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停頓了幾秒,才說道,“整件事就像一部話劇,您,明小姐,我,還有那兩個廢物,不過都是當中的一個角色。這部‘劇’的關鍵點在明小姐身上,若是她不出去的話,後麵的一切都不會發生。這個幕後黑手對明小姐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一調即出,所以……”

“說重點,不必繞來繞去。”梁湛威見沈然有所顧及,直接打斷了他。

“重點就是,明小姐一定知道這個幕後黑手是誰。”沈然的眼神裏閃著堅定的目光。

明沁站在門外,心裏咯噔一沉。她靠在走廊的牆壁上,往日心裏撞樹的那隻小兔子,今天像是抱了必死的決心,每一下都沉重而又有力。

不知不覺,她眼前浮現出梁湛威知道真相後那麵目猙獰的表情,然後疾言厲色地責罵她為什麽會做出如此令人發指的事情。明沁站在走廊上浮想聯翩,像是一個等待命運宣判的悲情人。

就在她遲疑間,梁湛威的聲音傳了過來,“除非她主動說,否則我永遠不會問,我不想為難她。”

“可是梁總,”沈然實在不甘心,“您不能拿您的安危做賭注啊。”

“不必堅持了,按我說得做。”梁湛威態度堅決,語氣十分肯定。

明沁在門外怔住了,她從來沒想到過,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如此尊重她的選擇。

她走過去推開門,對裏麵的兩個人說道,“我知道幕後黑手是誰,他叫陸學亦。”

梁湛威和沈然突然愣住了,沒想到她能在這個時候闖進來。

“明小姐,您是說……”想到她可能聽到剛才的談話內容,沈然忽然一下子結巴了。

明沁走到病房邊,沉吟片刻,將手機遞給沈然,繼續說道,“這個人叫陸學亦,這是他的聯係方式,接下來的就交給你了,我還有話要和梁總說。”

“是,”沈然將陸學亦的手機號碼記下,“梁總,那我先出去了。”

太陽悄悄地藏進了地平線裏,外麵夜幕降臨,頂棚的白熾燈讓病房裏的氣氛變得更加詭譎。

“我有話對你說。”遲滯了一下,還是明沁先開了口。

“好。”梁湛威回答得很簡短。

又是一陣沉默,明沁垂下眼皮,喘了一大口粗氣,思索著該從何處說起。

見她久不開口,梁湛威幹脆挑起了話頭,“你就是南聖悅,我說得對麽?”

“是,”明沁沒有否認,她注視著眼前這張麵無表情的臉,“你是從什麽時候知道的?”

梁湛威與她目光視對,冷笑了一聲,“從我在澳洲查爾斯醫院見到你的那一天。”

聽了他的回答,明沁瞳孔忽地一縮,“怎麽會?”

梁湛威歎了口氣,“因為那天上午,我剛剛為我的未婚妻,也就是真正的明沁,辦了葬禮,送了她最後一程。”

“她不是兩年前就……”明沁徹底懵了。

“她水性好得很,卻在澳洲意外落水,一直昏迷不醒。我不認為這是個單純的意外,所以將她偷偷安置在境外,並向境內宣布她死亡的消息,”梁湛威嗤笑一聲,“讓我沒想到的是,這夥人居然想到偷梁換柱。”

明沁驚呆了,原本在她的設定裏,“這出戲”離結尾還遠著呢,可她現在算是明白了,在梁湛威的眼裏,“這出戲”根本就沒上演過,她不過就是一個自導自演的跳梁的小醜而已。

她眯起眼,審視著眼前這個無法讓人參透的男人,“為什麽不揭穿我?”

梁湛威沒回答她,隻是神情淡淡,“還是說說你與米蘭之間的恩怨吧,想來應該能勾起我的興趣。”

明沁垂眼,“還有什麽好說的,你應該早就查清楚了。”

梁湛威的傷口正在愈合中,時爾疼時爾癢,他深吸口氣,刻製了一下,說道,“我想聽你親口對我說。”

明沁起身走到沙發旁,從包裏拿出一個文件袋,又回走床邊,遞給梁湛威,“你想知道的,這裏都有,自己看吧。”

文件袋摸上去有點厚,梁湛威打開後,發現裏麵除了聲明資料、離婚文件,還附有米蘭與何錚的結婚證書複印件。另外,還有他們的婚宴照片、一家三口的照片等,每一張都可以讓明沁憤得怒青筋暴起。

梁湛威舉起其中一張照片放在臉旁,一本正經地問她,“你前夫沒有我帥,你覺得呢?”

這種時候他竟然還開這樣的玩笑,明沁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接不下去了,把頭扭向了一旁。

“你就是因為這個才從客棧裏跑出去的?”梁湛威繼續翻看著其它的照片。

“是。”明沁呼出一口氣,“兩年前的車禍,是陸學亦救了我。他說值班室放了關於我身份的東西,我擔心別人揀到會曝出來,才打了個時間差,沒想到差點害了你。”

梁湛威翻看照片的手停住了,抬眼看著她,不說話。

明沁卻不與他的視線接觸,垂下頭,喃喃道,“現在看來,是我信錯他了。對不起。”

自從認識梁湛威以後,她時爾會被那種似假還真的甜感動到淚流成行。但此時,她卻冷靜得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梁湛威突然問道,“你留在我身邊的目的是什麽?”

明沁也即刻反問道,“你允許我留你身邊的目的又是什麽?”

梁湛威幽深的雙眸盯了她幾秒,哈哈大笑了兩聲,“看來,有些事也隻有我能幫你,對麽?”

明沁接住他的目光,“你不也一樣需要我麽。”

說完之後,她忽然感到有些沮喪,低下頭,顫聲喃喃,“原本你什麽都知道,可卻表現得一無所知,連我這種表演科班出身的都自歎不如。你的‘緣份論’曾讓我感動得一塌糊塗,幾乎都要信以為真了,說來你也算是個戲精了。”

梁湛威挑了一下眉毛,“彼此彼此。給我講講你們三個人的愛情故事吧。”

明沁就像一個被人擦掉臉譜的小醜,事以至此,她也無需再隱瞞什麽了。於是,來了個全盤托出。說完以後,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

梁湛威點點頭,“這樣看來,當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這個陸學亦,這樣才能為我挨的這一刀冠上名。”

明沁有些懵了,她不解地問,“你的意思是,你並不知道陸學亦為什麽要害你,或者說是誰讓陸學亦害你?”

“嗬嗬,”梁湛威哼笑一聲,“經營盛世這麽多年,我的仇家多了,他算老幾,也配讓我認識?”

見挨了一刀還這麽囂張,明沁忍不住地潑他冷水,“你這是在挽尊吧?別管算老幾,總之現在被放倒的人可是你。”

梁湛威瞪了她一眼,“別忘了,給他們創造下手機會的人,可是你。”

“我……”明沁自知理虧,垂下眼簾,又說了聲“對不起,所以我主動輸血給你。”

“你是在血債血償?”

“沒你說得這麽嚴重吧?隻求心安而已。”

兩個人忽然都不說話了,氣氛一下子安靜得有些詭異。

半晌,明沁還是將猶豫了許久的話說了出來,“我……是不是該離開了?”

“離開?”梁湛威笑了,笑容堪比春日的陽光,“你的仇還沒報,現在就離開豈不是太虧了嗎?”

明沁垂下眼簾,表情有些黯然。原來,自己可以繼續留下來的理由,竟來自於他對南聖悅的同情。那之前所有甜得像蜜一樣的情話,不過都是他為揭密幕後黑手而設定的台詞而已。

“那好,”明沁吸了一口氣,“那就等我幫你找到陸學亦以後再離開。”

“不行!”梁湛威立刻否定了她的說辭。

明沁不解,反問道,“為什麽不行?現在一切都揭穿了,我又不是你真正的未婚妻,留下來還有什麽意義?”

“輸血,萬一以後我再受傷呢,”梁湛威抬眼看她,又提到,“再說,故意摔壞了我的水晶天鵝,以為送個‘喜上枝頭’就可以了事麽?”

本來明沁心裏還有一絲希望,以為相處了這麽長時間,他還不至於那麽冷漠。原來這竟是為了她,一個早已不在人世,但卻一直索繞在彼所心裏的這麽個人,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沉吟了一會,她勉強笑了笑,點頭說好。

接下來在桃江所有的日子裏,梁湛威無論在人前還是人後,他的態度都與之前別無二樣。可是明沁卻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樣與他過分熱絡,因為她時刻提醒自己,她是南聖悅。

一個月後。

當明沁推開病房門的時候,她看見一個挺拔的背影站在窗邊,雙手揣在西褲口袋裏。這讓她仿佛又看到了站在盛世總裁辦公室裏,那個意氣風發的梁湛威。

醫生已經為他做完了最後一次身體檢查,沈然和劉醫生也已經將各方麵都打點好,隨時可以啟程出發回涼城。

明沁一邊幫他整理襯衫領口,一邊跟他說,“我已經讓沈然把李響全家送到滇南去了,還給了他十萬塊錢,那邊比較偏遠,應該不會到那裏去糾纏他們。後抓來的這個上級也沒什麽用,留著還要管飯,我就讓沈然把他給放了。”

梁湛威故意逗她,“老板娘就是闊氣,一出手就是十萬。”

明沁低下頭轉過身去,假裝地擺弄著櫃子上的東西,就是不抬頭,“在慶功宴上,他倒掉了大部分的藥,在聖龍山上又阻礙同夥對你下手,雖說都是因為他膽子小,但也算簡接地救過你,難道你一個堂堂盛世集團總裁的命不值十萬麽?”

梁湛威從背後摟住她,將她裹在懷裏,“我老婆就是有格局,天生就有老板娘的潛質。”

他滾燙的呼吸和濃濃的情話就在耳邊,可此刻房間裏並沒有別人,明沁不知道他要演戲給誰看。隻是這樣的話她問不出口,因為她怕連最後僅存的一點微妙也煙消雲散了。

“得了吧,”她像是不經意間,從他的懷裏掙脫出來,“你的語氣明明是諷刺我很沒胸懷一樣。”

梁湛威眉心皺了起來,“懷肯定是有,至於這個胸嘛……”說著,他的手就朝明沁聳立的兩隻小兔上襲來。

明沁半路就截住了他,提點道,“出來這一趟就像到人間曆了個劫,好在這一切終於結束了。涼城那邊都已經打點好了,天也快黑了,咱們這就出發吧。”

“也好,聽你的”梁湛威雙手搭在她肩膀上,彎下腰來,用手輕輕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尖,一臉壞笑,“小家夥,今晚就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