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自己原先躺的冰床上坐了下來。心口一直有股暖流,源源不斷地傳透全身,平衡著這洞穴的冰冷。我知道是恒天又耗了自己的靈力,護住我的心脈。
不久,我看到他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件薄薄的棉毯。
“你不怕北長老他們進來?”我望著他問道。
“這裏其實是神君修養的地方,沒有我的同意,他們是不會來的。”他邊說邊把棉毯蓋在我身上。
“我見到落煙了。”我心有餘悸的看了看洞穴深處。
“哦。”他隻是淺淺地應了一聲,好像早知道我會看見。
“知道你醒了會亂跑。但是也不用擔心,光著身子也跑不到哪裏去。”他臉是露出一個難得的微笑。
我扯了扯身上的毯子,把自己包得更緊些。
“別包那麽緊,弄到傷口會留疤痕。”他看了看我,接著說,“其實昨晚我是回去找那匕首。早些時候玩水時弄掉了,找到之後又順便去泡了一下水。是我太大意,不該留你一個人。”
“是我的錯。我不知道那水……”
“這裏麵的池水你是不能碰的。外麵的天池倒是個極好的療傷之所。你每天去泡泡,再加上文長老的藥,大概十年會痊愈。”
“十年?”我驚訝地收不攏嘴。難道我要在這裏呆十年?
“你以為這池裏的水是可以開玩笑的?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早就屍骨無存。若沒有文長老的藥,你二十年都好不了。”他順手摸摸我的頭,溫和地說,“真是個不省心的。”
這讓我想起師傅,心裏又是一陣難過。師傅在我小的時候,也是這樣摸我的頭,算是做錯事的懲罰。
我總不能這樣和他呆十年吧?
“能不能帶幾個仙婢過來?”我可憐地望著他說。
“這天池,隻有神族的長老才有資格進來。若隨便讓小仙子們上來,個個看到神君玩水,那豈不全亂套了?”
我居然聽到他賊賊的笑了兩聲。我臉上一陣燥熱。神君的身體豈能隨便讓人偷窺的?
“落煙來過這裏嗎?”我突然很好奇。
他沉默不語,良久才說出幾個字:“這裏其實是為她建造的。整個神族都知道,她修成神的那天,就是她正式成為神君王妃的日子。”
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這裏是神君和神妃的地方,恒天給我的是神妃的待遇,可我又怎麽可能接受呢?
“我們明天還是回去吧。我想文爺爺一定可以——”
我還沒說完,他就插話進來:“好啊,如果你覺得自己可以說服仙鶴載你回去。”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嘿嘿地笑了。
“外麵封的城池是——”
“無名之城,幾千年前我派無彥去封的。”他溫柔地握住我的手,我感到一股平和的氣流傳來。
“我現在感覺很好,不用耗費——”我想收回手,他卻抓得更緊。
他雖然不接話,望著我的眼神卻是不容說不的。
我腦子裏突然浮現很多關於無名之城的記憶。
“我去過那裏。”我看著他平靜地說。
“哦?我倒沒留意。那城一直是無彥掌控,我一般不過問。”他說得漫不經心,我卻聽出玄音。
無名之城若沒有發生大事,師傅為什麽要化身守城?而他怎麽可能不知道?文爺爺答應我一百年,卻沒有解釋為什麽是一百年。我沒有追問是因為我知道那是神族的秘密,文爺爺是怎麽也不會說的。當然,恒天也是不會透露給我的。
“我留了很重要的東西在那裏,我必須回去拿回我的東西。”我語氣裏沒有一絲猶豫。
“既然有很重要的東西,就應該更好的珍惜自己。不然,你拿什麽去要回你的東西?”他突然變得很嚴肅。
“這禁地裏的池是不是可以去無名之城?”
他沒有正麵回答我,隻是說:“你再跳一次試試,看能不能到無名之城?”
他握著我的手加了一道力,似乎心裏恨我不知天高地厚,卻又耐我不得。
“其實我不說,你用讀心術也是可以讀到的。”我無奈地輕歎一聲,在他麵前還有什麽可以藏得住?
“讀心術隻有南神長老才會。”他認真的說,“我隻是猜,但一般都猜得很準。無論你心裏有誰,我都可以等。”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和落煙也說過這樣的話,讓人聽起來會覺得心痛。
我轉開話題,問道:“以前學苑閣用讀心術的女子是誰?”
“南長老的第九個女兒。”
難怪,那天是南北長老來拿我。
“我刺傷了你,他們——”我低著頭不敢看他。
“我不追究,他們也鬧不起來。當時隻是想趁我不在,嚇唬嚇唬你。”他說得輕巧,當時若沒有熾焰,我現在還不知道會身在何處呢?
“我和落煙長得一點都不像。”我抬頭望著他。
“恩,是不像。”他憐惜地看著我臉上的傷。
“那你為什麽……”我避開他的眼光,他的憐惜讓我跟著心疼。我給了無名我的全部,他還能等到什麽呢?
他沒接我話,隻是拿出一瓶藥膏,看著我說:“還想睡去嗎?”
我點點頭。不睡去,我怎麽有勇氣讓他看到我身體?睡著了,至少不用去掙紮……
又一個十年,我在神族的天池裏養了整整十年。每天,他都精心給我調一日三餐,並親自送到天池。每晚我都會去洞外泡泡水,然後他會讓我睡過去,之後他會給我上藥,順便幫我調節身上的力道。我自己還是沒有辦法控製神果的戾氣。沒有他,我很難睡得安穩。
身上的舊皮開始脫落,長出的新皮膚和初生嬰兒的一樣光滑細膩。有時候,我在朦朧的睡意中會感受他手指的溫度,和著文爺爺的藥,不溫不熱地浸入肌膚。我想,他是故意不讓我睡得太熟。
之後,我開始自己上藥,隻讓他幫擦背後我看不見的地方。
“醒著總比睡著好。”他欣然接受。
他把我身後的長發撥弄到我胸前。我遞給他一塊碎布,卻依然可以感覺到他指間的餘溫。我一直沉默著,不敢去想他的溫柔。我知道我注定要負他。
十年之後,當文爺爺坐著仙鶴來接我時,我才知道要治愈那皮膚的燙傷,對文爺爺來說是易如反掌。他禁我十年,是有心要我用天池的水夜夜浸泡,以補我羽鈴族的天生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