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忘憂穀
馬車一路疾行,因為是匆忙中開的通道,通道的次元並不穩定,搖搖晃晃,兩旁壁道不時城牆般壓過來,偶然還會遇到危險的亂流,但馬車並沒有因此而有絲毫緩慢,羅輝就像在盤山公路上飆車的不法少年,騰挪閃躲避飛,無所不能、無所不用,陳清嵐坐在車廂裏頭暈眼花、心口發悶,比坐加速的過山車還難受,就連阮碧紗那樣大能耐的人也受不了的擰起秀眉,隻是也沒下令放緩速度,她知道,早點離開碧泉穀才是最好的。雖說她身上有“開天辟地盤古令”,碧天狐君主非要動手搶,她還真沒辦法,再強,也壓不了地頭蛇,她和羅輝也許能脫身,可陳清嵐呢?陳清嵐手無縛雞之力,她總歸得仔細顧及她。而且,她拿了人家東西——甭管是怎麽到她手的,東西在她手上,那就是“罪證確鑿”,走到哪裏說理她也站不住腳,當然,這個前提是老婦人交托陳清嵐的玉盒子就是他們口中的“宮中秘寶”——看情形大多是——人要成功擊殺他們,不但能得回秘寶,還白賺了個“盤古令”,就算有所折損,也值了。
用盤古令?
盤古令珍罕,上古時期,盤古開天辟地,死後身軀化為萬物,唯餘骨四支,上古大神以血著符,逐有四令,一令消失無蹤,千萬年來不知所蹤;一令在上古神魔大戰中用掉,後果是神魔俱焚;一令隨“善德世家”最後繼承人自絕煙消雲散,此外,還有她身上這一令。先不說不到那種地步,便是到了,“盤古令”一出,神鬼誅伏,她是半人神,羅輝是妖,就算震住了整個碧泉穀又有何用?“傷敵八百、自損一千”這種事情她可不會幹。
在躍過最後一波亂流,人間出口處的光芒透了進來。出口近在尺寸了。外麵駕車的羅輝忽然叱喝一聲,馬車緩速下來,陳清嵐正想問發生什麽事,阮碧紗忽然抱起她,低聲道走,人已如驚鴻掠出,羅輝亦隨她躍離座駕,半空一回旋踢,竟硬生生把馬車踢到了身後的亂流中,馬車被亂流夾雜著,瞬間碎裂成幾塊布碎和木板,陳清嵐攀在阮碧紗身上看得清楚看得心驚,阮碧紗和羅輝一刻不停,直往出口光芒處飛奔,陳清嵐知道她們這是偽造“死亡證明”呢,碧天狐主君不一定相信,但要追查起來,恐怕就沒那麽容易了,當然,他們要從親王妃那邊調查另說,但考慮到梁氏與阮碧紗的親近關係,這可不好說。
她們終於到了出口。身後的通道亦漸漸消失。出口並非入口,而是另一個陌生地方。
一個綠草青翠、山花爛漫的小山穀。
山穀有薄霧縈繞,四周果木扶疏,腳旁是小溪流水,粉紅紫白野花,清幽美好得不似人間。
看來還不知得走多遠,才能回到“人間”。
陳清嵐苦中作樂的想要是他們有梁氏那麽先進,弄個GPS就好了,也免了她們跑來跑去的辛勞。
阮碧紗蹲下要掬水洗手洗臉,卻又頓住,她招手叫陳清嵐過來,陳清嵐站在溪邊,阮碧紗看著她水中的倒影,歎氣,“果然。”
陳清嵐發現,身旁的阮小姐,在水中,沒有倒影。
羅輝、小鏡妖,先後映照,也是沒有影子。
陳清嵐發出驚訝的一聲,“啊?”怎麽回事?
小鏡妖叫出了她未來得及問出口的疑問:“啊!見鬼了,我的影子呢?為什麽我的影子不見了?”
隻有羅輝一副興高采烈模樣——盡管臉上看不出,“啊,原來真的有這個地方啊!”
他忒“真誠”地看著陳清嵐:“我發現跟在你身邊總是能去到奇怪的地方,真好啊!”
陳清嵐:......
陳清嵐表示她真是無辜的。
小鏡妖迫不及待不耐煩問:“這裏是哪裏啊?”
羅輝想了想,用了個很文雅的現代用詞,“百年後花園。”
小鏡妖一臉純真疑惑,然後用那小眼睛掃描了一眼四周,點頭同意,“看起來不錯,名字也挺好聽的。”
陳清嵐:......
陳清嵐假咳兩聲,小聲提醒她:“是‘百年後’花園,不是‘百年’後花園。”
小鏡妖呆愣了兩秒,然後跳起來,“我x,這不是‘死人地?’”
“施主,休得胡言亂語。此乃‘忘憂穀’,那得你這般粗俗?”
一個小道童提著一盞蓮花遠遠走來,不過七八歲模樣,一臉清俊,說話也黃鶯出穀似的清脆悅耳,小鏡妖見色心喜,雖然氣咻咻,竟也忘記了反駁。
那道童走到阮碧紗跟前,微微一鞠身,“施主,家師等候久矣,請隨我來。”
“你家師何人?”
“千希山白雲道人。”
千希山在終南山二百裏處,可是這裏是“忘憂穀”,可是知道她們要找千希山白雲道人的不多,應該說也就她們兩個,連羅輝也沒說,要作假不可能——陳清嵐阮碧紗不由得對視了一眼,都有些疑惑不解:雖然不用辛苦尋找就能把事情解決很好,可是逃跑直接逃到人家家門前,也太......巧了點吧?
小道童走了幾步回頭見他們沒跟來,疑惑的看著他們,阮碧紗點了點頭,“麻煩小師傅引路。”拉著陳清嵐跟上了,羅輝自然尾隨。
走來不多遠,出現了一條石階小路,小路盡頭,是一間竹舍,一個白發白須的老人站在屋前,看見她們迎麵走來,沒有急著迎上來,臉上反而出現了一種傷痛似的神色,直到阮碧紗他們站到了他跟前,他才恍惚地回神,神色難掩悲傷,他低低聲問了句:“秋娘......佢……還在嗎?”聲音帶著無限猶豫,仿佛早知道答案,卻又希望自己錯了。
羅輝歪著頭不解地看著他,然後想到了什麽似的掏出老婦人屍體滾落的碎裂的魂魄珠子,他把它交給陳清嵐,“我看見你哭,想著拿給你留念,你看要不要給他?”
陳清嵐感動又驚詫的看著羅輝,隨即領悟到這顆珠子背後的含義:就好像高僧死了焚化會留下舍利子一樣,妖怪死了,也會留下這樣的珠子吧?老婦人死了!她的感動和驚詫凝住,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阮碧紗比陳清嵐更吃驚,以至於她驚愕的神色半晌沒能從向來雲淡風輕的臉上消散,隻是陳清嵐沉浸在老婦人死去的事實中沒注意到——
羅輝是沒有心的,為何懂得做這種有心的人才會做的類似安慰人的事情?阮碧紗皺眉看著羅輝,然後招手,“羅輝,你過來。”
羅輝乖順得像個小孩子那樣走到她跟前,阮碧紗伸出手摸向他心髒部位,羅輝微微吃驚抬起眼睛看向她,但是沒有反抗,阮碧紗的手放在羅輝的心髒部位摩挲著,若是帶有色眼鏡看,絕色美人與清俊少年,這動作,怎麽看都曖昧,可是阮碧紗臉上沒有半點與陳清嵐一起時的旖旎溫柔,在稍加摸索後,臉上便顯出了觸電似的震驚表情,她難以置信地把手掌更貼近他肌膚,然後,緩緩把手放開了,臉上的表情驚疑不定,好一會,她才輕聲說道:“羅輝,你的心髒,生回來了。”
羅輝臉上還是一副無表情的表情,可眼神分明顯出了少許驚詫,他摸著心髒部位,像複讀機似的複述了一遍:“長回來了?”
“對的。雖然隻有一點。”
“......”羅輝歪著頭沉思,阮碧紗也覺得不可思議,“天刑”的人的心奉獻給神,是永遠不可能長回來的,隨著神製度的崩潰,毀滅,很多上古神消失,這種不可能更成為了絕對。就連她,感覺到那微弱的心髒一塊,也幾乎以為自己感覺錯了,可是,事實就是,羅輝的心髒,的確長出了那麽一小塊——在碧泉穀,真應該讓羅輝照照“照心鏡”的,那樣真假立辨。
那邊,陳清嵐托著碎裂的魂魄珠交到了老人手上,老人黯然接過,心痛地捂在心口,像是無法承受這種悲傷似的,淚如雨下,淚流滿麵,像個孩子似毫不掩飾地哭得傷心,陳清嵐看著他,就想到老婦人,想著老婦人,再看老人,似有所了悟,又不知所措,隻覺得滿腔心酸,幾乎要同悲了。忽聽得阮碧紗說羅輝長出了心,便分散了些注意力,驚詫看過去,隻見羅輝一臉懵懂,阮小姐看似凝重,忽而歡笑,溫聲細語對羅輝說:“是真是假,我們回去再細說,總歸有個方法驗證。”然後微微抬眸朝陳清嵐淺淺一笑,陳清嵐心下的憂傷,便在這笑裏一點一滴的如雲煙輕淡,畢竟是別人的人生,可以憐憫,卻不可以讓別人的悲傷染心。
好一會,老人大概哭夠了,把袖擦了擦淚水,臉上淚痕猶存——一個老人,如此姿態,實在教人心酸,阮碧紗也微微蹙眉,似有所感,然而臉上並不露分毫。
老人問:“東西何在?”
阮碧紗心思詭詐,怕人設局套自己,故意笑問到,“道人言何物?”
老道人眼一瞪,“‘不死玉盒’,當年還是我與佢一同盜出,小娃娃何多疑。”
阮碧紗笑了笑,並沒有被斥罵的尷尬,微微施禮,“人之所托,謹慎矣。道人莫怪。”
她這落落大方,老道人反而不好說什麽。阮碧紗拿出玉盒,老道人托著盒子,臉上又露出哀戚的神色,陳清嵐忍不住道:“老先生,你......你不要太悲傷了。”她想說人死不能複生,可是妖怪不知能不能,而且這好像不隻是是“死”的問題,所以她沒說出口。
老道人捧著玉盒,像捧著個剛失去親娘的孩子,小心謹慎,又滿懷悲傷。
好半晌,他才道:“你等可能多留一天?老夫有事與你們說。本不該怠慢,隻是老夫見故人骨骸,心神俱廢,難堪細說,明天此時,我與人再接你們進穀,可否?”
阮碧紗也想知道怎麽回事,便點頭。
老道人護著玉盒子,手無力地一揮,“去吧。”
他們又回到了最初落腳的小溪邊。
O(n_n)O哈哈~心酸牙酸後,裝上了假牙的橘子皮就是這麽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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