蕾,對明沁說道,“胎心目前沒什麽問題,具體還要做超聲檢查才可以,你們老是把她這樣關在屋子裏,她的精神狀態堪憂。”
明沁當然也知道,可是想起她之前的舉動,表示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
“媽擔心她會做出傷害自己的孩子的事,所以……”
童年連眼皮都未抬一下,繼續收拾她的那些醫療用具,“活活把一個孕婦逼成這樣,你婆婆當真是寶刀未老。”
她說完就拎著醫療箱徑自往外走,明沁小路了兩步跟她在後麵做解釋。
“童年,你別這麽說,紀蕾的事和媽無關……”
童年突然站定一轉身,明沁差點兒就撞在她身上,連忙來個急刹車。
“看在梁湛威的麵子上,我叫你一聲嫂子。不過我哥是我哥,她是她,所以我們沒有共同的‘媽’。”
明沁覺得童年似乎根本就沒打算留下來吃飯,她很擔心如果就讓她這麽走了,不光是梁潤穎要傷心,很難說會不會又讓她來背鍋。
“童年,有些不愉快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畢竟……”
“你住嘴!”提起從前,就像踩了她的尾巴一樣,她瞬間就燃了,“你才嫁給我哥幾年?你知道些什麽?你沒有資格說這些話!”
童年的步伐加快了,來這裏本就是不情願的,現在任務完成了,她便想馬上離開,因為她真的不想見到那個全天下最狠心的母親。
明沁在後麵小跑,叫她了幾聲都沒用,氣得她也發了飆。
“童年你給我站住!”
這一嗓子喊出去,她還當真就停下了,看來“以剛製剛”也許更管用。難怪那天在醫院裏梁湛威對她那麽凶,一下就體現出雙胞胎的優勢了,相互了解,心靈相通。
明沁繞到她正麵,用幾乎命令式的口吻對她說道,“今天你必須留下吃飯!”
“憑什麽?”童年的氣場依然在。
明沁先指自己再指蘇荷雅居,“就憑我是你嫂子!裏麵那個是你媽!”
童年搖著頭冷哼,“我跟你說過了,我們沒有同一個媽,你是聽不懂還是記性不好?”
“有意思麽?童年,我就問你,你這樣自欺欺人有意思麽?”
明沁用手指戳著她的心髒,戳得童年連連後退好幾步。
“你以為你像個鴕鳥一下,把頭埋進沙子裏然後不停地說‘她不是我媽,她不是我媽’,她就真的不是你媽了?”
童年雖然被明沁問得啞口無言,卻還是強撐著那口氣嘴硬道,“她就不是我媽!你問她有什麽資格說自己是我媽?”
“沒人替你問!要問你自己去問!”明沁抬起手再指向蘇荷雅居,“童年,你不是心裏老過不去那個坎兒麽?你要有本事,你今天就邁進這個大門,把你想說的話都說清楚,別像個紙老虎一樣,敢說不敢做。”
童年有點慫了,不敢直視明沁,眼睛瞟向別處,“我跟她沒什麽可說的。”
“你要認她是你媽,從今以後你做好一個乖乖女。你要不認她是你媽,說清楚以後老死不相往來。所以,今天你必須對彼此有個交待,就當是報答她懷胎十月生你的恩。”
這些話算是句句都說在她的心坎上了,童年低垂眼簾,呼吸有些急促。
半晌,她終於下定決心,“好,去就去!”
見她同意了,明沁提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要不是學著她哥凶她才蓋住她的氣場,這個小姑奶奶還真不是一般的難對付。
礙於檢查時有男性在場諸多不便,所以梁湛威和盛有謙便留在蘇荷雅居等待。
見多年未見的小女兒就站在門口,梁潤穎朝前邁了幾步又停下了,此刻她隻恨自己剛才為什麽沒有提前想好和童年的第一句話應該說點什麽。
總這麽僵著也不合適,明沁深怕童年一個轉身又要走,便從後麵推著她往裏去,梁湛威也上前幾步把她迎了進來。
一個母親,一雙兒女,外帶一個繼子和一個兒媳,幾個人坐在沙發上都不講話,實在是好不尷尬。
梁湛威率先開口問道,“童年,紀蕾的情況怎麽樣?”
“剛才和你老婆已經說過了。”
童年語氣有點衝,手裏反複把玩著診療箱上的背帶。
“現在是我問你,不是問她。”梁湛威追問了一句。
童年一點兒不服軟,“直接問她不就行了,為什麽還讓我再說一遍?”
梁湛威一蹙眉頭,“我說你……”
梁潤穎生怕女兒不高興,“好好好,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她不想說就不說好了……”
見母親這般態度,當兒子的也不好違背她,隻好不再問了。
童年聽了梁潤穎的話也絲毫沒有感激,剜了一眼空氣,滿臉都寫著“萬般不情願”。
這時候,明沁也不得不出來說話了,她將剛才童年所說的關於紀蕾的情況,又全部轉述了一遍。
末了,她還替大家問了一句,“那她現在的情況該怎麽辦?要服藥嗎?”
作為一名醫生,童年還是很負責任的,隻是說話的時候眼簾一直低垂,盯著茶幾的一角,不肯抬眼與任何人對視。
“她的精神狀態不太樂觀,我問了她幾個問題,發現她有自殘或自殺的念頭,已經屬於中度抑鬱了。治療精神類疾病的藥物,對胎兒的神經發育影響很大,是不能服用的。隻能讓她多高興,少生氣,盡量做這些客觀調節再觀察看看了。”
梁潤穎關心女兒,同樣也關心這個未出世的孫子或孫女。
她迫不及待地問道,“那如果這些方法都不管用怎麽辦?”
童年不想接她的話,悶在那裏一聲不吭。
梁潤穎鬧了個自討沒趣,臉上很難過,也隻好低著頭歎氣罷了。
明沁就坐在童年旁邊,心軟的毛病讓她看不下去一個母親的卑微。
她捅了一下童年,“媽問你話呢,沒聽見啊?”
童年的喉嚨動了一下,半晌才說道,“要是發展到必須用藥的情況下,那就隻能強行終止妊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