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難走, 前兩天下了雨,還有點濕濘,走了沒多久, 舒漾和錢詩玉的褲腳都沾了泥點。

“鞋子挑的很合適。”錢詩玉隨口說了一句。

舒漾抿了下唇,印象裏社會部的前輩都是匆匆忙忙走路帶風,也觀察過他們的著裝,跑現場都是盡量簡潔大方, 她也就把那套在都市CBD咖啡廳等優雅場所的服飾換掉了, 鞋子也是小白鞋。

搭配休閑風的套裝也極為亮眼, 沒想到她的改變正好符合眼下情況,否則穿得光鮮亮麗地來, 怕是更加狼狽。

錢詩玉無形對這個小姑娘的印象好了很多, 做記者心思敏銳很重要, 一些小細節就能看得出來她適不適合幹這一行。

兩人一路步行, 走了大概半個小時,一座村莊漸漸映入眼簾,有村民見到兩個陌生人出現, 好奇地多看了幾眼, 尤其是在觸及舒漾的容貌時,更是滿眼的驚豔。

錢詩玉找了個村民打聽那戶人家的住處,村民就指著身後的路:“沿著這條路走,第一個拐角右轉,就能看到他家, 很明顯的。”

說完,他們好奇地問道:“你們找他家做什麽?他家最近有點忙, 可能不方便見客嘞。”

錢詩玉沒有說自己是記者, 隻說是一個認識的朋友。

村民點點頭, 也不知信沒信,背著手看著她們。兩人道了謝,按照村民的指路,一路往前走,也知道了村民為什麽說很明顯了。

那裏有相鄰的兩家門口掛滿了白幡,顯然是在辦喪事。

兩人走過去,見兩家人滿臉的悲痛,看到她們在門口徘徊,一位中年婦女站起身,聲音嘶啞地說道:“你們有事嗎?”

錢詩玉溫聲道:“我們是記者,想采訪您,但是……”

但是他們在舉辦喪事,現在采訪的話著實不忍。

中年婦女擦了擦眼淚,強忍著悲痛,語氣堅定:“沒關係,我現在能接受采訪,早一天幫我家孩子討回公道,早一天讓他的靈魂安息。”

他們也一直在等著記者的到來,直到有一天,真相能夠公之於眾。

舒漾溫軟的目光落在中年女人疲倦的臉上以及鬢角的白發上,她看著年歲並不大,此刻卻顯得格外蒼老。她的眉眼間閃過一絲動容,為這位母親的堅強,心裏又不禁想起沈沛嵐,同為母親,卻是讓她的孩子這麽多年都未曾幸福過,孤單地長成了讓人心疼的模樣。

*

另一邊,京市。

沈沛嵐最近焦頭爛額,她前段時間找人牽橋搭線買了座金礦,近來她準備將自己的品牌從謝氏脫離出去自立,前段時間在國外出差就一直在談這樁生意,並且拿下了一個極大的訂單。

沒想到,金礦開采過程中發生了意外,她讓人用錢去安撫遺屬。但那邊的負責人說那夥人覺得錢太少了,得加錢,沈沛嵐擔心工程意外的消息傳出去,會影響她的生意,也就同意了負責人那邊的要求,一家又多了給了五十萬。

但那兩家人依舊不依不饒,甚至要將他們告上法庭。

沈沛嵐氣他們獅子大開口,一家賠償了兩百萬還嫌少,這筆錢真讓他們去掙,一輩子怕是都掙不到。要是一個月前,她為了盡快開礦,再賠償多點錢也是可以的,但最近兩百萬已經是她底線了。沈家買下的那塊破地皮還不知道要讓她補貼多少才能賣出去,謝朝時不幫她,完全需要靠她自己去賣地競標項目,這些運作都是要花錢的,還要花不少。

現在她真拿不出太多錢。

所以她想著先將這件事壓下去,等自己的品牌打出名氣了,在國外市場站穩了腳跟,她再給那兩家人多一些補償。於是就靠著以前認識的一位謝老爺子的人脈,將這件事壓下去了。沒想到,今天那邊的線人就告訴她,那夥人要把這件事鬧到報紙上去,將他們的事情曝光。

沈沛嵐簡直都要氣死了,剛讓秘書買了機票要往港城飛。

剛要離開辦公室,一通電話打了進來。沈沛嵐看了一眼手機屏幕,頓時蹙起眉,但還是接聽了這通電話。

“喂?”

“阿嵐,你現在在忙嗎?”那邊是沈沛嵐唯一的弟弟,沈沛泉。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有沒有跟阿朝說起那塊地的事情啊?那個遊樂場項目的競標馬上就要截止了,咱們再不下決定,這個項目就要落到別人手裏了。”

沈沛嵐心裏湧上一股煩躁:“還沒,他最近很忙,我還沒來得及說。”

沈沛嵐在沈家人麵前一向表現得無所不能,也沒有讓大家知道她其實和謝朝時的關係並不親密,也不敢告訴他們,她早已經將競標遊樂園項目這件事跟謝朝時提過了,但是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沈沛泉一愣,試探著說道:“那我能不能親自去聯係他啊?”

沈沛嵐一驚,厲聲嗬斥道:“不行!”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嚴重了,她又緩和下語氣,說道:“你知道阿朝一向性子冷,而且也很厭惡這種托關係的事情,還是我去吧。怎麽說我也是他媽。”

沈沛嵐最後一句話也說得沒什麽底氣,但是,沈沛泉一驚,想起來了,謝朝時可不會看他是他的舅舅而態度好一些,比陌生人好不到哪兒去。小時候跟外家也不是很親近,沈家有時候逢年過節去拜訪,都冷冷淡淡的,近些年成為了謝家掌權人之後,更是冷心冷肺的,碰麵了都不見得會喊一聲舅舅,就一個沒良心的小狼崽子。

每次看他的眼神,都讓他怵得慌。總感覺隨時隨刻都會撲上來,給他們致命一擊。

“好好好,你去和他說,我等你的好消息。”沈沛泉頓時慫了,說道。

他又想起來一件事,問道:“謝家和舒家聯姻了嗎?我怎麽記得你和說過阿朝的妻子是個家世普通的人嗎?這怎麽回事啊?難道離婚又娶了?”

沈沛嵐閉了閉眼,心底又湧上另一股氣,努力讓聲線聽上去沒有異樣:“沒有離婚,剛開始就是娶的舒家小姐。”

身為謝朝時的母親,從他結婚到結婚妻子的身份,自己一概不知,全程都是從他人嘴裏聽說的。尤其是這次,她連兒媳婦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這讓她在沈家人的心裏威信無疑會降低很多。她一向自詡在謝家有一定的話語權,可這麽重要的事情她都不清楚……

沈沛泉其實心裏也有點開始懷疑這個大姐在謝家的地位,但以前沈家每次有事求她,她又都能很好地解決,這讓他都不得不敬著這位大姐。

想到沈沛嵐未出嫁之前,在家裏都不敢大聲跟自己說話,自從她嫁入謝家,這麽多年在這位大姐麵前低聲下氣的,時不時還得被她罵沒能力,這也讓他憋屈得很。

“那大姐你還說阿朝娶了個窮丫頭,還說什麽以後兒媳婦任你拿捏,阿朝會更親一點我們沈家。這下好了,誰敢去得罪深市舒家的大小姐啊!”沈沛泉嘟囔著吐槽了一句。

沈沛嵐咬唇,豔麗的臉上怒氣上浮:“如果不是你當初沒和我商量,沈家怎麽可能會買一塊毫無價值的地皮,沈家好不容易在我的幫助下,這些年在京市往上躍了不知道多少層台階,你這蠢上天的做法,簡直讓我這麽多年的心血白費了!”

說完,也不等沈沛泉反應,就率先掛斷電話。沈沛泉被罵的狗血淋頭,憤憤地將手機砸在地上,大聲罵道:“就你能!要不是嫁進了謝家,誰他媽讓著你!”

沈沛嵐胸脯也氣得劇烈起伏了幾下,臉上怒意漸消,想到沈家地皮和金礦的事情,腦袋都疼。她將手機放進包裏,推開辦公室的門,往外走去,準備去搭乘航班飛往港市。

*

港市。

采訪並沒有進行太久,畢竟兩家父母還在喪子之痛中,錢詩玉問題簡單犀利,獲取完所有的重要信息後,攜舒漾吊唁完死者後,她們就離開了。

舒漾看著照片上才十五六歲的少年,心中悶悶的,說不出的難受,他們正值花季,生命卻永遠地停留在了這一刻,未來與他們無關。

目送兩個記者離開之後,兩家父母轉身,看見桌子上安靜地躺著兩個白色信封,他們愣了一下,拾起信封,發現信封有點厚度,一打開,卻是一遝鈔票。他們麵麵相覷,眼底浮現一絲感動。

走在泥濘的山路上,見過死者父母後,舒漾的心情比來時更加沉重。錢詩玉看了她一眼,說道:“心情很不好吧?”

舒漾默默地點了點頭。

錢詩玉見多了這種事情,調節心情的能力比舒漾好很多,心情不好,但還能接受。她溫柔地說道:“這種事情,你以後還會見到很多很多,我們能做的,就是替他們把故事告訴全世界。為不公之事發聲,成為大眾的眼睛,揭示這個世界的真實。”

她頓了頓:“今天看了這些,你後悔成為記者了嗎?”

舒漾清亮的眼底閃爍著溫柔但堅定的光芒:“不後悔。”

她抿了抿唇,嗓音越發堅定:“我不後悔。”

錢詩玉笑了笑,眼神很欣慰,她收回目光,隨口問道:“剛剛你在折什麽?”

剛剛采訪的時候,她眼角餘光看見舒漾取了幾張A4紙,悄悄地折著什麽。

舒漾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答道:“信封。”

“你要寄……”錢詩玉話音頓住,她愣住,“你給了禮金?”

她皺了皺眉,有點懊惱:“你應該提醒我的,我忘了給了。”

舒漾紅唇動了動:“我替您也包了一份禮金,您不用擔心。”

錢詩玉愣住,隨後笑起來:“謝謝。”

*

兩人回了酒店,錢詩玉將采訪稿交給舒漾來撰寫,舒漾閑暇的時候看過很多社會新聞稿,但還是第一次自己嚐試寫,心下既忐忑又激動。

錢詩玉見她眼底冒著興奮的光,笑著說道:“你別太高興了,如果我不滿意,可是會罵人的。”

錢詩玉為人很和善,但為師很嚴厲,並不會因為喜歡舒漾就對她手下留情,也是提前給她打了預防針,讓她更加謹慎專業的對待這次任務。

舒漾用力地點了點頭,她也沒想隨意對待,她筆下的事實,關乎著兩個家庭,甚至更多的家庭,她怎敢輕視?

錢詩玉見她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看了眼時間,說道:“那我先去洗漱了,你先忙。”

舒漾輕輕頷首,將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打開,開始敲擊鍵盤。錢詩玉洗漱完,見舒漾全身心投入在寫稿中,提醒了一句:“你不要弄到太晚,明天我們還要去一趟金礦開采現場,精神要養足。”

舒漾嗯了一聲,擔心鍵盤敲擊聲會影響錢詩玉睡覺,於是換成了手寫。

夜色漸濃,房間裏除了筆尖摩擦紙麵發出的沙沙聲外,周圍格外安靜。不知過了多久,舒漾眨了眨幹澀的眼睛,一看時間,晚上十一點多了,將近淩晨了。

她有點驚訝,專注起來,時間流逝都變得飛速。她看了一眼自己的采訪稿,檢查了一遍,覺得沒什麽問題後,輕舒了一口氣,輕手輕腳地爬上了床,躺下來的時候,總感覺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她閉上眼,睡意漸濃,下一刻,她忽地睜開了雙眸,記起來了,她忘記什麽。

她將床頭櫃的手機拿起來,解鎖後調開微信,找到謝朝時的微信,目光緊緊盯著時間數字的跳動,顯示00:00的時候,她飛快地將編輯好的生日快樂發了出去。

七月七日,謝朝時的生日。

好在,她能趕得及送上生日祝福。

對方秒回,就好似一直在等著這條信息一樣。

【X:謝謝。】

舒漾彎了彎唇,手機冷色的光映在她眸底,如墜星河般明亮。

【X:除了生日快樂,還有什麽話想跟我說嗎?】

很快,另一邊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舒漾長睫微顫,指尖遊移在手機屏幕上,好半晌,瑩白指尖輕點。

【數綿羊:我想你。】

這是她第一次和謝朝時分別,沒想到,今天卻總是想起他。明明很多東西與他無關,她都能聯想到他。

消息發出去,安靜了幾秒,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好在她眼疾手快地掛斷了,連忙給謝朝時解釋道。【數綿羊:我同事在睡覺,不方便接電話。你等我一下。】

舒漾看了一眼另一張**的錢詩玉,電話鈴聲很快就關閉了,並未吵醒她。她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下了床,打開門去了外麵。

她給謝朝時回撥過去,才響了幾下就被接通了。

不知為何,舒漾此刻格外緊張,靜謐的走廊上,暖色的燈光柔柔地灑下,她支著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碾著柔軟的地毯,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隻有清淺的呼吸聲。

幾息過後,謝朝時輕笑了一下,道:“不是想我嗎?現在怎麽不說話了?”

舒漾腳尖一頓,她嫣紅的唇瓣緊緊抿著,這不是在醞釀情緒嗎?等會兒她還要告白呢,答應了就不能食言。

許是知道她的小心思,男人清冽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那句話我更想聽你當麵親口和我說。”

舒漾一愣,指尖輕輕摩挲著手機:“……哦,那你別說我不守信用哦。”

謝朝時聽到女孩兒軟軟的聲音,眉眼也跟著柔軟下來:“不會。”

他不再提這件事,轉而問道:“你現在住在哪家酒店?”

“悅光酒店。”舒漾還以為他在找話題聊天,如實答道。

謝朝時輕嗯了一聲,卻並沒有追問其他,兩人又安靜下來,明明沒有說話,可兩人卻一點都不覺得尷尬,這樣沉靜寧和的時光也是讓人心情愉悅的,光是聽著對方的呼吸聲,就好似他在身旁,舒漾都覺得心裏十分滿足。

“好想現在就能立刻將你抱在懷裏。”男人忽的低聲說道。

舒漾:“……”她耳尖微紅,他怎麽跟她想法不一樣啊。

舒漾咬了咬唇,又軟聲說了句“生日快樂”,繼續道:“我要去睡覺了,明天還要去跑現場。”

她說完,剛要掛電話,又聽到謝朝時問了句:“你明天什麽時候結束工作?”

舒漾心下輕訝,問她的時間安排,難道他有什麽安排嗎?隻是她聽謝朝時說過,這兩天他也要出差,所以這個念頭又被她壓下去了。可能他隻是隨便問一問呢?

她有點好笑,怎麽她也開始期待起這種小驚喜了呢?原來她也和戀愛中的小女生一樣,會幻想著心愛的人能跨越千萬裏來見她。

她不自在地勾了勾碎發,答道:“不太清楚,現場采訪時間不好把握,但應該不會太晚。”

謝朝時淡聲道:“嗯,在外麵照顧好自己。”

舒漾輕聲應道。

“晚安,謝太太。”

“晚安。”

兩人互道晚安後,就掛斷了電話。舒漾輕手輕腳地回了房間,這次,困意席卷而來,很快就陷入了夢鄉。

*

第二天一早,舒漾隱約聽到房間裏有動靜,睜開眼,就看見錢詩玉已經起床了。她也掙紮著起身,掩唇打了個哈欠,瀲灩水眸泛起水霧,又眨了眨眼,掀開被子下了床。

洗漱後,錢詩玉就拿起舒漾放在桌麵上的采訪稿,垂眼認真看完後,唇角露出一抹滿意的笑。

“基本功很紮實,看得出來你的文筆很好,精簡練達,犀利又不失情理,基本上符合一份社會新聞稿的要求。”

錢詩玉早就聽說了舒漾做娛樂記者時候攥稿就很厲害,沒想到,第一次接觸社會新聞也能寫得不錯。

“隻是,筆墨著重點還分配不是很均勻,過度渲染了事件背景,顯得在博取大家的同情心,缺乏新聞的公信力。而且還會讓整篇文稿看上去頭重腳輕。咱們是報道事實,並不是寫故事,這部分盡量再刪減一些,大概就可以了。”錢詩玉點了點紙麵,說道。

舒漾明眸裏滿是認真,將錢詩玉的意見記了下來:“那我再改一改。”

“嗯,等會來再改,到時候資料齊全了,新聞稿也更加完善全麵。”錢詩玉說道。

她將新聞稿放在桌麵上,提起一旁的包包:“走吧,下去吃早飯。”

兩人下樓吃了早飯後,就打車去了出事的現場,隨即她們就驚訝的發現,兩天前這裏剛發生了坍塌事故並造成兩人死亡,但是金礦開采的工作仍然在繼續,機器運作的聲音震耳欲聾。

舒漾咬著唇,明豔的小臉上蘊著怒意,看著他們。

金礦負責人看見不遠處多了兩個陌生的女人,愣了一下,大步走了過來。

負責人個子中等,穿著工裝,戴著安全帽。袖子卷起來,露出下麵的刺青,滿臉橫肉,看著凶神惡煞的,就不是很好相處的模樣。但是,他的神情卻格外地諂媚,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對著錢詩玉鞠了個躬,說道:“沈總是吧?您來了?”

錢詩玉:“?”

舒漾:“?”

錢詩玉心底很疑惑,但麵色不顯,她將手裏的包往肩上提了提,點了點頭:“嗯。”

她心裏忐忑,知道這個負責人肯定是認錯人了,將她認成了某個大領導。但她覺得這是一個突破口,如果是“自己人”,他們肯定說的話更真實,她能獲得的情報也更準確。

要知道,這個金礦的人可是使用非法手段,將那兩家人逼迫得不得不想盡辦法替自己維權。如果他們是記者身份來采訪,難保他們不會撒謊糊弄她們。

隻是,她擔心小姑娘害怕,露了怯……

金礦負責人目光落在舒漾身上,眼底滿是驚豔,小眼睛稍稍瞪大了些,目光赤果果的讓人不舒服,語氣油膩:“這位是沈總的隨行秘書吧?”

錢詩玉:“……”她的心微微提起,偷偷覷了一眼身側,隻見小姑娘膚白唇紅,明豔的小臉上沉靜溫柔,輕輕頷首向負責人示意,就算是打了個招呼,就好似她就是“沈總的隨行秘書”。

理智又鎮定,不露一絲怯意。

負責人又看了舒漾一眼,才有點不舍地收回視線,做了個請的手勢,恭敬地說道:“我叫陳彪,您喊我小陳就好了。沈總,您隨我來,我跟您說明一下情況,還好沈總您親自來了,否則,這件事恐怕不好處理。”

舒漾的手悄然摸向包包,輕巧地將錄音筆打開,麵不改色地跟在他們身後。

“那兩家人不依不饒的,咱們沒辦法,他們要的實在是太多了,我們給不出來,他們還帶人來金礦這裏鬧事,我知道您最近急需金子做生意,根本不敢耽誤您的工作,好聲好氣地將人請走了。不過後續的事情我實在是做不了主,這才沒辦法,請您來一趟……”負責人一路,極近可憐地將自己艱難的處境說了一通。

舒漾聽著,心裏極度憤怒。這與他們了解的事實完全不一樣!

他們分明提議一人賠償十五萬,根本沒有兩百萬。

並且受害者家人根本沒有來金礦鬧過事,隻有他們為了逼他們放棄,跑去他們的家中恐嚇威脅他們,甚至在他們家中亂打亂砸,損壞了很多東西。

這個負責人就是在顛倒黑白,但她隻能按捺下怒意,麵色從容地跟著。

負責人將他們帶到一個臨時搭建的辦公室裏,這個辦公室是用集裝箱做的,空間不算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空調電腦飲水機都有。

舒漾美眸快速掃了一遍,心底冷笑了一下,這人真會享受,沙發居然是真皮的,桌子上甚至還擺了一套紫檀木的茶具,價值不菲。

他倒是格外會享受。

錢詩玉沒有認出來,但她見舒漾輕蹙了一下眉,就知道她有了發現。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打算等會兒偷偷問她。

負責人親自泡了兩杯茶,放在她們麵前,語氣殷勤備至:“沈總,您喝茶。”

錢詩玉咳了一聲,端起茶杯,心底有點訝異,這茶杯觸感好細膩呀,不過她不愛喝茶,對茶也沒什麽研究,喝了一口,隻能嚐出來茶味苦澀回甘,味道很好。

舒漾淺啜了一口,目光微滯:“西湖龍井?”

負責人一愣,目光直勾勾地看著她,“原來秘書小姐也懂茶啊?這就是西湖龍井……這不是沈總親自駕臨嗎?我特意去買的最好的茶葉,希望沈總不嫌棄。”

錢詩玉咋舌,西湖龍井?嘖嘖嘖,出手真闊綽,看來這個沈總地位很高啊,招待禮儀都是最高的。

但現在不是喝茶的時候,錢詩玉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往坍塌事件上引導,可能是“沈總”的名頭太大,抑或是負責人對這個根本沒懷疑,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除了有誇大成分,事實倒是與那兩家人說的一樣,是金礦這邊的主要責任。

舒漾在一旁暗喜,她指尖不動聲色地摸了一下包包,低著頭,心底也在認真地記憶著他的話,腦海裏也開始構思起新聞稿的內容了。

過了一會兒,大致的情況都已經闡述完了,錢詩玉心底輕舒了口氣,好了,任務完成了。

她心底格外高興,但麵色不顯,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倒是很有大領導的範兒。

就在錢詩玉在想著等會兒如何脫身的時候,陳彪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陳彪止住話頭,試探地看向錢詩玉,錢詩玉淡淡頷首,淡聲道:“你接吧。”

陳彪笑了一下,點了幾下頭,“好嘞,那沈總我先接個電話哈。”

他起身,也沒走多遠,就走出了沙發的範圍,接通了電話。

電話裏一道聲音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陳哥,你在哪兒呢?沈總來了,咋沒見你人呢?趕快來趕快來,沈總的車就要開進來了!”

作者有話說:

舒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