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子很亂很亂,連怎麽走回神君的寢殿都忘了。不知不覺地我走到了以前學苑閣附近的湖。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自己和這湖有點淵源,卻又壓根想不起,隻知道這湖的水是不大喜歡受打擾的。記得第一次跳下去想清醒清醒,卻差點上不來。
忽然,一陣說話聲驚醒了我,是銀雪仙子!我急忙閃進一旁的花叢裏。我可不想撞見她,那後果是不死也要脫層皮。心裏想著,等她走了,我再回去也不遲。
“他以為他真是神賜的君王啊!”她無所顧忌大聲嚷著。
“仙子,別那麽大聲。”另一旁的姐妹勸道。
“當年要不是爹爹舍棄自己的冥幻玄珠幫了他,他怎麽可能贏得過無彥。”她壓低嗓音。
提到師傅,我這時是不想聽也要聽了。心裏念著:果然羽姬身上的玄珠是北神長老的。難道羽姬不單單是妖魔之物?還和神有關?
“魔界再厲害,也不可能造出個天衣無縫的仙子。”她又淒淒地說。
“也是,答應娶你。五千年都沒有動靜。”那姐妹附和道。
“都怪爹爹,當年還答應了他一個條件,說要找一縷魂魄。爹爹到現在都沒有找到。”她又嚷了起來,“我怎麽咽得下這口氣啊。聽說現在他天天晚上去找那個——那個什麽羽的。”
“叫輕羽。神君殿裏的都知道。”
我差點要衝出去解釋,每晚我都是自己入睡,哪裏有見過他。她們到底知不知道那寢殿有多大?
“聽說她是羽鈴族的後裔?”
“是啊。不是會有那麽笨嗎?”她笑了起來,“十年前,恒天帶她去北神川之巔,施了個小小的苦肉計,她就將她師傅的冥幻玄珠送上。你說傻不傻?那恒天是神君,那幾隻小小白極獸能耐他何?”
我腦袋裏“轟!”的一聲炸響。
“可憐她那文爺爺,那麽費勁的把珠子藏她身上。要不是她自己拿出來,我們還感應不到呢。”她得意地說。
“那珠子呢?”
“恒天把珠子給了我爹爹,說是還了當年的人情。”
我緊抓周邊的花草,真想大哭,更想出去和她打一頓。我怎麽就那麽相信恒天?那麽相信這神~~~
“誰在那裏!”銀雪大叫起來。
我波動的情緒還是驚動了她們。我幹脆大方地走出去。
“羽仙子。”一直和銀雪說話的仙婢很識相的給我行了個禮。
我在這裏名聲還不小啊。
銀雪見了我倒真來氣了,衝過來就想給我一巴掌,看來妒忌得不行。我也正憋得慌,一肚子氣沒處發,就躲也不躲的迎了上去,和她打了起來。旁邊的仙婢急了,勸誰都不是。
我是不要命的打,雖然她是仙子,懂仙法,但看我這樣瘋狂,一時也驚呆了。我趁機也給了她幾個拳頭。但很快的,她反應過來。手上施了法,不費摧灰之力就把我掀進了湖裏。
這湖的水我是領教過的。不過今天心情特別怪異,連掙紮的意念都沒有。腦子裏有聲音不停的回響著:我是羽鈴族,我這生怕都成不了神,救不到無名,我錯信了恒天,我把師傅的玄珠給了他的敵人,我還對不起文爺爺……
我的身體一直往下沉……我的眼淚也一直往外流……我沉到了湖底,瞬間驚醒過來。這湖底,居然是個部族的遺址,有無數的院落,房屋,還有屍體,大大小小上千具,雖然都覆蓋著厚厚的沉泥,卻還分得出形體。他們臉上沒有一絲死亡痛苦,像是還沉浸在自己的生活中……
我這可是嚇得七魂六魄都出了殼,本能的掙紮著,拚命地想遊上去,身體卻給一股神秘的力量拽著,無法衝破。我打破了這裏的寂靜,沉泥隨著我的掙紮也開始浮動起來。水變得越來越渾,周身的壓力也越來越重……我看到遺址中的一塊石碑,寫著“羽鈴族”,想到了白書生口中的——族滅——
整個羽鈴族都沉睡在這深深的神君殿的湖底——都滅了——
我又怎能獨活?他們是來帶我去的……
我先看到了無名,他微笑著,是那麽迷人……而後,我看到了恒天,他怎麽沒有笑呢?他應該很高興啊,我那麽笨的就給他騙了……
我迷糊中意識到,他真是恒天。他吻住我,瞬間我覺得自己呼吸順暢了,身邊的壓力也沒有那麽大了,汙水也變清了,而後,我什麽都不知道了……
……
我在恒天的懷裏醒來。他把寢殿弄得很黑,他可能不知道,其實凡人的夜總是帶著月光的。
他的懷抱溫暖而平靜,我掙紮著想離他遠一點,他卻抱得更緊。
“你走開啊!我不想見你!”我哭喊起來。
我是那麽害怕,他靠得如此近卻又如此的傷害我。我把自己的希望小心翼翼地捧到他手裏,卻被他毫不客氣地捏碎。
他沒有說話,依然緊緊抱著我亂動的身體。
“為什麽?!是神就可以隨便亂讀別人的心事?隨便騙人嗎?”我大聲哭著嚷著。
我想到文爺爺,想到師傅的玄珠,想到他利用我對無名的感覺來接近我……
“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我是那麽的相信你,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歇斯底裏起來。那心口,疼得無法控製。
“輕羽,你聽我說!”他的雙手環住我的腰,聲音低沉。
“走開啊!”
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居然可以稍微推開他的身體。緊接著,我的小噬魂刺進了他的心髒……
我不知道神是否有心,但我確實看到一道白光從他心口射了出來,照亮整個寢宮……那一刻,我傻了。我看向他,他隻是微微皺了一下眉——
“神君!”熾焰仙子第一個衝了進來。她先是驚訝而後憤怒,一道紅色火焰直接向我撲來,我想她是意圖分開我們。她的火焰消失在恒天的手裏。
“我沒事!”他有點吃力地坐起來,一隻手捂著心口。
我想,他應該知道疼的。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能催人入睡。我感到一陣暈眩,接著倒在他懷裏。
迷糊中,我聽到熾焰仙子的聲音:“神君,你沒事吧?”
他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輕響起:“我沒事。我去天池幾天。你通知文長老過來。”
我突然聽到自己小聲的哽咽聲。昏睡的時候也能哭,那是怎樣的一種痛?其實我恨的是我自己。
第二天,我就見到了文爺爺。熾焰仙子一直沒有出現,她似乎是故意要讓我們私談。
我抱著文爺爺又大哭了一場。湖底看到的那一幕像千萬根針一樣紮著我。我是個滅族的人,我拿什麽去救無名……我又要怎樣才能拿回師傅的玄珠?我都沒敢在文爺爺麵前提玄珠。
文爺爺灌我喝了一些湯藥。不知道是不是這藥的作用,我慢慢平靜下來。
“那湖叫落煙幽湖。”文爺爺坐在我床邊,開始悠悠道來,“在你三歲那年,你師傅在湖邊拾到你。”
原來,我真的來過這個地方,師傅是在神君殿拾到的我,不是在凡間。
“後來,你師傅才知道,你母親是羽鈴族的後裔,而你父親是個普通的凡人。你父親在你三歲時病逝,你母親卻修得長生。她受不了失去你父親之痛,跳入落煙幽湖,把三歲的你留在湖邊。
“當時你母親並不知道,落煙幽湖是原來羽鈴族的居住地。這是神的秘密,除了長老之外,無外人知曉。”說到這裏,問爺爺憂心地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指的外人也包括我。
“你師傅覺得,她之所以選擇自己修行的地方投湖,是故意讓某個神者拾到你。”文爺爺繼續說著。
“羽鈴族和神族有什麽淵源?我聽說神族不是要保護羽鈴族的嗎?那為什麽,羽鈴族卻滅在神族的神君殿裏?”我疑惑地看著文爺爺。
他沉思了一會,才接著道:“是你的家族,也是神族的秘密。你知道太多會帶來殺生之禍。你還要聽嗎?”
“爺爺,我能從湖底出來,他們能不知道嗎?真要一死,與其這樣迷糊的死去,還不如知道個清楚。”我接口道。
我想我是說服了文爺爺,隻見他嘴角動了動,又接續說:
“那是上古的事了。那時的神族沒有現在那麽強大。在一場神和妖魔的決戰中,先神君長玄雖力挽狂瀾,最後也身負重傷,是一個遠古的部落長老舍命救了他。他在長老臨終時,承諾護佑這個部族,也就是羽鈴族。
“之後,先神君把整個部落遷到神君殿,並在學苑閣附近按照他們的習俗,搭建房屋,造田種樹,並授以長生術和神的技能。可惜,羽鈴族人天生體質與神族技能相克,雖能修長生卻難以修神的技能。而這長生,自身養性可以,但遇外族誅殺,也會和普通凡人一樣,灰飛煙滅。
“之後妖魔再次入侵。恒天,無彥和其他長老被派去東西南北方,抵禦妖魔,卻不想中了他們的計。他們故意引開戰神,目的卻是神君殿。當時殿裏隻有我和先神君長玄。我們看到百萬妖魔入侵,自知無法抵禦。而學苑閣外卻有那麽多羽鈴族的人,此時和凡人無異。
“與其讓他們遭受妖魔的淩辱,或變成妖魔,不如讓他們安靜的睡去。先神君長玄施了法,在他們無意識下,把整族沉入地底,再引入湖水造就成現在的落煙幽湖。沒有想到,無彥和恒天最後還是趕了回來。雖事出有因,但也是神族的一場屠殺。在幾大長老的努力下,終於把這事沉寂下來,最後成了神族的秘密。此後,先神君長玄下令保護所有幸存的羽鈴族人,並命神族之花為——羽鈴花。”
“幸存?”我想在神的沉湖下,那些弱族又怎樣幸存?
文爺爺點點頭,說道:“之前,神族就知道,一些羽鈴族人因為受不了修技能之苦,學到長生後就偷偷溜走了。先神君長玄也睜隻眼閉隻眼的,讓他們在凡間生活著。但如果他們或者他們的後裔想回來修行,神族都會給了特別的恩賜。他們要比一般人容易進入神君殿。”
原來我也是那個受特別恩賜的弱族啊。
“爺爺,我不是故意掉進那湖的。”我原先就知道那湖水有點怪異,沒想到那麽不可思議。早知道這樣,我就換個地方和銀雪打。
“為保住這個秘密,先神君長玄在湖底施了結界。凡是觸碰到結界的生靈,必留湖底,永不超生。”文爺爺望著我,語重心長地說,“恒天破了先神君的結界,救了你,他應該傷得不輕。而你那匕首,也不是一把普通的匕首,混著妖魔的血,也是遇神殺神的。”
聽到這裏,我心裏涼了一下。我長那麽大,從來沒有在誰麵前如此失態過。可那晚,我就是沒有辦法不哭不鬧,而我居然可以在他麵前釋放自己的感情,沒有顧忌?
“況且,他之前每晚都耗自己仙力,幫你控製調息體內仙果的力道。”文爺爺接著說,“那神果,長老吃一個都不一定能控製,何況你吃了兩個。”
“我不是失掉所有靈力了嗎?”
“那是北神長老和恒天把你體內的全部力道暫時封住,它們太強你身體承受不住。封了你的力道,會讓你感覺渾身無力,氣虛體弱。我這些藥,隻能幫你調調呼吸。”
難怪她們誤會?她們都知道他每晚過來,我卻一點都沒有察覺。他知道,我隻有熟睡的時候才不和他鬧。
接著,文爺爺又灌我喝了一些藥湯,讓我好好休息,然後自己回仙羽山了。我在爺爺的藥力下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