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微弱的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照耀著富饒的閃北大地。四月二十九日下午,當丹西還在裏然城下的營帳裏議事的時候,別亞和穆斯塔法率領的飛馬軍團輕騎兵部隊,終於抵達了預定的伏擊地點——落日穀。
作為總指揮官的別亞,不能不感歎遊牧戰士們的堅強毅力和精湛騎術。經過在亂草岡的一夜鏖戰,所有戰士沒作任何休整就立刻上路,經一天半的急行軍,就到達了東南一百六十公裏以外的落日穀。
一路上,為了趕時間,這支部隊根本沒做任何歇息。連續作戰的戰士們雖然非常疲勞,但是仍然咬著牙堅持行軍,很多人騎在馬上就進入了夢鄉,但他們在睡夢中仍抱著馬頭,緊握韁繩。
而來自胡瑪草原的優質戰馬也非常聽話,即使沒有主人控製也能跟著前麵的隊伍一起飛奔。整次連夜急行軍下來,掉隊的戰士不到百人。
抵達目的地後,疲勞之極的戰士們終於挺不住了,馬兒一停,就一頭栽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不過,兩位統帥,別亞和穆斯塔法仍然是那麽殘忍,隻允許一半的將士歇息,剩下的由軍官將他們踢醒,起來修築工事。
立在山坡上,別亞和穆斯塔法仔細地觀察地形。
落日穀呈喇叭狀,兩邊是高高低低的丘陵,上麵密布樹林和灌木,適合於大軍隱藏行蹤。中間是一片平坦的低地,空曠而沒有什麽遮掩。喇叭口是一條狹長的小路,穿過後就是一望無垠的亮月平原了。從這裏急行軍的話,離科魯那城僅有一日的行程。
“軍師大人對戰場選擇的精準,令人不得不服啊!”別亞感歎道:“我們隻需扼住喇叭口的小道,再派人截斷斯裏伯格的後路,整支敵軍就進入了我們的預設的口袋之中。”
“是啊!斯裏伯格至此,一定會很興奮,以及過了此處,馬上就可以直抵科魯那城下夾擊我軍。隻是他不會想到,我們將把他五花大綁起來後,他才能到城下去見他的主子維塞斯。”穆斯塔法顯然心情也很不錯。
“斯裏伯格的大軍離此處五十公裏左右,按現在行軍速度,預計明天上午將到達落日穀。”巴爾博仰望天空,一邊觀察金雕夫婦的動作一邊匯報敵情。
“好!馬裏安這頓宵夜已經吃完,就讓斯裏伯格成為我軍的早點吧!”
別亞風趣而自信的話語,令穆斯塔法和身邊的戰士們都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樂觀與自信!
這天晚上,月黑風高,月亮被厚厚的烏雲罩了個嚴實。為了明天的戰鬥,飛馬軍團疲倦的戰士們都已入睡,以養足精神,恢複體力。為了防備敵人察覺,整個落日穀沒有一團燈火,四下靜悄悄的。
別亞和穆斯塔法兩人卻難以入眠,在一盞昏暗的油燈下看著地圖。因為剛剛接到安多裏爾飛鴿送來的密信,兩人此時才知道聯軍大舉入侵的消息。
“無論如何必須迅速幹掉維塞斯,否則我軍將麵臨非常危急的處境。”別亞神色凝重,昨天勝利的喜悅神色已經蕩然無存。
“是啊!明天一戰必須打好。不過別亞,我對斯裏伯格還不太擔心,我擔心的是自己的家鄉胡瑪草原,我族的主力出外征戰,家鄉的族人卻要吃苦啊!”穆斯塔法有些黯然。
“穆斯塔法將軍,丹西領主不會對胡瑪人置之不理的,”別亞盡量給穆斯塔法寬心:“我也非常擔心中央郡,那裏的形勢最為危急。奈絲麗和拿雲傭兵團,還有我的好朋友獨眼龍巴維爾,現在都在中央郡。唉,現在想也沒用,隻有打好眼前的戰鬥,才能減輕他們的壓力。”
“這是當然的,作為一名戰士,無論如何必須遵守自己的天職。”
“隻怕普通戰士不這樣想啊!”別亞歎了口氣:“穆斯塔法,答應我好嗎?此事隻有我倆知道,千萬不要向其他任何胡瑪戰士提起,待攻下了科魯那,才能告訴他們。否則因此而影響士氣,動搖軍心,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嗯,好吧!”
兩人還在營帳裏憂心忡忡地議事,偵察騎兵隊長菲爾像一陣旋風衝了進來:“兩位將軍,斯裏伯格連夜行軍,看樣子不是往我們這邊來,而是繞道北邊,走鷹嶺山道!”
“什麽!?”別亞和穆斯塔法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情報驚得跳了起來!
深夜的巨木堡,在市政廳的密室裏卻仍然燃燒著燈火,中央郡總督席爾瓦與剛剛從紅土城歸來的防區總指揮官萬斯相對而座。
“席爾瓦總督,備戰工作進展如何?敵人有動靜了嗎?”簡單的寒暄過後,萬斯就心急火燎地直入正題。
席爾瓦翻看著案頭厚厚的文牘和報表,報出一串串的數字:“備戰工作基本上在按預定計劃執行。這幾天每天都有大量的民眾撤入城內。按市政管理署的統計數字推測,中央郡鄉間的四百萬民眾,將有大概百萬人左右入城避難,估計巨木堡將接收八十萬人左右,黑岩城將接收二十萬人左右。黑岩城內,除留下足夠全城軍民一年消耗的糧食、日常行政周轉所需的金幣和守城需要的軍用物資外,府庫裏的其餘物資都已運來巨木堡。”
“郡內的大部分莊園主都願意與我們共同作戰,他們開始帶著家眷、積蓄、財產和莊園私兵入城協防,預計可利用的莊園主私兵武裝可達到八萬人左右,我已命令丘根去組織他們進行訓練。除此之外,我們還召集了將近兩萬傭兵,現在由拿雲將他們集中起來,統一指揮,不過對於這些人的忠誠心,我們需要有所防備。從防守總兵力看,正規軍十一萬,其中巨虎、黑虎、紅虎三個軍團各三萬人,蛟龍軍團兩萬人;雜牌軍十萬,其中私兵八萬,傭兵兩萬。”
“據我們的情報顯示,目前聯軍已經全線開拔。預計四天後,塞爾和詹魯陸軍的先鋒部隊將抵達我郡邊境。其中塞爾軍二十五萬將自東南進入黑岩城轄地,詹魯大軍二十萬將自雙峰關出發,沿躍馬古道進入紅土城轄地南部,兩國的後續部隊還在集結之中。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三天後塞爾水師就將跨越累斯頓河水界進入我方河境,昨天查理軍團長已經率蛟龍軍團出城前去迎擊。”
“從東部的情況看,巨木堡的財富比胡瑪草原的牲畜更有吸引力,庫姆奇和蘇來爾已經選擇了途經塞爾進攻我郡的路線,預計他們將在兩周後抵達我郡領土。唯一的好消息是,所拉密看起來更喜歡領土的擴張,他們選擇了進攻奔流河對岸的閃南郡,去騷擾李維將軍,而不是跨越幾位城主的領土來進攻我們。除這幾個國家外,還將有一些城主派出的軍隊參與對我們的進攻。初步估計,在未來半個月左右的時間裏,將有七十餘萬異國軍隊陸續抵達我們中央郡做客。萬斯將軍,要招呼好這麽多客人,讓他們待在這裏流連忘返,咱們可真的下一番工夫呀!”
萬斯皺著眉頭攤開桌上的中央郡軍事形勢圖。幾個巨大的紅色箭頭正從各個方向紮向猛虎自治領的中央郡,而以藍色圓圈標出位置的中央郡四大軍團和各種非正規武裝部隊,正從領地各處主動向巨木堡和黑岩城兩地收縮。
“萬斯將軍,紅土城的撤離工作進行得如何?”
“還可以,府庫裏的金幣、糧食和其他物資都已經運回,情報人員也已經就位。與我們的預想差不多,四十萬市民中,有十萬左右願意隨我們撤離,大隊伍明天即可來到巨木堡城下。薩克森尼這個老頭子,還有些戀家,我死拉硬拽,才把他拖上馬車。”
“人老了,自然是懷念家鄉故裏嘛!”席爾瓦笑道:“對了,巴普將軍呢,他沒有跟你們一塊回來嗎?”
“我讓巴普帶五千騎兵在南部邊境巡邏。無論如何,一仗不打就放棄紅土城,也有點太說不過去了吧!”
“趕快叫巴普回來,否則這支軍隊會被敵人圍殲。”席爾瓦有些著急了。
“為什麽呢?”萬斯疑惑地從地圖上抬起頭:“我叫巴普跟詹魯的前鋒打一仗,挫挫他們的銳氣,滅滅他們的威風,打完後就馬上撤回巨木堡附近參與防禦。他們身輕馬快,詹魯人追不上他們的。這樣的布置有什麽問題嗎?”
“萬斯將軍,你的布置並沒有錯,”席爾瓦歎了口氣:“不過你卻忘了我們的那兩個忠實的盟友,枯葉城和麥芽城。”
“布雷爾與勞倫斯?”萬斯的心猛的一縮:“他倆也背叛了我們嗎?”
“不,暫時還沒有,不過跟背叛也差不了多少。”席爾瓦語帶譏諷:“兩位城主做出了最穩重的選擇——保持中立。更可笑的是,兩城還派出使者向我們和小醜聯盟勸和。不過,據我們的情報人員匯報,這兩人顯然是在拉偏架。對於我軍,兩位城主嚴令禁止在他們的轄地內通行。但在昨天,一支三萬人的詹魯騎兵經過允許,已悄悄潛入了麥芽城轄地境內。”
席爾瓦手指著地圖:“假如我軍設置重兵在紅土城南部布防,正麵抵禦來自躍馬古道上的詹魯軍主力,那麽這支騎兵就會成為一支戰略上的奇兵。他們會突然從我軍側後殺來,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叫我們前後受敵。不過詹魯人不會想到我們這麽輕易就放棄了紅土城,叫他們的如意算盤落空。隻可惜的是巴普的這支騎兵,他們就非常危險了!”
萬斯倒吸一口涼氣,站起身來:“我需要馬上通知巴普撤退!”
“還是我來吧,我的飛鴿與你的快馬相比,更快也更安全。”
席爾瓦寫了封書信,搖鈴喚來衛兵,吩咐他馬上派信鴿送給在南境防守的巴普將軍。
“患難見真情啊!”衛兵走後,萬斯感歎道:“連領主的嶽父也參加了小醜聯盟,何況這兩個三心二意的城主呢!不過,為什麽西部的捷斯蘭和尤達這兩個國家沒有動靜呢?既然枯葉城與麥芽城已懷異心,倘若他們的軍隊穿越兩城領地從西麵攻來,不是就能從三個方向形成對我們中央郡的全麵合圍,給我們更大的壓力嗎?”
“哦,瞧我,事情千頭萬緒,差點忘了最重要的東西!”席爾瓦拍拍額頭,將一卷厚厚的羊皮紙書信遞給萬斯:“這是你出發後,我收到領主對當前戰局的整體形勢分析以及對我們中央郡防區的具體指示。據裏頭的情況通報,我們已經與聖火國結成了秘密同盟。而根據我的情報,從前天開始,聖火國與尤達和捷斯蘭的邊境地區突然連續爆發小規模軍事衝突,形勢變得非常緊張。這兩個國家已經集結完畢,正準備開拔進攻我們的軍隊,不得不又掉轉九十度,開往南部與聖火國交界的邊境。看起來,真正講信用的,反而是這幫異教徒呢!”
萬斯一邊點頭,一邊仔細地翻閱信箋,臉上的神色越發嚴峻。良久,他才抬起頭歎道:“對於領主的持久戰戰略我沒有異議,但要執行起來可著實不那麽容易呀!整個中央郡不到二十萬平方公裏,回旋的餘地小,基本上又是平原地形,除了正麵對戰外,唯一可以依靠的也隻是巨木堡和黑岩城堅固的城牆。而在聯軍中,詹魯國的步兵素來有土撥鼠的雅稱,攻起城來非常有一套。在這彈丸之地對付數倍強悍的敵軍,能否守住六個月時間,真的難說啊!”
“別忘了,我們還有一條大河可以憑恃。”席爾瓦提醒道。
“累斯頓河確實可以利用。不過塞爾國訓練水師也有日子了,至少他們的水軍人數上要比我們多出兩倍有餘,蛟龍軍團雖然訓練了很長時間,但卻沒有真正打過仗,鐵甲艦也沒有在戰場上真正檢驗過,實際情況如何,還真是個未知之數呀!”
穩重的老將萬斯並不樂觀:“我認為,這場衛國戰爭關鍵還是要看北線的戰事進展。如果領主能迅速掃平閃北,大軍回援,我們就能內外夾擊,存在著取勝的機會。否則,困守城內的我們遲早成為七十萬客人飛砧板上的肥肉。”
“萬斯將軍,過分指望外援的態度不可取喲!”席爾瓦麵露微笑,看上去頗有信心:“我倒是有兩個問題,希望和您探討一下。先說第一個吧!假如我們堅持了六個月以上的時間,可由於某種原因,領主的大軍仍無法從北部抽身回援,我們該怎麽辦呢?”
“丹西領主要求我們堅守半年,並給予我們半年後或戰或降的權力,實在是對我們最大的信任。對於我來說,無可選擇!聯軍進入巨木堡隻有一種方式,那就是踩在我的屍體上進來!”
萬斯說得慷慨激昂,他抬起頭直視著席爾瓦:“總督先生,您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呢?難道您還有別的什麽好主意嗎?”
“沒什麽,我習慣預先對各種可能性都做出考慮,並擬定自己的策略。現在看起來,我們軍政雙方的意見是一致的,隻是原因各不相同而已。”
在萬斯的逼視下,席爾瓦神態自如:“坦白的講,您是一位軍人,而我是一個行政官員。自從加入盜賊團闖蕩江湖時起,我就已經不在乎自己生命的長短,而更在意地位和權勢,在意生命能否迸發出輝煌燦爛的光芒。選擇投降,對於目前的我而言,沒有任何價值。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我把巨木堡出賣給聯軍,也賣不出個好價錢。更何況,在猛虎自治領,我已經居於中央郡總督這樣的高位,難道我會指望投降後,被哪個國家擢升為宰相不成?”
紅發總督的話就像一柄冷冰冰的手術刀,毫不猶豫地解刨著自己與他人:“我們倆出於不同的目的,做出了共同的選擇,但我們屬下的將士和民眾,是否會和我們做出同樣的選擇呢?淪陷區的老百姓又是否會和我們做出同樣的選擇呢?這也就引出了下一個問題,假如沒有領主的北部援軍,我們能不能想出辦法,僅僅依靠現在的武裝力量和軍事資源,打敗幾倍於我軍的敵人呢?”
萬斯有些不解說道:“席爾瓦總督,您現在雖然主管政事,但也從軍多年,您認為這可能嗎?我軍無論人數還是平均素質都遠遜於聯軍,對方蓄謀已久,準備充分,從四麵八方堂堂正正地開進來,難道您指望我們在平坦的中央郡平原上,依靠野戰正麵擊敗敵軍嗎?”
“萬斯將軍,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思考,戰場瞬息萬變,誰都難以預測今後戰爭的走向和形勢。合格的指揮官必須對所有的可能性都加以考慮並製定相應的對策,即使發生了最壞的情況,我們也不能束手無措。我們想想這種最壞的可能性吧,假如領主的主力被困在閃北無法脫身,甚至因戰敗而不得不退守閃南,我們中央郡是否就隻好坐以待斃,引頸就戮呢?我們難道隻能甘心接受這種被動局麵嗎?為什麽要把命運寄托在援軍身上而不是控製在自己手裏呢?”
席爾瓦換了口氣:“將軍閣下,您剛才對敵我形勢的分析,我是讚同的。敵我雙方的差距確實太大,我們手頭上的這點兵力,確實根本無法與七八十萬聯軍正規部隊正麵硬撼。我們就是連打十場勝仗,消滅與我軍等同數量的敵人,仍然處於絕對的劣勢,但隻須一次失利,我們就將徹底不能翻身。不過正因為如此,我們才需要改變一下原先設想的層層設防,緩步撤退,以遲滯敵人前進的戰略戰術。經過多日的思考後,我的想法終於逐步成形。它主要分成兩步,先說第一步吧,那就是大踏步後撤,所有武裝力量撤入巨木堡和黑岩城防守,不與敵人在野外糾纏。”
“大踏步後撤?難道一仗也不打,就把富饒的國土拱手送給小醜聯盟?”
“是的,黑虎軍團三萬人和三萬私兵將撤入黑岩城防守,其他部隊都集中到巨木堡防守。由於加入了那些雜牌軍後,我軍的平均素質已經低於聯軍,而詹魯和塞爾的指揮官也身經百戰,在入侵時自然會小心翼翼,步步為營,不會給我們什麽可乘之機。從士兵的使用效率上講,我軍素質低於敵軍,野戰中就是一對一也難有勝算,即使我們能想出奇計,抓住戰機,了不起也就是以一對二,但是,如果依托巨木堡和黑岩城堅固的城防工事,城牆後麵的一個士兵卻有可能抵擋五六個敵人。所以我認為,與其在原野上白白消耗兵力,不如全軍收縮成一個拳頭,在巨木堡和黑岩城兩地死守。這樣用兵,更有效率,敵人沒有幾十萬大軍攻城,無法奪下我們的城池。”
“啊!是這樣,”萬斯皺著眉頭,語氣裏不無嘲諷:“這種戰略也太保守了點吧!撤入城內死守,敵人很快就能將我們團團包圍,除了打開城門迎擊,沒有了任何騰挪調度的空間。李維將軍說過,純粹的防守最終會失敗,永遠隻知道躲在城牆後麵的軍隊,逃脫不了覆滅的命運。難道你指望在巨木堡和黑岩城城下把幾十萬敵軍消滅幹淨嗎?”
“你說的沒錯,萬斯將軍,”席爾瓦不以為意:“但我剛才隻說出了第一步,通過全軍退守,把敵人吸引在堅固的城牆下進行曠日持久的拉鋸戰。第二步才是我這個構想中的關鍵,即開辟第二戰場。”
“哦,說來聽聽。”萬斯既有些懷疑,又熱切地想知道答案。
席爾瓦開始和盤端出自己多日沉思的成果:“我們剛才的分析,都僅僅考慮了已有的兵力,從這一點出發,麵臨占據壓倒性優勢的敵軍的入侵,我們也不得不做出全線退守這種保守決策。但是,我們的思維顯然不應該局限於這個狹窄的框框裏。跳出這個框框,你會發現,戰場不僅僅是在巨木堡和黑岩城的城牆下,能夠參與戰鬥的人員,也不僅僅是我們現有的全部武裝人員。”
“難道你是說……”萬斯有些恍然大悟,不過眉頭卻反而皺得更緊了。
“沒錯,”席爾瓦接過話茬,聲音漸高:“我的想法就是堅壁清野,全民皆兵。我們將派出得力人員,發動民眾,實施全郡規模的遊擊戰,將整個中央郡變成我們的戰場,將全體民眾變成我們的戰士!敵人的優勢在於人多勢眾,不過這也恰恰是他們的劣勢。如此龐大的軍隊,需要如山的糧食和軍需物資,需要一個穩定的後方。而我們卻要想辦法將敵人的後方變成我們前線,分散他們的兵力,破壞他們的運輸補給。敵人一時半會攻不下堅城,又要遭受饑餓的折磨,加上隨時都有喪命的危險,不安全感將永遠伴隨著他們。長此以往,無論多堅強的士兵,士氣必然會低落,內部的嫌隙也會在長期的消耗戰中滋長。這樣的話,隻要我們咬牙堅持,守住城池,就有了力挽狂瀾的可能。拖上個一年兩載,當敵人糧盡撤軍之日,就是我們反攻倒算之時。”
萬斯凝望著席爾瓦:“這是你的想法還是領主的意思?”
“是我自己的想法。”
萬斯搖著頭:“席爾瓦總督,恕我不能同意。雖然自古以來就有糧戰卻敵的戰例,但絕沒有像你這麽瘋狂的。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你的做法實際上是以中央郡全體民眾為人質,騷擾敵軍的後勤補給線,實施大規模的破壞戰爭。你這麽做,是把數百萬平民往火坑裏推!根據東西教會的馬都蘭合約規定,信奉基督教的軍人不得虐待戰領區的平民和戰俘,但是對於間諜他們卻可以任意處置而不受上帝的譴責,這是騎士應遵守的道德準則。雖然各國軍隊對此條款時有違背,但作為一個有尊嚴的正規軍人,大多數還是能遵守這一戰爭規則的,這也使得戰爭的破壞作用限定在一定範圍之內。而你的這種瘋狂做法,卻使得中央郡的全體民眾,都有成為間諜的嫌疑,令他們的生命財產處於極度危險之中!你這種兵民不分的戰術,正是使平民遭受最大傷害的戰爭形式!”
“萬斯將軍,你悲天憫人的高尚情懷我非常敬佩。”席爾瓦的臉也拉長了:“但現在是戰爭時期,而且是我們處於生死存亡的緊急關頭,這時還有必要遵守那些迂腐的騎士規則嗎?在非常時期,必須采用非常手段,使用非常規的戰略戰術。對於民眾將遭受的戰爭苦難,我也非常同情,但是同情歸同情,我絕不會愚蠢到因為同情而放棄勝利,否則就是典型的婦人之仁!”
“席爾瓦,這就是你我的分別。你為了勝利可以不擇手段,而我堅持榮譽即吾命的原則,隻有保持內心的公正與平和,我才能毫不手軟地拿起武器戰鬥!當年我之所以接受領主的邀請,加入猛虎軍團的旗幟下,正是因為卡馮施行不義而丹西先生以誠待人。我們當前進行這場正義的反侵略戰爭,無論麵對多少敵人,我都不害怕,一定會血戰到底!可如果要我犧牲原則,用傷天害理的手段去贏得勝利,我絕不同意!”
“萬斯將軍,收起你那套理想主義的幻想,好好地正視現實吧!”席爾瓦冷笑著說道:“榮譽?沒有勝利哪有榮譽?戰敗者的最高榮譽就是體麵地走上斷頭台!萬斯,我不得不告訴你,你仍然沒有完成角色的轉化,骨子裏還是傭兵的那一套做法。作為一個傭兵,為了接到盡可能多的委托,必須披上一件道德的外套,因為沒有人會尋找一個品行不端的人來給自己看家守院。不過現在不同了,你已經是猛虎自治領的高級軍官,你唯一的雇主是丹西領主,所做的一切必須為雇主的利益著想,其他的一切你都不必管!”
“席爾瓦,你可以嘲笑我的迂腐,但你絕不能詆毀我作為一個戰士的良知和尊嚴!這是我還願意跟你談話的底線!”萬斯也來火了,一拍桌子:“我從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無恥的政客!為了保住性命,像懦夫一樣躲進城裏,把幾百萬民眾扔下不管。這還不算,在城裏安全待著的長官,卻還要算計著怎麽將已經處於極度困苦中民眾發動起來替自己戰鬥,全然不顧他們將遭受聯軍正規部隊怎樣的還擊報複,更全然忘記自己身為一個戰士應該肩負的職責!”
“萬斯將軍,先不要那麽激動,”既然已經撕破臉皮,席爾瓦反倒冷靜下來了:“假如剛才我的話侮辱了您,請您原諒。我最後一次表達自己的希望,請你能仔細考慮一下我的建議,然後再做出決定。”
“沒什麽好考慮的,作為中央郡的軍事指揮官,我絕不會采納你的那一套。”萬斯說得斬釘截鐵。
“將軍閣下,”席爾瓦從貼身裏衫裏掏出一封書信,冷笑著扔給萬斯:“領主先生離開巨木堡前留下的這道密令,上麵賦予我在緊急情況下擁有中央郡的軍政獨裁權力,所有軍政官員必須聽從指揮。很不幸,萬斯,由於我們之間的意見分歧,這道命令立刻生效。從現在起,你的中央郡防區總指揮官的職務已經被解除,你的新職務將是黑岩城防禦指揮官,任務是領導烏丁將軍轄下的黑虎軍團和黑岩城其他武裝力量,死守黑岩城。其他戰區事務,你都不能插手,否則就是越權行事,將受軍法處置!”
萬斯打開書信,白紙黑字,上麵丹西的簽名赫然醒目。
“好吧,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萬斯長歎一聲:“不過今天爭執的詳情,我都將原原本本地向領主匯報,相信他能夠做出公正的決斷。”
“請便。”席爾瓦滿不在乎:“萬斯將軍,明天一早,你就出發。另外,今天的討論,隻有我倆和丹西領主能夠知道,如果讓我聽到任何風言風語,我都將唯你是問!”
大敵來臨之際,在猛虎自治領的戰略要地中央郡,軍政首腦卻因意見的重大分歧而關係破裂,而這也使得岌岌可危的中央郡戰場雪上加霜。