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有謙哼了一聲,抓起外套和車鑰匙,踩著地上的麻將牌揚長而去,留給所有人的,都隻是殘餘在喜慶邊緣的哀怨。

屋子裏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收場。

每次盛有謙甩手走人的時候,紀蕾都要追出去的,即便每次不是受盡冷言譏諷就幹脆追不上個人影,但她依然不放棄,今天也同樣如此。

可是她剛邁開腿,就被紀夫人一把揪住了,“哦喲,寶貝啊,你到底有沒有搞錯呀?他那個樣子對你哦,你竟然還要追出去?我說親家母呀,你倒是看看你的寶貝兒子幹得好事呀,原來他就是這個樣子對待我們蕾蕾的呀?”

盛有謙撒了性子之後甩手走人了,可留下來的人卻要替他收拾這爛攤子,做為繼母的梁潤穎卻也早就習慣了。除了從小把他帶大之外,照顧好盛有謙,也是盛鴻名去世前的最後一句話。

她摟過紀蕾的肩膀賠笑,盡力地緩和著尷尬的氣氛,“蕾蕾媽,你別這麽激動,兩口子過日子,哪有舌頭碰不到牙的呢?吵吵架,拌拌嘴,這都是很正常的嘛。人家是床頭吵架床尾合,咱們若是參與進去反倒麻煩了,親家公你說是不是啊?”

紀清傑見女兒受了委屈,一方麵是氣盛有謙的態度過於跋扈,另一方麵也是恨自己的女兒過於懦弱和不懂變通。雖然氣得很,可是盤算到心裏的小九九,也隻好先忍下這一回,笑臉迎合著梁潤穎的話。

“是,是,可不就是嘛。年輕人的生活我們不懂,不懂就少參與,讓他們自己慢慢經營好了,”他一邊說,一邊朝夫人使眼色,“哪有一輩子不吵架的夫妻?都是這麽過來的,我們不也是從年輕一路吵到年老嗎?”

紀夫人和他過了大半輩子了,又怎麽會不知道他心裏扒拉得是哪個算盤珠子。可是想到為了利益竟要讓女兒受如此的委屈,心裏到底還是意難平。

“這樣說是不假啦,可是女兒到底還是受了委屈的哦,難道就任由那個混賬小子這樣欺負我們的女兒你也不管嗎?”

雖然是盛有謙有錯在先,但明沁到底不忍心見婆婆替他抗得這麽辛苦。

這個家說到底,隻有她最了解紀蕾的心思,於是她走過來替婆婆站台,“伯父伯母,您二位疼女兒的心思我們大家都非常理解。不過事情正像我媽說得那樣,老夫老妻還要時常拌個嘴,更何況他們這種連磨合期都沒過的小兩口呢。”

同樣是兒媳婦,梁湛威對明沁的好所有人都是看在眼裏的。紀夫人恨自己的女兒偏沒有這樣的好命,更氣明沁竟然站著說話不腰疼。

“哦喲,你沒當過母親你當然說得輕巧,哪個母親看見女兒受委屈了心裏不著急的呀?況且老大對你那麽好,你哪裏知道我們蕾蕾心中的痛苦呀?”

明沁十分尊重紀夫人疼愛女兒的這份心,她拉過紀蕾的手輕輕捏了一下,“每對夫妻的相處方式都不同,有的是相敬如賓,有的卻是越吵越恩愛。我們大家應該給他們夫妻倆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讓他們去尋找、嚐試最適合他們彼此之間的相處方式。更何況,平日裏老二對蕾蕾還是不錯的,是不是?”

紀蕾恢複理智之後正後悔自己剛才的魯莽,見明沁肯替她圓場,忙不住的跟著點頭,“有謙待我極好,不必為我憂心。”

紀夫人見女兒如此袒護那個混賬小子,想來剛才的事也有可能隻是個意外,如果一直揪著不放也顯得自己太沒有容人的雅量了,無奈之下也隻好作罷了。

梁湛威擁著大家坐回到沙發上,又拿出了珍藏許久的好茶,雖然氣氛有些尷尬,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這件事也就稀裏糊塗地翻過去了。

不過眾多雞毛蒜皮中的一件小事而已,隻是當時誰也沒有預料到,這件事的延展性竟讓這個家的氛圍徹底發生了改變。

直到大年初一的早上,明沁掀起窗簾想看看外麵的天氣時,才剛好看見盛有謙的白色賓利正碾壓著院子裏厚厚的白雪,從大門口緩緩地駛了進來。

汽車的排氣管不停地噴著白氣,好像它才是這冰天雪地裏唯一的活躍份子。

盛有謙穿得很單薄,手裏提著的外套被他揮鞭子一樣地揮在半空中。走路也直打晃,沿途經過的腳印足以證明他的步伐有多隨性。

明沁放下窗簾,氣得罵了一句,“喝成這樣還開車,真是作死。”

盛有謙借著酒勁兒完全不知道冷,他知道此刻就在這三幢別墅裏,一定有眾多雙眼睛正在盯著他看。因為他從小到大無論身在哪裏,都會受到無數人的關注,那些人想看他的叛逆、看他的荒誕,還有他拒絕長大的幼稚。

一路跌跌撞撞地進了碧波雲海地門,“撲通”一聲就摔在門口。紀蕾聽見聲響,跑出來一看他醉成這樣,不免有些心疼起來,早已把昨天吵架的事拋在腦後了。

“你為何竟喝得這樣爛醉,醉酒傷身你可知道?”一邊說,一邊用自己瘦小的身體去撐扶他站起來。

盛有謙似醉非醉,一把推開她,還諷刺道,“別特麽裝了,這又沒有外人,”他勉強從地上爬起來,幾個踉蹌才奔到了沙發,“別人不知道你為什麽非要嫁給我,可我知道,我知道!”他邊吼,還邊用手指戳著自己的心髒。

方姨聽見聲響剛要出來幫忙,便被紀蕾製止了,“有我在即可,你且去休息便是。”

兩口子吵架的事,外人也不好參與,方姨退下後,紀蕾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我自小對你一往情深,你萬不該如此想我。”

“哈哈哈哈,那我該如何想你?”盛有謙發出了狂笑,可那笑聲聽起來卻有幾分可憐,他朝紀蕾招手,“你過來,坐這來。”

紀蕾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她知道每次盛有謙學自己說話的腔調時,就是吵架的開始。她心裏有點發怵,猶豫片刻之後還是坐到了他旁邊。

盛有謙抬手摟著紀蕾的肩膀,俯在她耳邊,笑著問道,“你知不知道你這麽說話很讓人討厭?”

紀蕾聽了之後咽了一口唾沫,要說的話簡直是如鯁在喉。被人傷得這麽直白,她羞得滿臉痛紅,胸口的起伏變得更加劇烈了。

“讓人討厭的不止是你,你那個貪財無義的爸,還有你那個整天隻會說‘儂曉得吧’那個媽,都討厭,你們通通都討厭!討厭到……我想對你好一點都不行。”

他邊說邊比劃,手在半空中畫了不知道多少個不規則的圈。紀蕾的自尊心被碾壓地碎成了粉沫,再也忍不了他的各種侮辱,甩脫了他搭在肩膀上的手起身就想走。

盛有謙抓住她的胳膊一下把她拉回到沙發上按倒,翻身而上將她壓在身下,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十分詭異,他悄聲說道,“要-破-產-啦,我說得對麽?”

紀蕾的眼淚在眼圈裏轉了幾轉之後,順著眼角流向了兩側。她想用力地推開盛有謙,可無論怎麽掙紮也都是無用功,胳膊又怎麽擰得過大腿呢。

“你真的很懂男人,知道半推半就的妙處,”盛有謙撫著她的臉龐,噴吐的熱氣打在她的鼻尖上,“可我告訴你,就算這個世界上的女人全死絕了,我也不會再碰你一下。”

就在盛有謙起身走向樓梯時,沒想到紀蕾忽然從後麵衝過來抱住他,她哽咽的樣子實在讓人揪心,換做任何一個男人都會心疼不已,可站在眼前的卻偏偏是這個鐵石心腸的混世魔王。

“我到底何錯之有,竟讓你對我如此唾棄。我鍾意於你源自於心,皆與其它無幹,你若不喜我言談,我便改之,你若不喜我父母,我便不與他們來往。隻要為你,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酒勁兒越發上頭,盛有謙的腦子開始昏沉起來,嘴裏也口幹舌燥。

半晌,他生硬地擠出兩個字,“放手。”

“我不。”紀蕾早已哭得梨花帶雨,卻依舊堅持。

盛有謙不耐煩了,麵色冰冷,“我說,讓你放手。”

“我不,若你肯答應我,以後隻鍾情於我一人才好。”

紀蕾的執著終於惹怒了盛有謙,他扯著紀蕾的胳膊一把將她甩了出去。隻聽一聲巨響,紀蕾瘦小的身體重重得摔在了樓梯拐角處,疼得爬也爬不起來。

對於趴在地上不停呻吟的紀蕾,盛有謙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又走回茶幾處端起剛才那杯水一口喝了個幹淨。

方姨預感事情會鬧大,早就悄悄地到蘇荷雅居去請了救兵,梁潤穎和明沁幾乎是前後腳一起進了碧波雲海。

趴在地上的紀蕾,額角已經被樓梯磕出了血,小腿處也有部分淤青。而站在一旁的冷若冰霜的盛有謙,看一眼就讓人從毛孔裏往外滲著冷汗。

明沁立刻衝過去將紀蕾扶起來坐下,又喊來方姨去拿醫藥箱,給她的傷口做了簡單的包紮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