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紀蕾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笑得很苦澀,“我能在站這裏,可不就是賤到家了麽。您還真是奇怪,我回來您罵我,我要回去您還罵我,難道不需要我去拯救這個即將破產的家了?”
她這種頤指氣使的樣子真是氣壞了紀清傑,他頓了幾秒之後,才指著她又罵道,“你這個油鹽不進的混賬東西,真是白養了你三十年,都不如養條狗!來人!把她給我關在房間裏不許她出門,等老子回來再跟你算賬!”
紀清傑吩咐過後就大步流星地出門了,傭人不敢強製紀蕾,隻好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反複對著樓上說著“小姐請”。
房間被“哢嚓”一聲反鎖了,紀蕾恨自己為何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趕在紀清傑要出門的時候才要走,痛定思痛後的一個大計劃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流產了。
她此刻在房間坐立不安,而盛有謙在碧波雲海的酒窖裏也醉得一塌糊塗,吐得可謂是龍吟虎嘯、日月無光。
酒窖裏珍藏了許多好酒,他隨機抽了一瓶出來,開了瓶之後就倚在架子上一口一口的對瓶吹。
他整個人都是瘋癲的,時爾瘋狂大笑,時爾又嚎啕大哭,一個人沉溺在混沌中無法自拔,也不肯自拔。
方姨擔心他一個人在酒窖裏出事,輕輕推門問了聲,“小盛先生,您還好嗎?”
盛有謙臉頰緋紅,倚在酒架上幾乎站不穩腳,他眯縫著眼看過去,突然發出陣陣狂笑,“我還好嗎?你說我還好嗎!哈哈哈哈哈……”
他揮起手裏的酒瓶子就朝牆上的壁掛電視砸去,“砰”的一聲,屏幕被砸了個大坑。而“震中”位置同時又向外放射了無數細碎的裂紋,殘留的紅酒就像血液,越過這些“傷口”秉雷霆之勢而下,在這寂靜的空間裏,仿佛能聽見電視機的陣陣哀嚎。
待酒瓶落地後又是一聲巨響,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四處亂濺,像是憤怒著每一個可以把控他命運的人。
酒勁兒終於被震天的嘶吼聲所激發,蠻力使盛有謙的胃開始翻江倒海,接著就扶著酒架吐得可謂是龍吟虎嘯、日月無光。
難聞的味道頓時彌散在整個酒窖裏,方姨從小看他長大,見他如此折磨自己心疼得落了淚,然後便悄悄地拿了清潔工具將他吐的汙穢物全部打掃幹淨。
盛有謙晃晃悠悠的從方姨的上衣口袋裏抽出她的手機,“咕咚”一聲栽倒在沙發上,熟練地按下一串號碼拔了出去,直到聽到了那個他心心念念的聲音,他才眯著眼睛咧開嘴,開始呢喃自語。
“婉兒……婉兒……你,你為什麽不喜歡我,你說,你給我說……”
洪婉兒看到是個陌生號碼,還以為是騷擾電話,細聽幾句之後才分辨出是他,“你又喝多了?”
盛有謙打了個嗝,一股酒氣轟泄而出,他閉著眼睛一隻手在半空中揮來揮去地亂比劃,“誰喝多了,你……什麽時候見過我……喝多過,”說完,又打了一個嗝。
“你喝多了,先睡一會兒吧,我有正事,沒時間和你閑扯。”洪婉兒沒等他回應,直接就掛斷了。
“你說誰閑……喂?喂?”盛有謙的大腦被酒精麻痹得反應已經很遲鈍了。
他用力地擠了一下眼睛,強打精神,還重重地呼了口氣,這才又把電話給拔過去了。
“洪婉兒!我……告訴你洪婉兒!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不喜歡你了……”
說到後麵,盛有謙哭了,他嗚咽的聲音很輕,就連滑落在臉上的眼淚都帶著一股刺鼻的酒精味。
“盛有謙!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喝多了都給我打電話?我今天真的沒有閑心聽你說這些沒用的,你別再打了!我掛了!”
盛有謙依舊很執著,第三次又拔了過去。
“您好,您所拔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還沒說完,你掛什麽掛啊……我說我不喜歡你了,你聽見沒有啊?”
“sorry……”
“不用sorry,不用不用,”盛有謙的手在半空中亂揮,“我,喜不喜歡你,跟你沒關係……沒關係……”他的手晃得連鼻尖都指不上,“是……是我自己的事。”
盛有謙最近每次喝得爛醉以後,都會用打著卷的舌頭一次又一次地向她說些莫名奇妙的話,不過洪婉兒也早就習慣了,因為這畢竟不是第一次了。
起初是她先掛斷,他又再打,如此反複,最後雙方都累了。然後就變成一個自顧自地說,一個靜靜地聽,直到說的人人事不醒,聽的人才悄然地掛斷。
可今天不一樣,洪婉兒的父親為了反對她和沈然的事,氣得在除夕當天突發腦溢血住進了ICU。
她已經在醫院的走廊裏整整呆了兩天一夜了,此刻她小小的心髒就快要承受不住內心的壓力了,根本沒有閑情逸致聽盛有謙在電話的另一端胡言亂語。
洪婉兒按下了關機鍵之後,一個人流著淚將頭靠在醫院走廊裏冰冷的牆壁上。她不停地反思著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竟讓事情會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
而盛有謙在昏暗的酒窖裏終於慢慢失去了意識,握著方姨的手機就像摟著洪婉兒一樣,睡著的那一刻嘴角分明還是笑著的。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走出碧波雲海時天都已經黑了。
盛有謙在門口徘徊了很久,想起早上對梁潤穎說得那些狠話,怎麽也鼓不起勇氣再去蘇荷雅居,轉了半天最後才推開了水月雲天的大門。
今天是初一,梁潤穎要吃齋,所以梁湛威和明沁隻好單獨在水月雲天自己開火吃飯。這邊碗筷剛擺好,那邊盛有謙就推門進來了。
梁湛威坐在沙發上打量著這個讓自己頭大的弟弟,輕輕蹙著眉頭,“這兩天你喝了多少酒?渾身的酒氣到現在都散不靜。”
盛有謙拉起自己的衣服反複聞了兩下,放下後又刨了刨頭發,一臉疲態,“昨晚沒換衣服才會這樣的,我嫂子呢?”
明沁從樓梯上走下來看到是他,笑著打趣他,“喲,這不是咱們家二少爺嘛,稀客啊。”
盛有謙敷衍地笑了一聲,徑自走到餐桌坐下,端起碗筷回頭道了一聲,“哥,嫂子,我太餓了,先吃了啊。”
梁湛威放下手裏的平板,和明沁一起也過來坐到餐桌上,蘭姨又添了雙碗筷,還給盛有謙盛了一碗湯。
“大過年的去哪野了,你是不是想把媽氣死?”片區會議搞得梁湛威這兩天早出晚歸的,雖然對家裏發生的事沒有全部知曉,但明沁還是幫他劃過重點的。
“沒去哪,就和朋友一起喝酒來著。”盛有謙頭不抬眼不睜,狼吞虎咽的幾筷子下去碗就見了底。
認識他這麽久,明沁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麽吃飯,於是又喊來蘭姨為他重新添飯添湯。
“慢慢吃,別著急,吃快了對消化不好。”明沁邊說邊把菜盤又往他麵前推了推。
梁湛威雖然知道此時開口不合時宜,可兄弟倆難得單獨坐在一起吃頓飯,猶豫片刻後還是問了,“你和紀蕾的事,你打算怎麽辦?再這樣下去,早晚鬧出事。”
“哥,別說了,”盛有謙嘴裏塞得滿滿的,吐字也不夠清晰,“我不想聽到這個名字。”
明沁看他對紀蕾如此厭煩,心裏也替紀蕾感到難過,“其實,蕾蕾真的挺喜歡你的。”
“謝了,我不需要。”他說得很淡定,眉宇間透著煩躁,態度一點都不容置疑。
盛有謙三十歲了,他已經到了那個哄不聽,打不動的年齡了。而且他有獨立的思維能力,也有對事物的判斷能力,而唯獨沒有的,是隨心所欲的選擇能力。
以上他所具備的這些條件,也正是讓梁湛威頭疼的地方,婚姻就像腳上的鞋,舒不舒服,隻是自己知道。
所有勸說兩個不相愛的人還要好好過的,在當事人的眼裏,他們全部都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又或者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讓他這麽一說,梁湛威也沒什麽胃口了,把筷子一放端起了湯碗,“結婚還不到一個月就這樣,往後的幾十年你要怎麽過?”
“哼”,盛有謙手裏的筷子頓了一下,冷哼一聲又繼續開動,“放心,用不了那麽久。”
用不了那麽久?他這話是什麽意思?是在等紀蕾犯錯?還是在等梁穎潤死了以後就沒人管他了?
想到這,明沁不激打了個冷顫。
她用餘光瞄了眼梁湛威,他似乎並沒覺察出盛有謙這句話裏的言外之意,難道是自己多心了嗎?
“對了,嫂子,”盛有謙也許是不想再繼續這個沉悶而又無解的話題了,他轉而問道,“洪婉兒最近還好嗎?”
聽到他叫自己,明沁趕緊回了神,“哦,你說婉兒啊,你不是早上剛給人家打過電話嗎?還一遍一遍地打,怎麽現在又來問我?”
盛有謙終於吃飽了,放下碗筷身子向後一靠,用手摸著後腦勺有點難為情地笑道,“嗬,我不是喝多了嗎,斷片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